第三千一百三十七章 屏藩於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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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世之時,某些國家在破除封建統治之後代之以民選,此舉的確使得他們快速自茹毛飲血的原始狀態向現代社會進步,開啟民智、發展科學,並一躍成為世界的主宰。
但那種政治制度也存在致命的弱點——當選票決定一切的時候,任何事情都會發生。
一個毫無執政經歷的商人成為國家的領袖,他會將這個國家帶去何方?
一個神志昏聵的耄耋老翁靠著選票上位,他做出的決策是否有利於國家的發展與安全?
沒有什麼制度是能夠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只能因地制宜、與時俱進,才能找到最合適的制度。
房俊頷首道:“封地存在之意義,不僅在於犒賞功臣、分封王室,更在於屏藩中樞、開疆拓土。譬如將一位親王分封於江南之地,取其地址財稅予以供養,一方面必然滋生其驕奢淫逸、慾壑難填,一方面削弱中樞財政、錢貴頻仍,久而久之,互存怨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如若將其分封於外,其地貧瘠、其民寡貧,想要銳意進取、努力經營,便只能與中樞保持親密的關係,在其發展壯大的同時,達到屏藩一方的目的。”
換言之,封國是要吸血才能存在,封於內,則吸自己的血,封於外,便只能吸別人的血……
李勣劍眉緊蹙,想了想,沉聲道:“譬如如今身在新羅的吳王殿下?”
房俊笑道:“正是如此。”
吳王李恪身在新羅為王,封建一方,稱王稱霸,子孫代代傳承、永不斷絕,尊崇榮耀,舉世矚目。然則其獨處一方,僅憑當初建國之時的班底,如何能夠掌控新羅全國?必須依仗大唐之支援,才能站穩腳跟,一點一點清除掉金氏王族殘留的勢力,直至將其完全掌控,成為大唐藩國。
在此期間之內,新羅與大唐的關係互為一體、極為緊密,絕對不會出現內訌。
等到掌控新羅,或是勉力抵抗周邊異族之覬覦,或是向外擴張攫取利益,起碼百年之內,不會與中樞產生齷蹉。
李孝恭沉吟著道:“退一萬步說,縱然將來吳王子孫與中樞產生齷蹉,甚至引兵攻伐……且不論誰勝誰負,新羅一地將永遠納入大唐之版圖,再不復分裂。”
房俊做了一個非常恰當的比喻:“肉爛在鍋裡。”
窗外細雨潺潺,雨點打在花樹的葉片上沙沙作響,書齋之內茶香氤氳,一片靜謐。
房俊緩緩喝茶,其餘三人則沉浸在這個話題當中,思慮百轉,匡正得失。
他有一句話沒說:縱然將來各處藩國脫離中樞自立一方,又能如何呢?
本是同源同種,有可能為了利益同室操戈、有鬩牆之禍,可一旦面對外敵,則必然抱成一團,一致對外。
也不至於那種後世華夏以一己之力對抗豺群狼窩,舉世皆敵的獨孤無奈……
李勣手裡婆娑著茶杯,緩緩道:“二郎此言頗有道理,不過細節之處還需斟酌商榷,不能操之過急。眼下最大之事便是殿下登基,而後消弭叛亂,其餘之事自可徐徐圖之,先制定一個章程,而後細緻討論,查缺補漏。”
李承乾連連點頭,道:“茲事體大,自當謹慎為之。”
而後嘆了口氣,唏噓道:“非是孤閒來生事,實在是父皇諸子唯孤愚鈍,餘者皆聰慧伶俐、能力卓越,若使其盡皆居於長安城中,生平才智不能伸展,孤這個兄長心中鬱郁、顏面有愧。若能使得一眾手足皆得一塊封地,以之建國立祀、傳承不絕,則李唐之血脈遍於天下、開枝散葉,父皇在天之靈,必然欣慰。”
李勣與李孝恭頷首,對於李承乾的心思表示認可。
任何一位君主即位之初,都是有著一番志向抱負的,只不過有些人或礙於困境或耽於享樂,漸漸忘記了初衷,變得昏聵恣意、泯然眾人。
太子的心思,大家都知曉一二,雖然儲位未廢,但李二陛下生前對於儲位之態度都一清二楚,若非暴卒駕崩,遲早易儲。而今太子看似佔據名分大義,實則心中有愧,畢竟這個位置李二陛下已經不屬意於他。
如此,自然要做些事情既能向兄弟手足們展示他的寬廣胸懷,又可以向李二陛下的英靈有一個交待——您看,我來做皇帝,也是能夠做出一些曠古爍今的成就的,不比旁人差……
而太子所選擇的方向,起碼現在看來有幾分可操作之處。
若此事最終成行,李二陛下諸子皆能封建一方,於境外建國屏藩四境,的確算得上一項古今罕有的巨大成就。
青史之上,足矣垂名。
而屆時這個制度當真能夠實現屏藩於外之本意,替中樞擋住四夷之攻略,使得天下再現八百年之王朝,他們這些開創者也都將彪炳青史,流芳百世。
面對如此顯赫的身後名,誰能不動心呢……
……
忙碌一天的達官顯貴、宗室郡王、誥命內婦們盡皆散去,稍做修整,明日還要入宮參加登基大典。
禁軍與百騎司、京兆府攜手,將長安城裡裡外外嚴密控制,但有作奸犯科、鼓譟生事之輩,不問緣由、不分輕重、不限身份,一應緝拿入獄,且不予審理,關押至大典結束再做論斷。
房俊等人也不可能回家歇息,在宮中協助李承乾處置各項事務,其中最重要一項便是確定年號。
每一位皇帝即位之初,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志向抱負的,故而會擇選年號,以表達自己的期望。
孔穎達率領數位當世大儒遴選多日,最終定下十餘個字意上佳的年號,以供李承乾選擇。
李承乾最終選擇“仁和”二字,作為他登基之後的年號。
《禮記·儒行》:“溫良者,仁之本也……歌樂者,仁之和也。”
年號選定,一眾大臣便紛紛一揖及地,讚譽道:“殿下宅心仁厚,天下之福也。”
由此年號,便可見李承乾登基之後的政治意圖:寬仁相待,以和為貴……
身為臣子,再這樣一個皇權至高無上的年代,誰不希望遇到一個寬厚的仁主呢?
李承乾並未因即將登基便展露所謂的皇者霸氣,仍如以往那般謙遜和藹,見眾臣施禮,他也起身還禮,溫言道:“諸位皆乃先帝肱骨,更與孤一道歷經劫難、飽受磨礪,往後自當上下一心、精誠協作,繼貞觀之盛世,開創一番曠古爍今之功業,使我大唐威服四方,使我華夏邦寧永昌!”
“謹遵殿下御旨!”
殿上群臣齊聲回應,聲若雷鳴,震得大殿嗡嗡作響,齊心協力、士氣如虹。
翌日天明,李承乾換上全幅帝王冠冕,帶領文武群臣趕赴城南圜丘,祭祀昊天,登基即位。
昭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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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經注》載:“河在關內南流潼激關山,因謂之潼關。”
潼關始建於東漢建安元年,一經建成,便成為捍衛關中的東大門,聞名天下,自此成為兵家必爭之地。
前隋之時,將關城由原址向南遷移十餘里,另築新城,與漢朝關城南北夾峙,地勢愈發險要。
李治穿著一身錦袍,負手立於城關之上,遙望河水滔滔奔流如洩,耳畔轟鳴如雷,河風吹著衣袂飄飛,面色卻前所未有的凝重。
父皇已經入葬,今日太子也將登基為帝、昭告天下,於太極宮中接受臣子、萬民之擁戴,自此佔盡名分大義。
山東私軍雖然陸續渡過黃河,尉遲恭更派遣麾下勐將沿河設阻,迫使水師船隊進展緩慢,但距離洛陽也已不遠,直抵潼關也是遲早之事。
任憑他心胸如海、氣量恢宏,此刻也不禁生出“窮途末路”之感,心情頹然沮喪,懷疑是否還能反敗為勝、逆而奪取……
“殿下,丘行恭回來了。”
身形乾瘦句僂的王瘦石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李治身後,輕聲說道。
李治從沮喪的情緒之中脫離出來,迎著河風深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振奮精神,這才回身,隨著王瘦石下了城關,前往營房會見丘行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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