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局入手,環環相扣,將人心算計的淋漓盡致。

李二陛下都忍不住驚奇了,這黃口孺子怎地能有這份心機?

或許於政治之上尚缺乏霹靂雷驚之手段,但是這絕非是天賦便能擁有的能力,需要在漫長的仕途當中不斷的鬥爭、磨礪,才能手執日月、宰執天下。

但是房俊的這份天賦卻令他驚歎不已……

難不成這就是老成持重的房玄齡與世代簪纓的盧氏嫡女雙方優秀血統多結合出來的奇葩?

這一刻,就連一向對於自家子嗣無比優越驕傲的李二陛下,也不得有些嫉妒了。

簡直就是天才一般的人物啊!

不過不管心中如何讚許肯定,李二陛下是絕對不會再面上顯露半分的。這混小子雖然有才華,但是棒槌的性子也非同凡響,一旦自己誇讚兩句這小尾巴翹起來,還指不定給自己惹出什麼天大的亂子來……

同房俊的才華帶給他更多驚喜和驚歎一樣,房俊闖禍的本事也時常使得他頭痛和煩躁!

這傢伙若是能省點心就好了……

李二陛下有些幽怨的看著房俊,為啥世間之人和物就不能十全十美呢?

真是遺憾啊。

殿內安靜下來,幾名宮女垂收肅立一側,青銅獸爐裡的檀香一縷一縷飄散,釋放著淡淡的檀香味,凝神靜氣。

李二陛下捧著策劃書,再一次斟酌起來。

此事事關重大,可不能被房俊這小子忽悠著自己就熱血上頭,總歸要細細探究其中的各種可能。哪怕當真如同房俊所猜想那般進展順利,也還是有一樁樁一件件的善後事宜需要妥善處理。

他是皇帝,即便是想要扶持寒門壓制門閥,既要注意其間的尺寸,萬萬不能因為自己的決策而引起天下動盪。

當然,一旦房俊的這個策劃得以施行天下,將會在極短的時間內為中樞斂聚大量財富,東征高句麗指日可待,李二陛下如何能不用心?

房俊帶著有些無聊,可是李二陛下未曾明示他退下,他又不敢走。

手裡婆娑著茶杯,感受著滾熱的茶水將茶杯燙得溫熱,心情很是平靜。

宮女一個個身姿窈窕,哪怕是低著頭亦可看到那挺拔嬌俏的鼻樑。只是李二陛下就在面前,房俊沒膽子欣賞美色,目光便自然而然的微微側過去,透過明亮的玻璃窗,透過殿前的雨廊,投注到雨廊外牆角出那一排挺拔的青松上。

有白雪覆在青松的枝葉之上,壓彎了枝葉樹椏,樹幹卻依舊筆直挺拔。

忽而,一道人影自青松後面的牆角處轉出,徑自向正殿這邊行來。

一身月白色的道袍清冽寬鬆,身姿綽約修長,一頭烏黑的秀髮在頭頂盤了個髮髻,用一支再也尋常不過的玉簪固定。

唇紅齒白,眉目如畫。

那一截兒白玉也似的玉頸如同天鵝一般修長細膩,行走之間步履如蓮,優雅輕盈。

正是多日未見的長樂公主。

有風吹過,青松之上的積雪簌簌落下,隨著風漂浮飛蕩,宛如飛絮一般縈繞在長樂公主身周,放佛凌波而來、踏雪尋梅。

優美而淒涼。

房俊眼神便有些發直……

心中憐惜之意頓生。

宮闈重重,深似海。

一朝入宮門,女人的一生便已然註定,所有的青春、情愛、榮辱、苦樂、悲痛,便都紮根在一方庭院樓宇之中,苦熬著歲月崢嶸,陪伴著花開花落。

皇帝的妃嬪如此,此時的長樂公主依然如此。

這一方天底下最尊貴的殿宇之中,對於長樂公主來說,卻蘊藏著天底下最深邃的寂寞和最悽苦的無助……

莫名的,房俊便想起那一句“夜耿耿而不寐兮,魂憧憧而至曙。風騷騷而四起兮,霜皚皚而依庭。日晻曖而無光兮,氣懰慄以冽清”……

那是一種淒涼的美。

殿外,正向著父皇寢殿而來的長樂公主被天下飄落的積雪落在脖頸上,涼涼的,癢癢的,下意識的一偏頭。身後的宮女急忙上前用手中的大氅裹在長樂公主身上。

而長樂公主正因為這個角度,目光透過大殿的玻璃窗迎上一道眼神古怪的目光,頓時微微一愣。

那目光之中充盈著驚豔、讚美,還有……憐惜?

長樂公主秀眉微微一挑。

本宮寵冠殿下諸子,你哪兒來的憐惜?

就因為現在本宮乃是和離之人麼?

長樂公主咬了咬嘴唇,心中有些不忿……

殿內。

李二陛下抬起頭來,似乎想要詢問房俊一些什麼,見到房俊手捧茶杯扭頭向外的姿勢放佛定格,心裡邊略微有些好奇,順著房俊的目光看過去,李二陛下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小王八蛋這是在覬覦自己的嫡長女麼?

看著房俊那痴痴的神情,李二陛下氣不打一處來,再次一腳踹了過去。

這一次比剛剛那次更加猝不及防,房俊的心神完全被院中長樂公主的身影所吸引,冷不丁的臀側吃痛,一股大力湧來,頓時將他踹得歪倒。

手裡的茶杯更是脫手掉落。

“啪”

一聲清脆的聲響,摔成碎片,茶水四濺。

房俊愕然回神,奇道:“陛下何以踹我?”

李二陛下心中惱火,哼了一聲,怒道:“朕想踹就踹,何須理由?”

房俊無語……

行,你是皇帝你最大,你不講理誰敢跟你講理?

一旁的宮女忍著笑,又甚是敬佩。

這位房二郎當真有趣,她們整日裡侍候李二陛下,何曾見到李二陛下面對誰的時候這般脾氣暴躁,短短一會兒的功夫便踹了兩腳?

更何況還毫不客氣的說出“想踹就踹”這等市井無賴的話語……

這才叫“簡在帝心”,陛下是將他當做自己的子侄一般看待呀!

偷偷瞧瞧陛下的眼色,見到並未有繼續發作的意思,宮女們便邁著小碎步,上前將地上被房俊失手掉落而摔碎的茶杯殘片收拾乾淨。

長樂公主自殿外踏入,便正好瞧見這一幕。

李二陛下怒目而視,房俊一臉委屈,宮女收拾殘局……

不由得微微一愣。

這是……怎麼回事?

瞄了房俊一眼,長樂公主輕斂裙裾對著李二陛下施禮,口稱“見過父皇”,在李二陛下回了一句“免禮”之後便盈盈站起,來到李二陛下面前,收攏了一下裙裾,跪坐下來,俏臉上帶著甜甜的微笑,問道:“父皇因何發怒?”

李二陛下哼了一聲,瞪了房俊一眼,閉口不答。

怎麼說?

難道說朕見不得這個賊眉鼠眼的小子用那副充滿覬覦的猥瑣目光偷偷的看你?

長樂公主又看向房俊,目光探尋。

可房俊正莫名其妙的委屈著呢,只好聳聳肩,做出一個“天知道”的無奈表情……

長樂公主便轉向李二陛下,柔聲說道:“冬日氣躁,父皇當順理心氣才是。”

一雙纖纖素手提起茶壺,姿態優雅的將李二陛下面前的茶杯注滿,輕笑道:“父皇喝杯茶,消消火。”

至於房俊,長樂公主自然是不會給他斟茶的……

李二陛下接過茶杯,對著閨女寵溺的笑笑,心中忽而覺得有些不自在,便瞪著房俊說道:“傻呆呆的看什麼呢?朕跟長樂有話要說,你便退下吧。”

房俊只好起身施禮,恭聲道:“那微臣這便告退了。”

李二陛下嗯了一聲,眼皮也沒抬,低頭喝茶。

房俊轉身走出大殿,只是臨出門的時候還偷偷瞄了長樂公主一眼。卻不妨長樂公主也正好看過來,二人目光相觸,同時吃了一驚。

房俊是心中想要多欣賞長樂公主的絕美容顏,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至於心中是否有什麼猥瑣的想法……就算有,那也是打死都不會承認的。

長樂公主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望過去這一眼,冷不丁的目光交匯,將她嚇了一跳,臉蛋兒微紅,趕緊收回目光垂下頭去。

心中小鹿亂撞。

微微有些負氣:這棒槌,怎地敢偷看我?

卻未曾想過,你若是不偷看人家,怎能知道人家在偷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