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坐在屋裡,廣袖裡面的手環在小腹上,突然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自袁熙離開薊城後,已經一個多月了,聽說夫君已經從北新城出兵了,應該沒有什麼危險吧?

她站起身來,一旁的曹節連忙上來,想要幫忙扶住,甄宓擺擺手道:“不用,我現在身子還好。”

曹節聽了,想了想,還是把住甄宓胳膊,笑道:“夫人要是碰著摔著,阿母可饒不了我。”

甄宓聽了一笑:“正好我要向阿母請安,你陪我去吧。”

兩人走到環氏屋裡,見環氏正在縫著一件小小的衣服,內襯是薄紗,外面是麻布。

環氏細心用絲線將兩塊料子密密縫在一起,因為太過認真,她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她聽到響動,抬頭見甄宓進來,隨手將衣服放在一邊,說道:“你懷胎快兩個月了,身子不便,就不要每日過來請安了。”

甄宓說道:“元化先生說,多活動活動,對胎兒也有好處。”

環氏聽了,嘆道:“也是苦了你了,這時候偏生他又不在。”

袁熙每次大戰,面對的敵人都不是易於之輩,尤其是這次黑山軍勢大,讓眾人心裡都沉甸甸的。

甄宓強笑道:“夫君要做的事,也只有夫君能做,他是放眼天下的,妾擔心也幫不上什麼忙。”

環氏嘆道:“你想開就好,懷孕最忌傷心勞神,現在將養好身體,比什麼都強。”

甄宓知道環氏生了三個孩子,畢竟經驗豐富,悄聲道:“生孩子,是什麼感覺?”

曹節在一旁也好奇地豎起了耳朵。

環氏聽了,側頭想了一想,想說到時候袁熙就回來,越安心就越順利,但是這種事情誰能保證?所以又把話嚥了回去。

她斟酌了下,這才說道:“開始確實有些疼,不過到了後面,只要放寬心,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甄宓聽了,微微點頭,她聽說生孩子不容易,心裡頗為惴惴不安,所以她也想找人問問,蔡昭姬沒生過不合適,問吳夫人總感覺怪怪的。

結果來問環氏,怎麼感覺環氏比自己還緊張?

甄宓心道孩子什麼的無所謂了,只要袁熙平安回來就好。

袁熙抽出背後箭壺裡的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緩緩將弓拉開。

正好一射之地的距離,身穿紅甲的楊鳳將長槍從土裡拔起,單臂握住槍桿末端,遙遙指向袁熙,槍尖紋絲不動。

袁熙眯著眼,這一杆大槍重量不輕,能做出這動作的人,即使是男子高手也不容易,何況女子,只怕天下也沒有幾個。

他頭疼起來,對方盯死了自己,以前自己做過什麼事情,讓她如此仇恨?

他手一鬆,羽箭嗖的一聲從他耳邊飛了出去。

這一箭很準,直直照著楊鳳額頭飛出,轉眼間就來了楊鳳面前!

楊鳳身子微側,槍尖已經搭上了羽箭,稍稍用力,便將羽箭撥落。

楊鳳手下兵士見了,大聲喝彩。

袁熙手下兵士見楊鳳如此輕易就破解了弓箭,不禁都嚥了口口水,對付這等高手,誰也沒有信心全身而退。

楊鳳將長槍高高朝天舉起,大吼一聲:“跟我上!”

她猛地蹲身,扛著長槍,然後猛然前縱,如同一隻敏捷的豹子,向著袁熙營寨衝來!

她背後的兵士也紛紛提刀掣槍,叫喊著衝了上來。

袁熙心道果然是個瘋子,硬衝營寨,這是不把自己放到眼裡?

他環視四周,見有的兵士露出不安的神色,知道楊鳳這種高手,對他們的壓力還是很大的。

他笑了笑,出聲道:“怎麼,跟我守城三年,膽子越來越小了?”

“她比得上子龍將軍嗎?”

“子龍將軍當時尚且打不下我守著的北新城,對面又算得了什麼?”

他麾下將士聽了,頓時振奮起來,紛紛呼喝出聲。

楊鳳看著幾十步以外,半人多高的簡陋木柵,心道這臨時搭建起來的東西,也能擋得住我?

她一馬當先,衝到木柵前面時,微一蹲身,便騰空躍起,在木柵上一蹬,便要翻入營寨。

此時她心裡覺得有些不對,怎麼一路衝來,對方沒有放箭阻擋?

她人在半空,看到木柵後面的地面,都是新翻的土,頓時心生不妙之感。

她百忙中一個扭身,槍尖釘在身後木柵上,竟是硬生生一個轉折,止住了下落的勢頭!

楊鳳借勢伸手搭住木樁,一個翻身,竟是身體縮了回去,站在了木樁上!

但是跟著他衝進來的幾十名兵士便沒有那麼好運了,他們剛落到地上,便腳下一陷,落入了一人多深的深坑!

陷阱!

只是陷坑也就罷了,等待他們的,是削尖了的木樁!

藉著下落的勢頭,兵士們的大腿身體瞬間被木樁刺穿,哀嚎聲此起彼伏。

楊鳳目眥欲裂,她連忙大吼道:“停住!”

自己怎麼忘了,袁氏的冀州兵,最善於挖掘工事!

從和袁熙最早第一次照面開始,楊鳳就覺得不對,對方起工事的速度,也太快了點!

彼時鋼鐵還是非常貴重的,用來做兵器都嫌不夠,所以大部分行軍工具,還是不怎麼鋒利結實的青銅製品。

這樣無論是砍伐還是挖掘,速度都不會太快,然而袁熙這次不計代價配備了鐵製工具,卻是大大加快了修築工事的速度。

這一道深溝,就是臨時花了半個晚上挖成的。

此時袁熙這才把手一招,“放箭!”

兵士紛紛從營寨高處放箭,射得裡外的黑山軍兵士進退不得,不時有中箭的慘叫聲響起。

楊鳳牙都咬碎了,對方這道溝非常噁心,配合木樁,等於是兩人高度,即使翻了進去,還要陷入坑裡,等於成了對方的活靶子!

她眼見數支利箭朝自己飛來,連忙翻下木樁躲避,同時吼道:“弓箭呢!”

“對射!”

“來人,跟我攻破寨門!”

袁熙從土臺上看到楊鳳帶人繞著營寨猛奔,想要尋找突破口,他哪會不知道對面心思,只要衝進來找到自己殺掉,幽州軍便完蛋了。

但袁熙豈會給她這個機會,當下把手一指,“擋住寨門!”

不過半刻,楊鳳指揮手下劈爛了面前這道並不堅固的寨門,等看到裡面情景,不禁猶豫了一下。

裡面幽州軍讓開了一條通道。

但楊鳳看的分明,門後兩邊,都是密密麻麻的刀盾長槍!

楊鳳自忖她是能夠突入進去,但手下的兵士得死傷多少?

看著對面袁熙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楊鳳冷笑起來,真以為自己奈何不了了?

她見對方還在不停往己方射箭,回頭道:“火箭!”

後面弓箭手聽了,紛紛拿出特製的火箭,這種箭極為長大,前段纏著浸滿了油的麻布,一旦點燃射出,可對敵人造成不小的騷亂。

楊鳳一聲令下,上百支火箭飛上天空,射入袁熙軍營,一時間處處煙火,煞是好看。

楊鳳看營寨裡面多處被點燃,袁熙的兵士都在忙著救火,但這火箭多是火油,即使潑水,也不能馬上撲滅!

只要對面軍心浮動,她便能找到機會突入!

結果楊鳳卻發現,營寨裡面的兵士,正拿出一塊塊布來,蓋在了火箭上,不一會,火箭上的火焰便熄滅了,下面冒出縷縷青煙。

這蓋上去的布,竟然沒有燒著!

楊鳳睜大了眼睛,這是傳聞中士族貴人才會用到,價格極為昂貴的火浣布?

竟然被用來滅火?

所謂火浣布,便是石棉。

華夏自古以來,就有火浣布的記載。

《列子·湯問》:“周穆王大徵西戎,西戎獻錕鋙之劍,火浣之布。……火浣之布,浣之必投於火,布則火色,垢則布色,出火而振之,皓然疑乎雪。”

《周書》曰:西域獻火浣布,昆吾氏獻切玉刀。火浣布汙,燒之則潔,刀切玉如脂。”

西戎與西周毗鄰且交往頻繁,於是他們就把火浣布拿來送給周王以求交好。

東漢之前,火浣布都來自西域,而到了東漢,和西南夷的交易中也出現了。

《後漢書·西域傳》載,大秦國“作黃金塗、火浣布。”

《後漢書·西南夷列傳》載:“又其火毣(即火浣布)馴禽封獸之賦,軨積於內府。”

彼時袁熙打通了海路,拿到了些火浣布,此世的人對此很是稀奇,覺得這布匹防火,應是極為珍惜的東西。

只有袁熙對此不屑一顧,後世爛大街的石棉,雖然作為工業材料可圈可點,但就是不適合做日常穿著的衣服。

無他,這東西纖維吸入人體後,會損傷肺部,導致疾病。

沒有工業體系,這東西留著也沒用,於是袁熙便將其放到作戰器材中,起碼滅火還是挺好用的。

楊鳳眼見火箭被對方撲滅,只得帶領眾人又在寨門前停住了腳步。

兩次攻寨受阻,她麾下兵士已經銳氣少了不少。

正在這時,袁熙拿出一個鐵皮做的喇叭筒,對楊鳳喊道:“楊統領,何必打打殺殺,讓部下全都在死在這裡?”

“若你能投靠袁氏,我承諾統領會比在黑山過得更好,如何?”

楊鳳見有的部下有意動之色,怒道:“痴心妄想,袁氏數次殺我黑山統領,此仇不共戴天!”

袁熙聽了,面色一冷:“既然如此,那就過來吧!”

“我在這裡等看,看你能填多少人命,才能走到我面前!”

“還有,誰能將楊鳳的頭拿到我面前,賞錢百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