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郡丹徒。

孫權正在官邸處理文書,卻聽到侍衛進來,說吳夫人來了,他趕緊起身,到門口迎接。

他見到吳夫人在門口等著,連忙將吳夫人迎了進來,說道:“孩兒不孝,怎敢勞動阿母親自到此?”

吳夫人坐下後淡淡道:“不,權兒很孝,怕我操勞,所以將很多事情都替我做了,怎麼能說是不孝?”

孫權聽吳夫人話語裡面,隱隱有責怪之意,當下陪笑道:“阿母如此說,可是折煞孩兒了,阿兄新喪,江東局勢不穩,凡事皆有賴阿母掌握大局,不然孫家早就危險了。”

吳夫人聽了,出聲道:“凡事指的是那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吧?”

“出兵廬江,可是權兒一力做成,倒是好大手筆。”

孫權心道吳夫人果然對此事耿耿於懷,陪笑道:“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趁著兇虎在和曹操糾纏,無暇南顧,不趁次機會將廬江九江兩郡拿回,以後就很困難了。”

“拿回?”吳夫人怒道:“什麼時候兩郡是江東的東西了?”

“無論是阿父或是阿兄在世時,都沒有取得過這兩郡吧?”

“既然如此,談何取回?”

“你如此做,不怕反噬嗎?”

孫權沉聲道:“我知道阿母的意思,江東本要韜光養晦數年,才有把握做這種事情。”

“但這機會實在太好,而且兇虎將來必成大患,他在廬江壓著江東,我們連荊州都難打,談何取得天下?”

“所以於情於理,我都要打這一仗,竟可能為江東開啟局面!”

吳夫人沉默了一會,才說道:“但你這樣做,等於是和兇虎決裂,那可不是個簡單人物!”

“若你惹怒了他,江東能抵擋的住嗎?”

孫權聽了,反問道:“阿母怎麼知道?”

吳夫人面色不變,“我在幽州時候,見過他的騎兵步卒,其兵強馬壯,遠非江東兵所能比。”

“江東長處在於水戰,這些兵士攻城,真的能抵擋兇虎的兵嗎?”

孫權遲疑了一下,“不試一下,誰會知道?”

“說不定其只是色厲內荏而已!”

“何況我有周瑜領軍,大將齊出,雖然可能攻不下壽春,但安全退走總是沒問題的。”

吳夫人嘆道:“權兒,伱是在拿江東兵士的命在冒險。”

“和兇虎鬧翻,到底有什麼好處?”

孫權沉聲道:“自然有。”

“不取兩郡,江東拿不下江淮地區,根本無法走下去!”

“阿母難道還沒看清嗎,兇虎的地盤,和我們是直接衝突的!”

“他不死,江東永無出頭之日!”

吳夫人冷冷道:“話是這樣沒錯,但那是在打的過的情況下。”

“我不認為現在的你,可以有資格站在他的面前。”

孫權心裡一陣不舒服,“阿母如此偏向兇虎,是不是在被其關押其間,和其打成了什麼交易?”

吳夫人氣得滿臉通紅,指著孫權道:“你”

孫權連忙低頭拜道:“阿母,是孩兒說錯了。”

“但這一戰事關江東前途,我不得不打。”

“而且我自認勝算還是很大的,兇虎現在四面受敵,他也不可能調集麾下大部分兵力對付江東。”

吳夫人意興闌珊,“算了,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但你讓人殺了李術,和兇虎徹底翻臉,給兩邊一點都不留換緩和的餘地,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

孫權沉聲道:“因為李術不僅包庇逃離江東計程車族,還將他們送給了兇虎!”

“我必須明正典型,殺雞儆猴,不然江東人心浮動,投降的人越來越多。”

“總而言之,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我已經派出張昭北攻廣陵,打通邗河一線,若能成功,不僅揚州,徐州也會納於我手!”

“這便是周公瑾提出的二分天下,這個版圖裡面,我江東必全取江淮,無論北方最後的贏家是誰,我江東也能佔據一半天下!”

吳夫人嘆息一聲,孫權之所以如此極端,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周瑜的判斷。

其認為兇虎遲早被滅,所以江東應趁此機會蠶食兇虎地盤,這次攻伐皖口,北上壽春,也是周瑜的手筆。

吳夫人不明白周瑜對與兇虎的恨意,為什麼似乎比孫權還大,但在兩人的一拍即合下,吳夫人雖然名義上是監理江東內外政事,但在孫家吳家全員贊同孫權的情況下,還是沒能阻止江東的出兵。

想到這裡,她也有些心灰意冷,站起身道:“權兒大了,我也沒什麼作用了。”

“隨你去吧。”

她也沒有說孫尚香的事情,孫權又不是不知道,但既然做了,證明他何嘗在乎一個妹妹的性命?

這確實是身為合格主公的正確決斷,但吳夫人卻高興不起來。

望著吳夫人離開的背影,孫權心中卻是有一團火在燒。

自己的阿父阿兄,都曾威震天下,他們可以,自己也可以!

遲早一天,自己會證明不輸於他們,到時候自己不僅會全取江東,甚至取得天下!

丹徒對面的廣陵城內,陳登正在處理政事。

在劉備逃走,袁術潰敗後,除了琅琊郡還在袁譚手裡,袁熙事實上已經是獲得了徐州,陳登行使的也是徐州刺史的職責。

年前袁熙已經將徐州刺史印綬,讓太史慈從幽州帶來,交給了陳登,所以陳登得以放開手腳,統籌徐州事務。

他任命臧洪為東海太守,讓其在當地募兵,對抗蠢蠢欲動的袁譚軍。

事實證明陳登的猜測是對的,因為前日得到訊息,泰山賊臧霸領上萬兵士,從琅琊南下,突襲東海!

臧洪早有防備,雖然他新招募的兵士無論從士氣還是經驗上稍嫌不足,但臧洪本人守城經驗極為豐富,他將自己從東郡帶出的部下分散到東海各郡大城防守,臧霸的泰山賊轉戰數城,竟是無功而返,雙方就此對峙起來。

不過從臧洪傳回的信中,陳登推測出,其實臧霸對於攻打東海,也不是那麼情願,如今氣洶洶的模樣,倒像是做出來給人看的。

但青州方面,派出的卻不是隻是臧霸這一支軍。

有訊息說,先前為袁術叛將,如今歸附了袁譚的雷薄陳蘭,從平原進入了冀州清河郡附近,明顯是在威脅魏郡。

更有一支袁譚麾下的青州軍北上渤海,其目的似乎竟是幽州漁陽,那裡有幽州最重要漂榆邑碼頭,聽說正在遼東半島建立據點的田豫已經緊急趕回,調兵防守。

這還不是最麻煩的,此時真正的袁譚主力,卻是動向不明!

陳登猜測,袁譚真正的目的,一是進入兗州,協助袁尚攻打曹操,二是和上次一樣的路線,從彭城國借道,目的是取得壽春!

前者的可能行微乎其微,因為誰都知道袁譚和曹操不清不楚,此時翻臉的可能性不大。

但後者更加可怕,若其成為現實,證明袁譚徹底和袁氏決裂,成為了曹操的鷹犬。

偏偏這種可能性還不小,因為這個變故,將會嚴重影響袁尚和曹操在官渡的戰事。

若袁熙袁尚潰敗,曹操和袁譚聯手取得中原,便成了定局!

陳登對此無法決斷,只能將所有的情報都發給了在壽春的袁熙,讓其做決定。

同時陳登也是自顧不暇,因為江東出兵皖口,同時給了陳登很大的壓力,最近甚至派出了黃蓋周泰兩員將領,試探性性的進攻了廣陵的邗河出口。

雖然陳登領兵將其打退,但也見識到了兩員將領的難纏,幸好這次他們頭上,還有個監軍張昭。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張昭雖為文臣,卻會被孫權任命為監軍,但相比其擅長的內政,張昭顯然不太適合指揮兵事,在陳登派出的多支小股船隊騷擾下,張昭應對失措,很快便吃了個小大不小的虧,被迫退了回去。

陳登猜測,張昭這次吃了敗仗,還是在江東另立新主的當口,這是狠狠削了孫權的面子,回去之後一定不好受。

聽說其先前在江東威望很高,這次怕是聲望受損了吧?

先前陳登聽說,張昭是江北人士的核心人物,隱隱約約有和江東士族的領軍人物周瑜分庭抗禮的趨勢,若周瑜在皖口攻城略地順利,風頭便會壓過張昭,江東的政局,只怕會發生大的變化啊。

陳登的猜測還是很靠譜的,因為在皖城的周瑜,也得知了張昭攻打廣陵受挫的訊息。

他不禁心懷大暢,將信件展示給左右看,笑道:“有黃蓋周泰兩人相助,尚且不能擊敗陳登,張長史怕是輕敵了啊。”

眾人皆是出聲附和,魯肅卻是沉默不語,孫權派張昭出兵打城,本就有些不合常理,其中深意周瑜未必不知,不至於如此輕佻才對。

但周瑜在孫策死後,雖然仍然受道孫權重用,但其很大一部分權力,其實是被分走了的。

要知道孫策在世時,雖然也對張昭禮敬有加,但卻沒有給其多少實權,而孫策一去世,孫權便馬上讓張昭帶兵,顯然是更加看重他了。

雖然張昭不爭氣沒支稜起來,但作為孫策在世時的軍中二號人物周瑜來看,這無疑是觸動了他的根本利益,也難怪周瑜心態有些失衡。

想到這裡,魯肅有些糊塗了,江北士族和江東士族之間,孫權到底是更偏向那邊?

亦或是在兩方之間,搞制衡之術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