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神眷也無法祛除鞭痕……”

阿芙緹跪伏在神像前,虔誠祈禱。

她在不久前回到了馬其頓首都。

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從舊都遷移過來的,一切都保持著舊都的原貌。

而馬其頓被羅馬人逼迫遷移之前的舊都,是一座曾經輝煌之極的城市。亞歷山大生存過的地方,馬其頓的榮耀之都。

可惜在數十年前,遭到羅馬人的劫掠,幾乎被毀掉了。

馬其頓人遷移後,重建都城,一切都仿照著舊都的模樣。

阿芙緹在年少的時候,就具有聆聽神靈密語的能力,成年後更是能夠複述神靈密語。

所以從百年前就沒有祭司能溝通神靈,獲得神眷的奇蹟,在她身上得以重現,進而聲名大噪,成為人盡皆知的天才祭司。

然而她回來後,在十二主神中智慧之神的神像前,連續祈禱了超過四個時辰。

‘神’確實給出了回應,對她的神眷加深了,但並未解除她身上被抽打的印記。

夕陽晚照,火紅的光色照進神殿。

阿芙緹一身潔白的神袍,看起來如往常一樣,步履款款的走出了神殿。

沒人知道的是,她正竭力忍受著鞭打的苦楚,非常想要叫出聲。

“阿芙緹祭司,國主邀你去王宮。”

另一個宮廷祭司等在神殿外,躬身說道。

那祭司是個青年,在阿芙緹冷豔的目光注視下,謙卑地低下了腦袋,不敢直視。

阿芙緹進入王宮正殿,已是兩刻鐘後。

她換了一身神袍,在頭頂增加了花冠狀的冠冕。

這是她作為第二宮廷祭司的頭冠。

馬其頓王宮的主殿裡,坐著國王珀爾修斯四世。

珀爾修斯在古希臘神話中,是神王之子,和大漢的天子意思相同。

珀爾修斯四世已年過五十。

但他是個精力旺盛的皇帝,肩寬背闊,高鼻鷹目,帶著些灰綠色的捲髮,氣勢逼人。

王宮主殿面積宏大,入門處是帶有豎紋的石柱,氣象恢弘。

珀爾修斯肅然坐在入門對面,近二十丈縱深的王座上。

殿內,馬其頓的文武將領林立。

在君主的王座下方左側,站著另一個大祭司。

那也是馬其頓現在的宮廷祭司長,庇修特,一個有些矮胖的老者。

其對面空置的地方,就是阿芙緹的站位。

而在王座前的臺階下,站著一個年近六十,身穿華麗衣袍的老者。

他是就近從帕提亞邊境趕來的親王魯姆利,米特里達梯的叔父。

“…尊敬的馬其頓國主,你仔細看看我呈給你的皮卷,那上邊記錄了漢軍近年的征戰軌跡。”

帕提亞親王魯姆利環視左右,聲音有著金屬般的摩擦感,聽起來有些刺耳:

“漢在過去將近四年間,先後征服了其國境周邊的百越,羌氐等上百個大小部族。

還有他們東北的遊牧諸部,以及不弱於我帕提亞的匈奴國。

然後是西域大小近五十餘國,亞歷山大大帝曾經涉足的身毒,同樣被其征服。”

“能征善戰的大月氏已被漢人滅族,全族都成為漢人的奴隸。”

魯姆利的聲音慷慨激昂,又拔高了一些:

“而如今,連奴隸漢人也不再需要了,他們開始殺戮俘虜,只為征服更多的土地。

東方的漢,是個非常恐怖的國家,我們必須團結起來,一起應對漢國軍團。”

來到自己位置站定的阿芙緹,聽到魯姆利的訴說,亦是心下震動。

魯姆利說的這些訊息,有一些她也是剛剛聽說,暗想:這些訊息,或許有帕提亞想說動陛下參戰,故意誇大的地方,但即便其中少部分是真的,也已足夠驚人。

馬其頓人知道帕提亞比鄰大月氏,而大月氏比鄰的是身毒。

這兩個大國,竟都被漢所征服……魯姆利說的訊息,炸雷般轟鳴在王宮的大殿內。

連一貫鎮定,就算羅馬人兵臨國境的時候,也保持著從容的珀爾修斯四世,亦眉頭大皺。

“尊敬的馬其頓國王,伱英明睿智,不難看出,我帕提亞就像一道門戶,擋住了漢人的西征。

如果帕提亞被攻破,再無人能抵擋東方軍團,兵逼馬其頓。”

魯姆利是個很好的說客,陳說利害:

“我們的陛下米特里達梯還說,正在攻擊我們的漢人將領,在東方被稱作冠軍侯,他是個從未失敗過的天才將領,其今年還不到二十歲。

他的用兵才能,即便上溯數百年,也唯有亞歷山大大帝能比擬,希望馬其頓給予足夠的重視。”

這句話一出,殿內的馬其頓文武,立即出現一陣躁動。

要知道亞歷山大,是所有馬其頓人的驕傲。

在地中海周邊各國,數百年來,最有名的將領,統帥有一份神蹟般的排位序列。

榜上有名者被供奉在神廟裡,和漢的兵府武廟類似。

位列其中的都是亞歷山大,皮洛士,漢尼拔·巴卡這種千年不衰,舉世皆知的將帥,璀璨整個歷史。

而其中亞歷山大正是最耀眼的一個名字,無數人奉其為戰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統帥。

“那個東方將領再厲害,也不可能和我馬其頓的王,亞歷山大大帝相比。按你的意思,一個東方將領不僅能進入我們的統帥序列,且是最強的那一個?”

殿內眾臣的位置,走出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青年。

他是馬其頓當代名將,也是珀爾修斯的次子洛爾,少年時就以亞歷山大為偶像。

他曾率馬其頓軍團,抵禦過羅馬人的入侵,戰功赫赫。

此時,洛爾道:

“陛下,我願請戰,統兵參與聯軍。最多兩個月,我會擊潰漢軍,且將生擒東方來的漢人將領,將他吊在我馬其頓王都外,讓漢人知道我馬其頓人,絕不是什麼來自東方的國家能比擬。”

“一個東方人,更不可能和亞歷山大大帝並論!”

魯姆利心裡暗喜。

他就知道亞歷山大是馬其頓人驕傲的根源,說東方來的將領能比擬亞歷山大,沒有馬其頓人能忍耐。

“我們確實應該聯合起來,抵禦漢軍,守護這片亞歷山大大帝出生的榮耀之地。”

魯姆利的鬍鬚,隨著說話上下翹動,再次進言:

“米特里達梯陛下說,如果能擊退漢軍。我們可以讓出整個不達利平原,給馬其頓。”

“我帕提亞還會和馬其頓成為最親密的夥伴,幫馬其頓一起抵禦羅馬人。”

在漢軍的威脅下,合則利人利己。

馬其頓國主早就知道,所以他之前願意出兵,參與聯軍。

王座上,珀爾修斯四世微微頷首:

“雖然我也不認為你說的漢人,有比擬亞歷山大的智慧和力量,但聯軍是我們應該做的,可以避免損失加劇。”

阿芙緹離開王宮時,天色已晚。

不久之後,馬其頓將再次增派兩萬軍,由國主次子洛爾帶領,去帕提亞西南平原聚集。

先後兩次,出兵四萬餘,是馬其頓除了留守兵員外,能抽調的兵馬極限。

天色擦黑。

阿芙緹回到自己與王宮比鄰的寢宮。

她褪下神袍,回頭看去,兩道鞭痕,仍清晰的烙印在被抽打的位置,時而散發力量。

連神眷都無法祛除,該怎麼辦……

這時,殿外傳來腳步聲,有人不敲門就進入了她的寢宮。

阿芙緹有些無奈。

能隨意出入她寢殿的只有一個人,就是她的好友,兼馬其頓兩位璀璨明珠中的另一人,門農·洛狄。

門農是馬其頓的國姓之一,門農·洛狄是馬其頓王室成員。

“知道你回來,上午就想過來,但你去祈禱了,剛才又被叔父(國主)召到宮裡。”

走進來的是一個穿著海藍長裙,容貌比阿芙緹似乎還好看精緻些的少女。

準確的說是比阿芙緹更親和,讓人的視線落在她身上,不忍挪開。

少女和阿芙緹有著一樣的海藍色眼瞳,金色長髮。

但不同於阿芙緹的冷漠和不假辭色,她的鼻樑挺翹,肌膚吹彈得破,一雙眼睛靈動有神,充滿了對生命本身的熱愛。

少女的胸部負擔極重,宮廷長裙的衣襟,需要很謹慎才能勉強合攏,而不被撐開。

她身形高挑,腰臀比例更是標準的葫蘆形。

“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是說要聯合抵禦東方來的侵略者嗎?”

“怎麼樣,我們偉大的,未來的,最美麗的神祭司親自出手,是不是已經將來自東方的侵略者除掉了。”門農·洛狄俏生生道。

我差點被他除掉了,還被抽了一頓……阿芙緹愁容滿面。

她唯獨對洛狄不需要掩飾,輕吸了口氣,直接將遭遇霍去病的過程說了出來。

洛狄聽後吃驚的睜大眼睛:“你說自己被那個東方的侵略者抽了鞭子,我們馬其頓強大的軍團,被他用一個軍陣,擊潰數千人?”

阿芙緹點頭。

洛狄匪夷所思:“我的神啊,他是亞歷山大大帝復生嗎,如此厲害?”

阿芙緹不滿道:“他是我的對手,我一定會殺了他,來洗刷我的恥辱!”

洛狄訝然道:“但是感覺他好強啊,都沒怎麼動手你就被打回來了,你怎麼殺他?

你不是說連神眷也無法祛除他的印記嗎?”

阿芙緹道:“你別忘了,我掌握著神祇賜福的禁忌篇章,還有一件智慧神器可以使用,沒人能抵擋智慧神器和禁忌篇章結合的力量。”

“我很快會去找他。”

帕提亞除了出使馬其頓,還在積極聯絡其他各方。

包括帕提亞以北的裡海周邊的遊牧民族。

亞美尼亞則派人出使安條克,尋求聯盟。

與此同時,在諾德亞里城。

漢軍大營內,張騫走進了城內中央的府邸。

剛進入府邸,就聞到一股肉香味。

隨著前行,眾人交談的聲音也傳入耳中。

進入後宅的中庭。

公孫弘,霍光,以及幾個沒出徵的漢軍將領,公孫賀,蘇建都在,露天而坐。

院子裡燃著熊熊篝火。

架子上放著兩隻整羊,吃的非常橫,沒有素,全肉。

羊肉被烤的油脂四溢,內裡肥潤,外邊微焦。

旁邊還有一口大鍋,新鮮肥嫩的羊肉下到鍋裡,撒上鹽巴,用最簡單的佐料燉煮。

肉本身的鮮甜,會被徹底激發出來。

白南妤用七寸長的剔肉刀,把羊身上最好的精排斷開,放到霍去病面前,又把剩下的兩根肋排,遞給身畔的熊三。

熊三嗦嘍骨頭的天賦相當了得,舌頭和肉鉤子一樣,正在和羊頭骨做鬥爭。

羊肉的鮮味充斥庭院,吃肉之餘配上一碗撒著綠葉碎的羊湯,嘖。

霍去病身後還蹲著大貓和胖虎,急的口水橫流,等著投餵。

張騫這段時間一直在西域,身毒,大月氏等各地走動。

他有陰陽家的修行,走遍萬水千山,汲取不同地域地貌的天地之氣,對修行好處極大。

“侯爺想讓我出使塞琉國,去其國都安條克說動他們不參與聯盟?”

“沒錯。”

霍去病:“所謂遠交近攻,當年塞琉帝國分崩離析,土地大半被帕提亞所佔。

他們對帕提亞敵意很深,輕易不會加入聯盟。雖說他們即便加入,我們也不怕,但能從內部削弱其力量,減少我們的消耗,總歸更有利,能更快擊潰帕提亞。”

張騫頷首:“沒問題,此我分內之事,原本也想為我大漢,為陛下,為侯爺做些事。

事不宜遲,我今晚就出發西進。”

霍去病點點頭:“我派兵送你過去,這一路都有我們的人在和帕提亞交鋒,路上注意安全。”

晚宴進行到明月初升,張騫飯後直接在漢軍護送下,進入帕提亞國境,往西去安地出使。

霍去病回到暫居的府邸後宅。

在書房看了會韓信的兵書,遂往寢殿走去。

星月滿天。

他走進屋內的剎那,門後的黑暗裡,毫無徵兆的刺出一柄短刀,速度如電,直取他咽喉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