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的時間轉瞬即逝,辰州的宋軍沒有半點想要出戰鏖戰的打算,似乎打算死守,依託城防來抵禦金國的進攻。

這讓原本分兵之後,誘使城內宋軍出戰,利用金國勇士的勇猛,將宋軍擊潰的想法化為了泡影。

到得第二天,作為大金國有數的大將,也算是有點腦子的完顏斡魯居然也還玩起了攻心之計。

讓原本潛伏的那支兵馬,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支人馬,加入到城外的金國兵馬陣營之中。

直到臨近黃昏,城外的金國兵馬已有三萬之眾,可是城內的宋軍,卻像泥雕木胎一般,根本就不為所動。

這著實讓完顏斡魯倍感打臉,大帳跟前那巨大的篝火正在熊熊的燃燒著。

一干金國將領們,此刻則在小聲地竊竊私語。

之前完顏斡魯曾經揚言,這種添兵之計,肯定可以威嚇到宋人。

結果對方就跟木頭似的,讓完顏斡魯有一種騷首弄肢給瞎子看的恥辱感。

“胡剌古,辰州城可有什麼動靜,有沒有宋人出城,又或者射出箭書?”

“都統,辰州城中的宋人就跟死了一般,什麼動靜也沒有,不過對方十分陰險毒辣,在城外佈置了不少的陷井。

末將昨夜派人慾探訊息,還沒接近城牆腳下,就遇上了宋人的陷阱,傷了好幾位弟兄……”

聽到了對方的稟報,心頭甚是不爽的完顏斡魯面色一沉。

“好好好,看來宋人,這是準備要將那高永昌那條老狗護住。”

伴著話語的停頓,一聲嗆啷,一道雪亮的刀光耀花了一干金國將領的雙眼。

就看到魁梧的完顏斡魯舉起了手中的出鞘長刀,聲音滲出無窮殺意。

“明日攻城,不把高永昌以及庇護他的宋人殺光,不封刀。”

一干興奮得紅了眼珠的金國將領,都發出了猶如野狼一般的嘶吼。

隨著不封刀的訊息在金國大營中傳遞,興奮的呼喊與嚎叫之聲此起彼伏。

與那燈火通明,即頗為安靜的辰州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此刻正在巡城的劉錡自然也聽到了金國大營傳來的騷動,面朝著金國大營的方向,拍了拍跟前那門飛雷炮那粗大的炮身,臉上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小聲地嘟囔道。

“趕緊樂呵吧,只要你們這幫蠻夷敢來攻城,就讓你們嘗一嘗西夏還有遼人都嘗過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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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好好的休息了兩天的金國大軍神完氣足,利用收集來的材料,打造了數百架長梯,還有一些簡陋的衝車等攻城軍械。

隨著號角聲,金國大軍,已然開始整體前移,數萬兵馬,整齊劃一地朝著辰州城壓迫而來。

此刻,城牆上,披盔帶甲的劉法,面容冷峻地打量著城下緩緩進逼而來的金國蠻夷。

看著對方從數里之外,緩慢而又堅決地前移,漸漸地,進逼到了裡許之地,這才停下了腳步。

在完顏斡魯的示意之下,一名百夫長領著數騎馳前,進抵到了一箭之地後,開始大聲喝呼起來。

“城中的宋賊聽著,我大金國南部都統有令,最後給你們一次機會,立刻開城投降,不然,屠城!”

劉法眉頭一皺,沉聲喝道。

“咶噪!韓世忠!”

早就已經與一干槍騎兵混雜在守城將士之中,已經早就瞄準了那名喊話金國騎兵的韓世忠聽到了這聲招呼。

毫不猶豫地揚起了嘴角,扣動了扳機,一聲清脆而又響亮的聲音,瞬間在城頭之上炸起。

手中抄著一張圓盾,探出了半個腦袋在喊話的百夫長就如同捱了重重一拳,腦袋猛烈的後仰。

身邊的金國騎兵,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頂頭上司的頭盔被掀上半空,而在頂頭上司那張滿是震驚的面頰上,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洞口。

整個人就如同僵硬了一般,直挺挺地從馬背上摔了下去,受驚的座騎嘶鳴著撒開四蹄狂,牽拉著一隻腳還掛在馬鐙裡的百夫長的屍體在城外狂奔。

這一幕,引起了城外的金國兵馬的騷動,而城頭之上的宋國將士則爆發出了一陣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

鐵青著臉的完顏斡魯雖然不明白自己派去喊話的百夫長到底是怎麼死亡的。

可是現在他很清楚,守城的宋軍,似乎根本就不把自己的威脅放在眼中。

完顏斡魯毫不猶豫地抽出了腰畔的戰刀,向著辰州城的方向,用女直話大聲地呼喝起來。

號角之聲陡然變得急促,成千上萬的金國勇士猶如瘋魔一般開始扛起那些長梯,推著攻城車,向著辰州城發起了衝鋒。

而那近萬騎兵,亦開始加速,從兩翼突進,而他們揹負著的強弓,都已經抄在了手中。

接下來的戰鬥,他們需要為攻城的勇士們提供掩護,以及射殺城上的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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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進攻,不許進攻,將敵軍放到五十丈內……”

此刻,城頭之上,一干將校們紛紛大聲地呼喊著,提醒麾下的將士們,不要提前開火。

特別是那些飛雷炮與驚雷炮炮臺的指揮官,都把目光死死地標定在之前的預計射擊位置處。

劉法站在女牆跟前,而他的身後,數面一人高的戰鼓前,皆是那些雄壯的鼓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位大軍統帥的身上,等待著他下令。

看著城下,那些披掛著鐵甲、皮甲,頂著盾牌開始撒開雙腿向前狂奔的金國蠻夷,劉法緊緊地抿著嘴,目光落在了早就已經在城外,一道用泥土壘砌高出地面寸許的線條上。

只要敵方踏足那條線附近,就代表敵人已經接近到了辰州城牆五十丈的距離。

而敵方的主帥勒住座騎被大批的騎兵簇擁著,停留在距離辰州城一里多之地處,目光幽深地打量著辰州。

看到了這一幕,劉法抬手招來了劉錡,在其耳邊低語一番之後。

劉錡兩眼放光地扭頭就朝著不遠處的炮臺跑去,很快,三門飛雷炮開始調整射擊姿態,目標,正是大批金國蠻夷聚集的那帥旗位置。

完顏僕忽得作為攻擊辰州城的前線指揮官,此刻正以身作則地奔跑在隊伍的最前方,一手舉盾,一手持刀,大聲地鼓舞著身邊的金國勇士奮力奔跑。

眼看著那辰州城的城牆越來越近,可是城頭上的宋人早早的就射出了稀疏的箭寸,箭矢紛紛插落在距離他們尚有十餘丈外的地面上。

這讓完顏僕忽得心中狂喜不已,第一時間就敏銳地得出了結論,這支宋國守軍已經開始害怕。

此刻,前方不遠處,則是一道用泥土壘砌的低坎。完顏僕忽得毫不猶豫地抬腿跨過,繼續前行。

一人、數十人,數百人,成千上萬的金國蠻夷都已經突破了那條五十丈的橫線。

隨著劉法抬起胳膊,用力地向下揮動,瞬間,身後邊的鼓手奮力地將鼓椎擊打在一人多高的鼓面之上。

那猶如驚雷一般的戰鼓之聲炸響在辰州的城頭,完顏僕忽得下意識地抬起了頭,就看到了眼前微暗,密集的箭雨兜頭罩下。

在那密集的箭寸之中,還有一個個的光點綻放,就在他感覺錯愕的瞬間,就看到了一團烈焰陡然在城上綻開。

旋即伴著硝煙,就聽到了無數尖銳與嘶鳴之聲刺入耳膜。

附近隨即傳來了一陣猶如遭遇夏日冰雹一般的噼啪脆響。

讓完顏僕忽得下意識地扭頭望去,瞬間瞳孔一縮,他看到了距離自己不過數丈外的那至少數十名金國勇士,此刻全部栽倒在地面上。

他們身上,出現了一個個拳頭大小的空洞,血液與碎肉正從空洞之中湧出。

他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到了身後邊遠處,彷彿有雷神降臨一般,巨大的雷吼之聲,讓他雙耳刺痛,下意識地朝前撲倒,一個翻滾之後,朝著後方望去。

就看到了一團紅黑色的烈火與濃煙正在衝鋒的金國勇士人群中炸開。

甚至看到了有些金國勇士連人帶馬在空中變得四分五裂,崩散開來。

完顏僕忽得的腦子此刻已經陷入到了宕機狀態,這是天罰嗎?

此刻,城頭之上,過千擲彈兵終於聽到了刺耳的哨聲響起,毫不猶豫地點燃了手雷的引信,然奮力朝著城外拋擲,再抄起一枚手雷,如法炮製……

原本已經突進到了距離城牆不足二十丈的金國士卒,完全被這種超乎他們想象的攻擊給炸到完全傻掉。

此起彼伏的爆炸在人群中響起,一團團的火光與硝煙綻放開來,肆意地將敢於接近的金國士卒撕碎。

或者用那比獠牙更加的鋒利的彈片,深深地透過盔甲的庇護,扎入柔弱的體內。

完顏斡魯呆愣愣地看著前方的戰場。一團團的火光,還有那滾滾的濃煙,以及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幾乎將那些正向辰州城發起攻擊的金國勇士完全籠罩在其中。

完顏斡魯與身邊的精銳鐵騎的臉色都從一開始興奮的紅色,變成了灰白色,身下的座騎瘋狂的嘶鳴著連連後退,彷彿也在畏懼那鐵與火構建而成的地獄。

他們沒有注意到的是,在城頭之上,一位年輕的宋軍將領揮下了手臂之後。

三門火炮發出了怒吼,噴出了熾白的焰與硝煙,三個黑黝黝的物體劃過天際,越過戰場,正落向毫無防備的他們。

劉法根本就沒有理會城下那已經被火藥武器肆虐的戰場,目光死死地盯著那金國帥旗的位置。

每一次眨眼的時間,彷彿都變得無比的漫長,直到他看到了金國帥旗不到一丈遠的地方開始閃過一道白光,旋即就是紅黑色的濃煙陡然膨脹,將那些金國鐵騎吞噬。

第一道白光還沒完全收斂,第二道白光就已在劉法的瞳孔中閃過……

完顏斡魯從震驚之中回過了神來,下意識一把揪過名之前隨同烏蠢與宋軍作戰的將領,正要喝問對方。

就在這個時候,完顏斡魯感覺到自己彷彿被一個鋼鐵大逼兜拍在了腦門上,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等到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痛,胸腹內部彷彿有團火焰在燃燒的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這才勉強睜開了雙眼。

只看到原本飄揚的旗幟已然折斷,那面大旗,正被一團烈焰所包圍。

身前,一名熟悉的將領掙扎著,向前攀爬,腰部以下,已然全成了碎肉。

恍惚之間,完顏斡魯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親爹,還有他的二大爺,都在朝著他頻頻招手,似乎正在招呼他過去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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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一輩子仗,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狂風暴雨一般打擊的金國士卒就像是一隻只倉皇失措的走地雞。

撒開雙腿,哭喊著,哀嚎著,向著遠處狂奔,那些見機得早的騎兵,此刻也都瘋狂地抽打著馬匹,朝著遠處遁逃。

這踏馬的能叫作戰嗎?眼前悽慘的場面,怕不比把人丟進油鍋裡炸弱多少。

身為以一當士的勇士,寧可直面刀槍,也不樂意被那些恐怖的爆炸給撕成碎片,連個雞兒都留不住。

一個個的淺坑,還有在淺坑周圍散佈的受傷金國士卒,還有斷肢殘臂,密密麻麻地遍佈了整個辰州城的東面和北面城牆外圍。

而此刻,辰州的南門業已經洞開,之前在城牆之上開火射擊的槍騎兵們,業已經跨上了座騎,穿過城門。

繞開地面上那令人不忍目睹的戰場,開始向著那些正在四散而逃的金國兵馬發起了追擊。

劉法交給姚平仲與韓世忠的命令就是,最大程度保證自己安全的周時,盡力擊更殺更多的潰散之敵,這是你們唯一的任務。

面對著這樣的追殺令,韓世忠與姚平仲就猶如兩隻被鬆開了一切限制與枷鎖的猙獰巨獸,率領著麾下那些同樣渴望建功立業,再創輝煌的槍騎兵們,死死地咬住了潰退的金國兵馬。

完顏僕忽得覺得自己一定得到了列祖列宗的保佑,明明是衝殺在第一線的他,哪怕是當時周圍有無數的袍澤慘死,甚至死無全屍。

而自己卻十分幸運地活了下來,之後,自己埋頭一路往回逃。

不知道有多少聲爆炸在前後左右響起,可是除了身上鐵甲滿是被飛濺來的血肉與泥土之外,居然沒有受到一絲傷害。

特別是當他開始氣喘吁吁之時,眼睜睜看到相熟的騎兵將領完顏酬斡被宋人的武器掀飛了天靈蓋,直挺挺的栽倒在跟前。

完顏僕忽得含著驚懼與悲傷的熱淚,將好兄弟的屍體一腳踹開,騎上了好兄弟的座騎,終於遠離了那猶如地獄一般的辰州城。

一路飛馳,很快,他就超過了那些正在奔逃的步卒,漸漸地,朝著前方正在撤退的大金國騎兵們追去。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了密集得猶如爆豆一般的聲響。

完顏僕忽得下意識扭頭望去,這才驚覺,宋國的騎兵居然開始出城追殺,只不過他們手中用的並非弓弩。

而中會發出脆響,冒出火光與硝煙,依靠鉛丸殺人的古怪武器。

只掃了一眼,完顏僕忽得一面在內心默默地祈禱弟兄們能夠遠離宋軍的追擊,一面瘋狂的抽打著座騎,希望自己能夠活著回到遼陽府。

不,自己要活著趕回黃龍府,稟報陛下,宋國人懂得妖魔之術,這才是無敵於遼東之地的女直勇士會慘敗的原因。

劉法打量著城外那屍橫遍野的戰場,此刻,除了那一千槍騎兵之外,還有三千精騎,也盡數派出去追擊。

此刻,高永昌這位大元國國主,戰戰兢兢地登上了城牆,看到了城外悽慘到極點的血肉戰場,當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宋軍將士身上時,表情複雜到無以言表。

而那早就已經在內心把自己當成了遼籍宋人的高楨等幾位官吏,雖然被眼前悽慘的場面嚇得臉色慘白。

可是內心卻興奮地恨不得仰天長笑,大宋如此湟湟兵威,自己等人又何需再懼那遼金來犯?

而方臘則是滿臉失落地站在大宋的戰艦甲板上,遠眺那已經結束了戰鬥的陸地。

泥瑪,大宋戰艦,一炮未發,就眼睜睜地看著戰鬥有了結果。

別人立功頻頻,自己只能傻站著,簡直要氣死人。

為何那遼國與金國就不能也發展發展水師,好歹自己也能打上幾場酣暢淋漓的大戰,立下軍功才是。

“來人,立刻給高樞密傳去訊息,我等終不負高樞密之託,破金國來犯之敵,無損而大勝之……”

劉法的嗓音,亦是多了幾分無法壓抑的顫抖,大宋經此一戰,證明了大宋完全有能力,在這遼東之地立足。

或許在並不久遠的將來,甚至可以重複漢唐盛世,而自己,亦可以名垂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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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下雪了……”

需要有人攙扶,才能夠站起身來的完顏阿骨打身上披著厚厚的裘披,坐在一張椅上,由人抬到了院中。

此刻他艱難地仰起了頭,看著那紛紛揚揚飄落下來的雪花。

這些日子以來,捷報頻傳,遼國在遼東道的勢力,已經完全被驅離。

這片白山黑水,幾乎已經完全落入到了大金國的手中。

而現如今,完顏斡帶已經擊破了長春州,完顏斜也大破遼軍十萬眾於興國城一帶,南邊,完顏斡魯已經大破高永昌那個渤海餘孽,佔據了遼東京。

可以說,一切都像自己所預料的一般順利。

完顏阿骨打甚至已經預見到,在並不久遠的將來,昔日無比強大,騎在女直人的頭上作威作福的遼國,必將會不復存在。

取而代之的,將會是強大無比的大金。

一旁,完顏撒改滿臉擔憂地看著這位已經虛弱得不成樣子的大金國開國之主。

就在三天之前,完顏阿骨打就已經下令,命完顏斡帶立刻迴歸黃龍府。

完顏撒改很清楚,陛下的身體,根本熬不過這個冬天。

現在已經到了該交結權力的關鍵時刻,只希望完顏斡帶能夠儘早歸來,陛下還有許多事情要向對方交待。

此刻,楊樸腳步匆匆地朝著這邊行來,看到了完顏阿骨打渾然忘我打量雪景的模樣,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

“楊先生,可是有何事發生?”完顏阿骨打朝著楊樸露出了一個笑容,和顏悅色地問道。

“陛下……這是來自遼陽府的急報。”

楊樸先是一臉為難地看了眼一旁的完顏撒改。

完顏撒改眼皮一跳,快步搶出,先將那份急報奪到手中開啟。

完顏阿骨打看到了這位堂兄向來肅穆的面部肌肉一陣抽搐,兩眼誇張地瞪到了極致。

“國相,是何事?”嘶啞的聲音,驚醒了那被急報震驚到無以復加的完顏撒改。

“陛下……南部都統完顏斡魯率三萬精銳南下討伐被宋國佔據的辰州。”

“大軍傷亡慘重,逃回遼陽府的敗軍不足兩萬,斡魯被救回了遼陽府,只是,只是他已經不成了……”

“給我!給朕!”完顏阿骨目光直勾勾地瞪著完顏撒改良久,這才緩緩地伸出了那隻乾枯的大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