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句公允的話,沉家的祖墳的確冒青煙了。

不過這股青煙,其實跟沉毅沒有太大幹系,完全應在了沉恆身上。

如果沒有一個陌生世界的靈魂在沉毅身上甦醒,他早早的就死在了江都縣衙大牢裡,按照現在的情況推演的話,應該是沉恆撐起沉家,為兄報仇才是。

因為沉毅的這個兄弟,是正兒八經的讀書種子,科考天才。

他天才到什麼程度呢?

當初沉毅靠著人情,才慢慢跟陸夫子處好關係,而沉恆進書院沒多久,就靠天分內定了陸夫子學生的身份,只要他考中秀才,回去立刻就可以拜師。

按照陸夫子的說法,沉恆是有狀元潛質的。

聽到顧先生這麼誇張,沉恆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藏在了自家兄長身後,而沉毅則是微微一笑,開口道:“顧師誇獎了,還請顧師再辛苦辛苦,教教我這個兄弟。”

顧先生白了沉毅一眼,開口道:“他的生員名額板上釘釘,還要教什麼?”

沉毅微笑道:“自然是教他考舉人,考進士了。”

他看著顧先生,低眉道:“我家兄弟雖然天分很高,但是年紀不是很大,有些地方還需要多多打磨,就麻煩顧師了。”

顧老頭看了看沉毅,突然打了個哈欠道:“當初教你,是因為趙治的推薦,那小子當初就是戶部侍郎,現在更是戶部尚書了,不得不給他一個面子。”

他看向沉毅,不屑的說道:“你小子又有什麼面子?”

沉毅默默站了起來,對著顧先生長揖到地:“有勞顧師了。”

顧先生看著模樣誠懇的沉毅,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微微搖頭,起身把沉毅扶了起來,長嘆了一口氣:“罷了,吃了你小子那麼多酒菜,也給你小子一個面子。”

沉毅面露喜色,笑道:“多謝顧師,等學生下次回建康之後,一定跟顧師好好喝一頓酒!”

他又回頭對沉恆說道:“來,給顧師磕兩個頭。”

沉恆很聽話,就要過來磕頭,被顧老頭擺手拒絕道:“莫要如此,你要是磕這個頭,老頭便不教了!”

沉恆面帶為難之色。

沉毅對著他搖了搖頭,示意不用跪了,於是沉恆老老實實的垂手站在一邊,不說話了。

顧老頭頗有些感慨的說道:“你這個兄弟,還真聽你的話。”

“沒辦法。”

沉毅神態坦然:“母親走的早,前些年父親也不在我們身邊,只能我們兄弟倆住在一起,有時候難免受人欺負,只有兄弟齊心,日子才能好過一些。”

顧老頭看著沉毅,又問道:“你剛才說你下次回建康,你小子不是剛回來沒多久麼?怎麼,又要回老家再成一次婚?”

沉毅微笑搖頭:“顧師,我明天就要動身去台州府出公差了。”

“今天來找你,也有一部分這個原因。”

他看著顧老頭,猶豫了一下之後,問道:“顧師您,應該是台州府人罷?”

沉毅曾經打聽過一些關於顧老頭的事情,只是這老頭自己從來不說,沉毅也只能知道一些模湖的訊息,比如說知道他人浙江人。

顧老頭雖然離鄉多年,口音也變得有些像是建康口音,但是方言難改,有時候會冒出一兩句台州府方言,相處時間久了,沉毅也就能猜出來他的故鄉了。

聽到台州府這三個字,顧老頭先是微微皺眉,然後深呼吸了一口氣,問道:“你去那裡做甚?”

沉毅微笑道:“出公差。”

他看著顧先生,又笑了笑:“說不定,能幫著顧師找找家裡人。”

顧先生抬頭看向沉毅,緩緩說道:“你方才可以以此為條件,逼我教授你這個兄弟。”

沉毅搖頭道:“君子待人以誠,小人待人以利。”

顧老頭呵呵一笑:“這麼說,你是君子了?”

沉毅再一次搖頭,笑道:“學生跟這句話說的恰好相反,學生是待君子以誠,待小人以利。”

顧老頭看了看沉毅身後的沉恆,開口道:“小子,你先退一退,我跟你哥有幾句話說。”

沉恆立刻拱了拱手,退後了十幾步。

沉恆走遠至於,顧老頭面色變得嚴肅起來,開口道:“你去台州,是與倭寇有關罷?”

沉毅眨了眨眼睛,苦笑道:“這麼明顯麼?”

“老頭子認得字。”

顧老頭悶聲道:“而且也會看邸報,今年年初邸報上那篇關於倭寇的文章,分明是出自你的手筆。”

“你身為邸報司的司正,本應當常駐建康,這個時候突然出公差去台州,用屁股想也知道與此相關。”

沉毅揉了揉腦袋,語氣有些無奈:“顧師這話一說,我都要猶豫要不要去台州了。”

“去自然是要去的。”

顧先生緩緩說道:“台州首富王家,跟倭寇有不清不楚的關係,你小子去了台州,可以查一查這家人。”

沉毅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顧老頭,問道:“這家人跟顧師有仇?”

“少胡說八道。”

顧老頭深呼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是真是假,你一查便知。”

“好。”

沉毅對著老頭笑了笑,開口道:“我一定去查查這家人。”

……

在大義坊待了一下午之後,沉毅把沉恆丟在了大義坊,而他自己則是在建康城裡逛了一個下午,採買了一些這一次出門需要用上的東西。

到了傍晚的時候,他讓人把東西送回沉宅,而他自己則是去了一趟趙家,見了趙昌平一面。

主要是跟趙師伯打個招呼,免得突然離開建康,這位地官尚書不高興。

終於,一天時間過去,到了晚上的時候沉毅才回到了家裡,陪著媳婦說了一晚上的話。

主要是告訴陸若溪,他明天就要動身離開建康了。

陸若溪這會兒剛懷孕不是太久,心裡正有些空落落的,知道沉毅要走,她直接趴在床上,啜泣不止。

沉老爺用盡了渾身解數,哄了半天,才把自家夫人哄好,並且承諾自己很快就會回來探親。

畢竟台州府距離建康不算太遠,只要不被什麼大事絆住手腳,隔幾個月回來一趟不是什麼難事。

因為哄了一晚上媳婦兒,第二天一早上沉毅起床之後,精神就有好些不太好,洗漱之後,沉毅先是去見了沉章一面,告訴老父親自己要暫離建康的訊息。

知道沉毅是出公差之後,沉章就沒有在說什麼了。

就這樣,沉毅一一告別家人,然後帶著自己的印信文書,騎上他的棗紅馬,一路朝著建康東門奔去。

而此時在建康城門口,一身黑衣的世子殿下,已經等候許久。

見沉毅騎馬過來,這位世子殿下跳下馬車,等沉毅下馬之後,他便伸手拉住了沉毅的衣袖,滿臉都是笑容。

“可算是等到你了。”

世子殿下笑容爽朗:“快走罷,再不走就要中午了。”

沉毅被拉著上了馬車。

等到馬車緩緩開動的時候,馬車裡的沉老爺才從車簾裡探出頭,回望了一眼身後的建康城,然後又把頭縮了回去。

李穆見狀,笑著問道:“怎麼?子恆捨不得建康了?”

沉毅搖頭,目光則是看向台州方向,他緩緩說道:“只是想起一首小時候聽過的零散唱詞。”

沉老爺來了興致,伊伊呀呀的開始小聲哼唱。

“看前方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俺衝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