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國家的陰暗面,徐鶴第一次正面接觸到了。

他以前聽謝鯤說起這些時還覺得事情很遙遠,但隨著在這個世界越呆越久,這裡每發生一件事都重新整理了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賊匪攻破縣城,殺官搶銀;再擾海陵,燒燬引根,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堂堂朝廷欽命四品揚州知府。

周頤死了,葛有禮死了,這下總太平了吧,但朝堂上的那些大人物彷彿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一般,蜂擁而至,在這個小小的海陵縣城中,竟然一下子出現兵部侍郎、提學道這樣的高官,而他們背後站著的人更加恐怖,竟然直接是內閣輔臣和太子親王。

“難怪師伯憤世嫉俗,這樣的朝廷,隱居山林,悠遊泉下,明哲保身才是明智之舉啊!”徐鶴嘆了一口氣。

這時,侯德勝從門外走了進來,見到徐鶴在徐嵩房中明顯一愣,接著便意識到,他們都是徐家人,徐鶴出現在這裡也沒什麼稀奇。

“侯神醫!”徐鶴躬身一禮道:“侯神醫杏林高手,請務必治好我大伯父!”

誰知剛剛還笑容滿面的侯德勝頓時苦了臉:“若是你大伯能像你舅母一般靜養,老夫雖然不能保證他痊癒,但最少不至有性命之憂!”

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就是你大伯父太容易操心了,這對治療沒有好處。

徐嵩嘆了口氣笑道:“從今日起,我搬去一處清淨之地,不再過問瑣事,侯神醫勿怪!”

“小石公!”侯德勝笑道,“咱們一言為定!”

徐嵩笑道:“一言為定!”

徐鶴心知大伯父是為了躲避太子和齊王兩黨之人,接著治療,避免跟他們過深接觸,這樣一來,雖然兩邊都不落好,但好過戰隊後,徹底得罪另一方。

當然,對方也不會因為徐嵩的閉門謝客將其設定為政敵,可是徐鶴就慘了,楊寅秋那邊雖然拿徐嵩沒什麼辦法,但徐家這麼不給面子,他肯定會藉著道試的機會,敲打徐家應試的童生,藉此逼迫徐嵩戰隊。

這就是徐嵩為什麼將徐鶴叫入房內特意叮囑的原因,省得因為此事,造成徐鶴對家族離心離德。

徐鶴自然知道事情輕重緩急,反正他還年輕,大不了不考這科,想到這,他連忙搬來凳子放在床頭,請侯德勝為徐嵩診脈。

徐嵩見狀,心中暗道:“此子識大體,是個可以託付家族之事的人!”

就在侯德勝的手指剛剛搭上徐嵩的手腕,突然院中吵鬧起來,不一會兒,徐鸞紅著眼睛,跟頭髮怒的牛似的衝進徐嵩的房間。

剛進門,他便一把甩開徐岱的手道:“大伯父,徐鶴這小宗子剛剛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扇了我一耳光,求大伯父將其逐出徐家!”

徐岱在他身後大怒:“鸞兒,你大伯身體抱恙,不可拿這些小事擾他!”

“小事?”徐鸞神經質地狂笑:“爹,你覺得我在無理取鬧?”

“臥槽!你這德行就像跟男朋友吵架的女票!”徐鶴見他那副德行,想到他一個大男人在周天雄胯下婉轉鶯啼,嘔!

徐嵩早就從下人那知道了徐鸞今日在族學的種種,再看他這副歇斯底里的樣子,頓時對這個二弟的掌中寶失望至極。

他不發一言,只是躺在床上側頭冷冷地看向徐鸞。

“大伯!”徐鸞還想說話。

誰知最瞭解大哥的徐岱已經看出大哥嚴重的厭惡,他狠下心來,又是一巴掌抽在自己兒子臉上:“不識大體的東西,你大伯身體重要,還是你受點委屈重要?”

看看,徐岱到底是做過官的人,話術中都是套路。

什麼叫【受點委屈】?

徐鶴心中罵道:“這特麼不都是你家閨女做的?關我什麼事?”

徐鸞又捱了一耳光,而且是一向疼愛自己的父親抽的,他呆立當場,眼眶中有淚水集聚,不一會兒,那淚珠兒跟斷了線的珠簾似的,噼裡啪啦往下落。

“爹,你打我,你打我?兒子從小沒被你打過,你為了一個外人打兒子?”徐鸞聲嘶力竭地控訴,“你還說我不識大體,這個徐鶴剛剛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兒打我耳光,我為了徐家,為了你跟大伯的面子,不想在大宗師面前丟人,兒子生生忍住了,你知道嗎?你還說我不識大體!”

突然,捶床聲響起,床上的徐嵩太陽穴上的青筋突跳,整個人憤怒地大喘著粗氣,他手指著房中的徐鸞道:“你給我滾,給我滾,徐家祖宗的臉都被你丟盡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醜事,若是你再在家中當個二世祖,你信不信我將你趕出徐家!”

徐鸞傻了、徐岱傻了,包括一旁的徐鶴和侯德勝都傻了。

侯德勝和徐岱是不知道徐嵩說得醜事到底是什麼。

徐鶴則是沒想到徐嵩竟然什麼都知道。

徐鸞聞言整個人僵在當場,臉上再沒有剛剛的瘋狂之色。

徐岱轉頭看向兒子,驚訝道:“到底怎麼回事?鸞兒,你大伯說的醜事到底是什麼?你到底幹什麼了?”

徐鸞默然,只是垂下腦袋哭泣。

徐岱見從兒子那得不到答案,轉頭看向大哥:“大哥,鸞兒到底怎麼了?”

徐嵩雖然罕見發怒,但他畢竟估計侯德勝在場,給徐鸞和徐家留了三分面子,閉上眼睛不回弟弟的問題。

徐岱急瘋了,他作為一個父親,竟然不知道在兒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搖著徐鸞的身體吼道:“告訴我,你說!你到底做什麼了?”

徐鸞咬了咬牙,冷冷道:“兒子,兒子跟原揚州知府周頤的兒子周天雄好上了!”

此言一出,徐岱還沒擰過神來,口中喃喃道:“周頤的兒子?好上了?”

突然一道驚雷在他耳邊炸響,自家的兒子竟然有龍陽之癖!

自家的兒子竟然有龍陽之癖……。

徐岱瘋了,他的大兒子在南京坐監,最疼愛的就是自小待在他身邊的徐鸞,而且他對徐鸞的期望甚至超過了對他大哥的期望。

沒想到,沒想到最後自己這個小兒子竟然跟男人……

想到這,他面紅耳赤,看著房中默然不語的侯德勝與徐鶴二人,他怒從心來,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氣,一耳光抽向徐鸞,生生將徐鸞抽得倒退兩三步。

接著他歇斯底里得罵道:“你給我滾,我沒有你這種逆子!”

徐鸞接二連三捱了巴掌,而且是在徐鶴這個他瞧不上的小角色面前,這讓他比暴露了自己有龍陽之癖還要難堪。

他捂著臉,看著在場所有人,昔日疼愛自己的大伯和父親、陌生人的大夫,彷彿他們的眼中全是厭惡。

對了,還有那個徐鶴,他表面很平靜,內心一定在嘲笑我吧。

“笑吧,笑吧,我遲早要讓你們知道,我才是徐家未來,我才是能讓徐家重新呼風喚雨的那個人!”想到這,徐鸞狠狠地看了一眼房中眾人,扭頭轉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