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已察覺到不對。

河中魚群飛速遊弋,有的甚至躍出水面,水花翻湧,明顯是在逃竄。

與此同時,遠處也有一股水波迅速靠近,所過之處,周圍形成大大小小漩渦。

稍微有經驗的,都知道下方有大傢伙。

“來啦!來啦!”

水手們瞪大了眼睛,有的手持木杆水刺,有的拉開強弓,有的則抬起鉤鎖鐵網。

“此物叫‘怪’。”

張彪面色平靜,開口解釋道:“萬物生靈,體內上古血脈爆發,便會身型暴漲,有些還會覺醒天生神通。”

“這些東西通常性情暴虐嗜血,要麼有力壓降服的本事,要麼就要有針對性術法…”

見他如此冷靜,鄭永祥雖額頭冒汗,但也強制鎮定笑問道:“仙師,有沒有人怪?”

張彪瞥了一眼,“當然有。”

“那些覺醒天生神通者,若無人引導,肆意使用,要不體內精氣被神通吸乾,要不反噬爆發,淪為嗜血怪物。”

“還真有啊…”

鄭永祥聽的嘖嘖稱奇。

張彪點了點頭,“不光如此,怪還分死活,這些血脈爆發者,死後屍體作祟,便稱為屍怪,也是殭屍的一種。”

鄭永祥暗自記下,眼中閃過一絲感激,恭敬拱手道:“多謝仙師指點。”

這些知識,虛遠老道根本不會提,雖不是修行術法,但卻能增加生存機率。

“只是些常識而已。”

張彪並不在意,甚至是故意指點。

這些東西,在上古修行時代,幾乎人人皆知,在重陽觀祖師的《遊仙記》中,屠靈子每到一處,不光斬妖除魔,甚至會告訴百姓如何防範躲避。

如今的許多民俗,也與此有關。

長夜不趕路趕路不靠河……

重午節掛艾葉,驅五蟲…

照虛耗,耍儺舞……

不少民俗節日,都是上古消災辟邪之法,只是年代久遠,百姓早已忘記而已。

這些東西,他與鐵玉成講過,提及屠靈子,這好友之子,甚至提議刊印成冊,廣傳各地,讓百姓在大霧中增強生存機率。

少年熱血,經苦難而俠氣不散。

這也是張彪收其為徒的重要原因。

如今鐵玉成每日除了修行,就是根據曆法編纂一本講解邪祟的書,已獲得張彪同意。

燕山姑的單純善良,

鐵玉成的熱血俠氣,

都讓張彪感覺到,這世界還沒那麼糟糕。

就在這時水浪終於臨近。

張彪見時機已至,右腕一抬,惡咒手串上頓時飛出一道黑光,沒入水中。

詭術:陰咒。

虛遠老道也曾說過,方相宗以咒法強橫聞名,無論疆梁還是委隨一脈,都有相應咒法。

隨著張彪道行提升,咒法自然更加兇猛。

“吼!”

河水下方,淒厲沉悶的嘶吼聲響起。

水浪瘋狂翻湧,一艘貨船大的巨龜猛然浮出水面,龜甲生刺,碩大的腦袋上,兩眼通紅充血,鱗片褶皺閃爍金屬光彩。

它腦袋上,陰咒化作黑線蔓延。

張彪早已用靈視之眼看過此怪,不過黃級二品,雖體型明顯不正常,但卻沒生出神通,神魂便是其弱點。

這巨龜中咒神魂劇通,反倒兇性大發,張開大嘴,向著船頭一口咬來。

“拿來!”

張彪一把奪過旁邊士兵手中水刺,紮起馬步,持槍中平,雙臂一扭便呼嘯刺出。

他從小習武,原本就功夫高強,達到鍛體境後,速度力量猛增,早已超出曾經的所謂江湖宗師。

噗嗤!

木蠟長杆前方的鋼鐵水刺,呼嘯而出直接插入巨龜眼中,血花水液四濺。

不僅如此,在張彪巨力之下,上好的白蠟杆咔嚓一聲炸成碎屑,巨龜腦袋也猛然一偏。

這兇物吃痛之下,一個翻身潛入水中,消失不見,卻沒發現張彪已隨手彈出一顆陰符流珠,鑲嵌在龜甲之內。

以這巨龜兇性,哪會善罷甘休。

它在河面上吃了虧,便潛入水底深處,僅存的一隻獨眼,死死盯著上方船影。

懷州地形便是這般,山巒起伏,峽谷眾多,河道湍急且水深,最深的地方甚至能達到百丈,一旦沉船落水,便很難打撈。

“仙師,怎麼辦?”

鄭永祥自然也察覺不妙。

“莫慌。”

張彪面色平靜,從懷中取出小鼎。

這小鼎三足兩耳,以各種陰符咒紋組成人生虎頭銜蛇的怪物,正是疆梁圖案。

如黑曜石一般,閃爍著琉璃光彩。

這東西,來自斬殺福壽公得到的魕盤,中心扣出碎料,製成惡咒手串,剩下的則製成巫鼎。

此寶並非煉丹所用,而是惡咒手串配套法器,用來施展詭術陰咒。

它的作用,便是遠端施咒。

要不有血肉毛髮作為媒介,要不就如方才一般,將陰符流珠打在其身上。

張彪左手端著咒鼎,右手捏著法印,盯著河面,口中唸誦鬼咒。

鬼咒為死人音,念之必有異象。

旁邊鄭永祥頓時瞪大了眼睛,看到小鼎內泛起黑霧,隨後凝聚成瀝青狀的粘液,似開水般不斷沸騰。

旁邊水手們也不好過,聽著那詭異的呢喃聲,只覺得遠處河面上影影綽綽,好似亡魂窺視,讓他們毛骨悚然。

下方的巨龜更加不好受。

詭術陰咒,透過陰符流珠不斷施展,好似無形利刃鋼鋸,瘋狂撕扯他的神魂。

巨龜瘋狂掙扎,攪動水底泥漿翻湧。

僅僅幾個呼吸,它眼中便沒了神采。

船上,張彪收起小鼎,最後在眾人的目光中,那巨龜肚皮朝上浮了起來,早已沒了呼吸。

鄭永祥不由得嚥了口唾沫。

方相宗的巫道術法就是這樣,雖以鎮邪驅魔為目標,但看起來卻太過恐怖,實在不像好人。

張彪平靜,“下一個是什麼?”

………………

懷州多山地,城市基本只有兩種。

一種是山中盆地,因為土地適合耕種,所以基本都有城鎮,周圍遍佈山村,耕種梯田。

另一種則是渡口,依靠礦業和水運為生。

是真正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墨陽城便是典型的碼頭城市,背靠群山,挖出大大小小礦坑,又是青龍河進入懷州的第二個渡口,周圍則有幾條山路,通向懷州各個城市。

原本這地方,無論水路山路都異常繁忙,但自從與大梁朝廷扯破臉皮,人流便減少許多。

霧災降臨後,更是人煙稀少。

通往懷州深處的一條山路官道上,濃霧中騾馬鈴鐺響起,隨後馬蹄聲不斷,伴著車轍響動聲,出現大批人馬。

這是鄭家商隊,人數至少兩千,馬車也有數百輛,滿載貨物,排成了一條長龍。

隊伍中央,一名年輕黑袍道人身背長劍,策馬而行,臉色稍顯疲憊。

自大霧災降臨後,除非這種有修士守護的龐大隊伍,否則根本沒人敢上路。

旁邊一名鄭家老者見狀,恭敬遞上水壺,滿臉討好道:“靈衝仙長,喝點水吧,馬上就到墨陽城了。”

“不用了。”

這叫靈衝的年輕道人,生的唇紅齒白,五官英俊,眼神也很是平和。

鄭家老者聞言,連忙收起水壺。

他所見玄都觀修士中,很多都是高高在上之輩,但這位小道長卻為人和善,一路上也盡責護衛。

一趟旅途,竟然只死了五個人。

他對這小道長,自然也十分尊敬。

順著山路,經過一段長長的陡坡後,前方豁然開朗,雖有濃霧遮掩,但模模糊糊,也能看到巨大的城牆黑影。

“終於到了…”

二人都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靠近渡口的方向,喧譁聲響起,又從墨陽城中跑出大批民夫,有幾名鄭家弟子在前帶領。

“鄭安,出了什麼事?”

老者連忙叫住一名鄭家子弟。

“二伯您回來啦。”

那鄭家子弟滿臉喜悅,激動道:“水路中的河怪被殺了,這已經是第二個了,通往山陰渡的河道已經通暢。”

老者連忙問道:“是虛遠道長出手嗎?”

“不是。”

那鄭家子弟搖頭道:“聽說是一名遠道而來的修士,在附近山寨中落腳,永祥哥請其出手,滅了河怪。”

“遠道而來的修士…”

老者偷偷看了靈衝一眼,詢問道:“可知來自哪個宗門?”

“這就不清楚了。”

“對了,好像有人說來頭挺大,叫什麼…太歲。”

“太歲!”

靈衝聞言眉頭微皺。

“京城三魔…”

老者也倒吸一口涼氣。

那鄭家弟子也察覺氣氛不對,連忙拱手道:“二伯,我先走了,永祥哥說河怪甚大,需要人手幫忙搬運。”

說罷,便帶著人匆匆離開。

“這…”

老者看向靈衝,不知該說什麼。

靈衝則面色平靜,開口道:“放心,所謂京城三魔只是訛傳,這位太歲道友,跟我一位同門師叔頗有淵源,算不上敵人。”

老者這才鬆了口氣。

沒一會兒,在一陣陣吆喝聲中,巨龜墊著一根根原木,被眾人牽拉著來到碼頭空地上。

靈衝見狀,微微點頭道:“好東西可用來煉製遁甲,那位太歲道友呢?”

鄭家子弟連忙拱手回道:“和永祥哥去了都梁山,要斬殺那邊的邪物。”

“都梁山?”

靈衝兩眼一瞪,喃喃道:“壞事了,這太歲道友,恐怕不知道那裡有什麼…”

“快,與我前去勸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