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啊,爹,這不是剛才那張了!”

他清楚的記得,剛才的方子裡絕對沒有大黃、番瀉葉和蘆薈這幾樣。

而且字跡也不一樣了。

周太醫的字中規中矩,而這一手漂亮的瘦金體,絕不是他能寫出來的。

當然也不是燕王和楚王能寫出來的。

“倒像是吳王殿下的手筆。”劉璉仔細辨認一番,當然重點不是書法。

“誰給把藥方換了,燕王嗎?”

“不,是楚王。”劉基現出複雜的神色,終於不再是之前的一臉枯槁了。

“啊,那個混賬老六!”劉璉怒道:“非但追到家裡出言不遜,還想暗害父親!”

“不,你又錯了。”劉基卻長長一嘆,眼角似有淚花閃爍道:“原來那孩子沒騙我,他真的一直在認認真真,執行他的計劃。”

“什麼計劃?”劉璉又摸不著頭腦了。

“總之,你就照方抓藥,其餘不要多問、更不要對外人說起,楚王調包藥方這件事,連你弟弟都不要講。”劉基擺擺手,不容置疑道:“不想讓為父死,就照著辦!”

“哎!”這下劉璉聽懂了,父親抓到一線生機了!那還有什麼好廢話的,當然是堅決照辦了!

他趕忙拿著藥方,興沖沖準備出去抓藥,險些跟抱著馬子進來的二弟撞個滿懷。

“你急什麼?”

“我去抓藥!”劉璉一溜煙不見了。

“急個屁……”劉璟恨不得把馬子扣他頭上,你就這麼想讓爹死嗎?

“父親……”他忍住沒有在背後罵劉璉,把馬子擱在地上,然後去扶劉基道:“兒子給你解褲帶。”

所謂馬子,就是溲便之器。原先叫‘虎子’,是尿壺的別稱,唐人因為避太祖李虎諱,改稱‘馬子’。

又因其形桶狀,故而美其名曰‘馬桶’。

“我現在用不著。”劉基卻抓住自己的褲帶。

“那父親要拿馬子幹嘛?”

“我只是說,現在用不著。”劉基淡淡說道。

“呃,好吧……”劉璟心思比大哥細,能從父親又開始故弄玄虛的話語中,感覺出他好像又有了活力。

~~

兩個時辰後。

劉璉端著藥碗站在床邊,一臉不忍心。

“父親,三思啊。”

“喝。”劉伯溫一臉決然,接過藥碗,就是一大口。

咦,酸酸甜甜的還挺好喝。

“是,方子裡有枇杷和麥冬。”劉璉小聲嘀咕道:“仁濟堂的大夫說,開方子的人用了心思,這應該給小孩子喝的。”

劉伯溫心中一陣暖流淌過,楚王殿下實在太細了。這是擔心老夫跟他一樣,吃藥怕苦吧?

他真的,好溫柔,我哭死……

劉伯溫暗下決心,若真能逃過這一劫,自己定要好好報答楚王。

然後他便一飲而盡。

再然後,就是漫長的等待。

半個時辰後,劉璟便聽到父親腹中咕嚕作響,漸若雷鳴。

再看劉基老臉煞白,身如篩糠,舉手虛抓道:

“快,扶我上馬!”

那一夜,劉老漢一夜上馬十幾回,虛得他臉都綠了,兩腿直打擺子,給朱老闆的謝恩表都是在馬桶上寫的。

~~

翌日,武英殿。

朱老闆又是元氣滿滿的一天。

忙完了上午的政務,朱元璋跟胡惟庸一邊吃工作餐,一邊處理政務。

朱元璋一邊快速的批覆奏章,一邊問道:“去看劉先生了?”

“回上位,昨日為臣帶太醫院判周啟仁,探望過誠意伯了。”胡惟庸稟報道:“周院判開了藥,臣也轉達過皇上對他的關心了。”

“伱問他了?”朱元璋目光復雜。

“問過了。”胡惟庸點點頭,便將與劉伯溫最後那段對話,原原本本轉述給皇帝。

不是他不想加工一番,而是按例,劉伯溫會上謝表。在謝表裡八成也會描述這一段,要是讓皇帝知道自己在騙他,會把自己的皮扒了的。

是真扒皮那種,不是誇張的修辭。而且扒完皮還會往裡頭塞草,做成人偶掛起來……

“不是,不知情,沒聯絡。”朱元璋冷笑幾聲,果然開始翻找劉基的謝表道:“讓咱看看他還有什麼想說的。”

胡惟庸做秘書是很稱職的,給朱老闆把奏章整理的分門別類,一目瞭然。所以很快就找到了。

朱元璋先看了看火漆,完好無損。便拿起金刀劃開火漆,展開摺頁。

“什麼味兒啊,這是?”朱老闆鼻子尖得很,嫌棄的看一眼胡惟庸。“你放屁了嗎?”

“啊這……”胡惟庸遲疑一下,搖搖頭。

按說這種時候,做臣子的應該主動攬責說是。這樣萬一是龍屁,就可以替皇上解尷尬。

可他知道朱老闆要是出了虛恭,從來都會直接說‘哈哈哈,咱放屁了!’

絲毫不覺得這是什麼丟人的事。所以他也沒必要往自己身上硬攬。

一看謝表,朱元璋才知道那味兒是哪來的。

“什麼?吃了太醫給開的藥之後,一夜拉了九回?”朱元璋滿嘴的乾糧末,直接噴了胡惟庸一臉。

“而且還沒有要停的意思,給咱的謝恩表都是在馬桶上寫的?”

他抬頭看向正在用袖子偷偷擦臉的胡惟庸道:“周啟仁這是開的什麼藥啊?劉伯溫肺裡有毛病,怎麼給他開瀉藥啊?!”

“為臣,為臣不通醫理……”胡惟庸又嚇出一頭汗,暗罵周啟仁,自己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不著痕跡,讓劉伯溫幾個月以後再死就行!

姓周的幹嘛下這麼猛的藥啊?!活膩了也別拖上本相啊!

“把他給咱叫來!”朱元璋馬上下令。

~~

就很快,周院判篩糠似的跪在了皇帝面前。

他的心理素質比胡惟庸差了不是一點半點,一聽傳旨太監說皇帝召見,直接就嚇得換了條褲子。

直到皇帝問他,為啥給劉伯溫開瀉藥。

“啊?”他才一下子僵住,然後不解道:“為臣開的方子,絕對不利瀉啊……”

心說恰恰相反,應該大便秘結才對。

“但人家卻拉了一晚上,好漢還禁不起三泡拉呢!何況他一個病老漢?!”朱元璋氣得拍桌子道:“他要是活活拉死了,這筆賬算在你頭上,還是咱頭上?!”

“皇上,能讓為臣再看看處方嗎?”周院判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昨天太緊張,寫錯藥名了?

“給他看看。”朱元璋一揮手,吳太監將剛從誠意伯府上取來的藥方,遞給了他。

周院判接過來一看,登時叫起了撞天屈。

“冤枉啊皇上,這方子不是為臣開的那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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