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天奇罵罵咧咧地回來了:“嚴老師什麼時候找我了!媽的,害得我白跑了四層樓,累個半死。”

厲枝在座位上坐得端正:“哦,那可能是我聽錯了,不好意思。”

她略帶“歉意”地笑了笑。

從易止的角度看去,她的臉頰微紅,目光清冷冷的,像是一隻清晨迷失在森林裡的懵懂小鹿,眼睛裡有溼濡的晨露。

反正,絲毫不像做了壞事。

靳天奇看了看易止,又看了看厲枝,心下奇怪,但又說不出什麼。

“算了,當鍛鍊身體了。”他繞到厲枝座位一旁,屈膝蹲下,換上一張假笑臉:“小荔枝,賞個臉,今晚陪我看個電影唄?我請你吃日料。”

厲枝蹙著眉,看著靳天奇一臉堆笑趴在桌角,額角的汗油膩膩地順縷滴下。

靳天奇的邀約,每隔幾天就會出現一次。

儘管她從來都沒有答應過。

“那個,我今晚有事。”

“有事?有什麼事?”

厲枝隨口胡謅:“我約了佳嫣逛街,買學習材料。”

靳天奇更樂了:“你別想再拿餘佳嫣當擋箭牌,我打聽過了,她家老爺子今天過壽宴,怎麼有空和你逛街?”

厲枝無奈地扶額:“我要回家複習。”

短暫的沉默。

靳天奇冷笑出聲:

“呵,厲枝,我就納了悶了,老子想約你怎麼就這麼難?還得三催四請啊?”

“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清高了吧?你長得漂亮,我願意給你面子,你真當自己是公主啊?有你這麼窮酸的公主嗎?”

“學學學,你學個屁,考學年第一又怎樣,還不是給人打工的命。”

“跟你那個便宜爸一樣。”

......

惱羞成怒之後,通常伴隨著口不擇言。

靳天奇從小嬌生慣養,又因為是靳家獨子,在北旗高中一向橫著走路。被一個小丫頭不留情面地屢次拒絕,實在是顏面掃地的稀罕事。

厲枝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看著靳天奇不屑的醜陋面孔,正自上而下的睨著她。

教室裡,來自四面八方的目標正往自己這裡聚焦,似乎都在看著這場好戲。

手裡攥著的筆桿勐然繃緊,她的臉色煞白,似乎用了很久平復心緒,然後,從牙縫中迸出個字來:

“滾。”

聲音不大,但卻堅定。

......

......

易止倚在椅背上,一手撐著桌沿,冷眼看著眼前的鬧劇。

從前,他的身邊也不乏靳天奇這種有錢人家養出來的人渣。

他們自詡身份高貴,生活在所謂上流社會,於是對世間萬物都持著俯視姿態,想要的,就要得到,得不到的,就要毀掉。

齊延宗常教育他,不能因為自己享受了更多的社會資源,就有高人一等的錯覺,他牢記在心。因此對於靳天奇這樣的人,他從來都是避而遠之,從不讓他們進入自己的社交圈。

......

女孩的背影有些虛晃,單薄的肩頭也在微微發顫。

剛剛那句滾,似乎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甚至連尾音都飄忽著。

她看上去脆弱,易碎,但卻偏偏像是疾風裡的松柏,硬著風頭如刀的方向挺直了腰桿。她一動不動盯著靳天奇的臉,儘管是仰著頭,姿態卻高。

靳天奇順利被激怒了,讓他生氣的不是那句滾,而是厲枝臉上的不屑,還有看智障一樣的表情。

他怒不可遏:“臭丫頭,給你臉了是吧?你再說一句?”

揚起的手臂,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來。

教室裡已經響起了倒吸涼氣的聲音,靳天奇從來就是個小人,對女生動手,他幹得出來。

易止眉頭緊鎖,撐著桌沿的那隻手不知不覺已經握成了拳。以這樣的距離,一拳打出去,剛好能觸到靳天奇那令人作嘔的側臉。

指尖有些發燙,一股興奮和暴戾順著嵴梁直衝腦門。他舔了舔唇,似乎有點期待拳頭狠砸到顴骨上的快感。

易止正要起身,卻被一聲尖叫打斷。

“靳天奇!你要死啊!你敢動小荔枝試試!”

......

餘佳嫣剛從教室回來,看見這一幕,嚇得腦海一片空白,幾乎是飛撲過來一把撞開了靳天奇。

他實在是太壯了,餘佳嫣自己也被撞開了幾步,順勢護在了厲枝身前:

“靳天奇,你又欺負人!打女生?你還是不是男的!我要把你逃課泡酒吧的事情通通告訴你爸!你就等著挨你爸揍吧!”

靳天奇憤憤地垂下手。

餘佳嫣的本事他是見識過的,從小告狀就是一把好手,奈何餘家和靳家又是世交。

這丫頭,他惹不起。

......

一場風波被平息。

餘佳嫣捧著厲枝的臉蛋,左看看,又看看:“小荔枝,他沒怎麼樣你吧?”

“沒事,謝謝你佳嫣。”

“害,沒事,班裡有些人啊,就是嫉妒你長得漂亮,成績又好,再看自己呢,除了有個有錢的爸媽,樣樣不如你,所以才故意針對你,別往心裡去。”

餘佳嫣的聲調很高,似乎故意要讓所以有人都聽見。

厲枝笑著搖了搖頭,示意她沒事了,隨即繼續悶頭看書。

她並沒有察覺到,背後坐著的少年,正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即使她捋了捋鬢邊的碎髮,好似認真閱讀的樣子,易止還是一眼看出,她悄悄深呼吸了好幾次。

說沒事是假的,即使那一巴掌沒有真的落在她臉上,也徹徹底底打在了她心上。

一如餘佳嫣所說,即使她長得漂亮,成績又好,在北旗高中,她依然抬不起頭來。她不知道要忍受多少次這樣的公開挑釁和嘲諷。

......

易止把手插入口袋,外套口袋裡,是剛剛被她揉成團的《學生家庭情況調查表》。

她是把他,當成同樣的可憐人了。

所以才想要護著他。

一股異樣的感覺在心裡升騰。

易止眯了眯眼,看著女孩單薄的背影,不知不覺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