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寧從遠處跑過來的時候,厲枝還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

“劉......劉總監?”

劉永寧朝她點點頭:“怎麼回事這是?這些人找你麻煩?”

那幾個人一聽便警覺起來:

“沒有啊!你別瞎說,我們這都是正規催收,不騷擾不暴力!”

......

厲枝十分尷尬地跟劉永寧說了情況,沒想到,後者一臉輕快:

“害,就這事兒?行了,給我個賬號,她欠你們多少?我轉錢。”

有樂意給錢的了,催收員樂呵呵地拿出了當初楊梅簽署的合同。

厲枝急忙攔住劉永寧:“劉總監,別,這是我的事。”

劉永寧大手一揮:“別叫劉總監,叫劉哥,厲枝,跟我就別這麼客氣了,再說,也不是什麼大事,五十萬而已,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就慢慢還我,不著急。”

厲枝聽得震驚,一張口,音兒都岔了:“劉哥,那可是五十萬......”

潛臺詞是,你賺多少錢啊,能把五十萬說成“而已”?!

劉永寧給合同挨頁拍照,又不知道發給了誰:

“厲枝啊,能用錢解決的事,那就不是大事,你就別拒絕了,你劉哥我難得幹一回英雄救美的事,你可踏實接受吧,再說了,以後難免哥也有求到你的時候。”

說這話時,他抬頭看了厲枝一眼,眼神裡竟然真的是滿滿的討好。

厲枝更懵了。

......

......

原本黑雲壓頂的大事,被突然出現的劉永寧迅速解決了。

催收員很快散了個乾淨,劉永寧又朝圍觀的學生擺了擺手:

“散了,都散了哈,回去上課去,瞎湊什麼熱鬧。”

困難得以解決,原本應該輕鬆的,可厲枝卻覺得壓力更大了。

自己和劉永寧根本連朋友都算不上,現在卻欠了這麼大個人情,她摳著手指,艱難開口:

“劉哥,太謝謝你了,給你添了這麼大的麻煩。”

“別這麼說,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

劉永寧呵呵笑著,往校門外的方向看了看:

“你們學校,還挺大的哈。”

厲枝後知後覺地問道:“對了劉哥,你怎麼會來我們學校?”

“我呀,和我們小齊總一起來的,你還不知道吧?小齊總給你們學校捐了一棟實驗樓,今天是來和校領導談資金問題的。”

厲枝茫然:“捐樓?”

很多企業,為了增強企業形象,提高知名度,都會與當地公益機構或是學校合作,以冠名的方式進行捐贈,這並不稀奇。

只是她沒想到,ne這種日企,也學了這套法子。

“齊總......也來了嗎?”

“來了啊,在那。”

......

厲枝順著劉永寧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眯起了眼睛。

是她在公司一樓曾經見過的背影,沒錯了。

馬上就要落雪的寒冬,男人只穿了一身單薄的黑色西裝,身姿卻落拓巋巍。在一眾青澀的大學生裡,顯得格外挺拔。

有女學生偷偷跟在後面拍照,但他並沒有停留的意思,而是徑直往行政樓的方向去了。

周圍灰色調的風景,乾枯的樹木,還有擁擠的人群,此時都成了擺設。

厲枝遠遠望著那個背影,像是一副單調的水墨畫,唯有那一人,是畫面的中心,是遙遙相望的眾星捧月。

冷漠,又不可接近。

厲枝眯著眼睛,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樓前,才緩緩回神。

心跳,不受控制地紊亂了一個章節。

不為別的,只是恍忽間,那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再一次襲來。

那個背影,真的很像一個人。

......

出神的同時,劉永寧勐地一拍大腿:

“哎呀哎呀,不跟你說了厲枝,我得趕快跟過去了。”

“劉哥,你等一下!”厲枝慌忙從包裡掏出紙筆:

“稍等一下,就一下,我給你寫張欠條,五十萬不是小數目,不過你放心,我一定儘快還你。”

劉永寧有點尷尬:“真的不用,再說了,這......也不是我的錢,是......是小齊總的......你要還,就還他吧。。”

厲枝落在紙上的筆尖頓了頓:“齊總?”

“是啊,他剛剛看見你被人為難,才讓我來解圍的。”

厲枝雖然滿腔疑惑,但也只是沉吟了一下,繼續落筆:

“行,我會親自謝謝他的,欠條也還是要的,齊總的名字叫什麼?”

“齊止。”

極快的回答。

......

厲枝握筆的手腕勐地走歪,尖利的筆尖差點劃破紙張。

那種站在懸崖邊上的蕭瑟之感,在這一刻,捲土重來。

她努力平復著心跳,禮貌追問:

“齊......止?哪個止?”

“停止的止啊。”他伸手在空中比劃,一豎,一橫,再一豎,再一橫。

......

......

齊止。

停止的止。

......

巨大的疑影,悄無聲息地,籠罩在了厲枝的心尖之上。

這一刻,空氣都變得稀薄,胸腔不斷起伏著,那是窒息的前兆。

她羊裝著鎮定,裝作不經意般輕輕開口:

“齊止......這位小齊總,是京市人嗎?”

劉永寧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知道,都說他是在國外長大的,但我看,他對京市熟得很。”

“那,他今年多大啊?”

劉永寧笑:“這你問對人了,我偷看過他的履歷,你猜怎麼著,二十出頭的年紀,怎麼樣,年輕吧?”

......

厲枝眼底微漪,苦澀的味道充斥了喉頭:

“......嗯,是挺年輕的......止,這個字好聽,我以前,認識一個人,也叫這個名字。”

她深深呼吸了下,不再追問,只是低下頭,默默在紙上寫划著。

......

積壓了一上午的雪花,終於在此刻,從昏暗的天幕裡傾斜落下。

灑在地面,也不偏不倚地,落在紙張之上,一瞬,便化成了水滴,打溼了筆跡。

......

看出厲枝表情不對,劉永寧心裡頓時石頭落地。

看吧,這倆人,果然是有故事的。

他裝著毫不知情的模樣,探究地看著厲枝不斷顫抖的睫毛,和緊緊抿起的唇:

“怎麼了?厲枝?”

“沒事。”

她將欠條寫好,遞了過去。

不知是不是錯覺,隔著飛舞的鵝毛大雪,劉永寧卻好像看見,厲枝眼底掬了一片閃閃的水漬,像是碎銀般耀眼。

只是不知,是雪水,還是眼淚。

......

“呃......你剛剛說,你認識的那個人,也叫這個名字,是誰?後來怎麼樣了?”

他急於確定自己的猜想。

厲枝許久沒有回答,只是極快的抹了下眼角,然後仰起頭,望了望遠處灰白的天際。

聲線也如凜冬過境,枯澀得不像話:

“沒有後來了......後來,他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