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已經學會了如何與他父皇,母后相處了。

他的父皇是一個看似文靜實際上內心極為瘋狂的人,所以,他可以在他父皇面前表現得放肆一些,只要跟父皇的親近是真的,那麼,越是肆無忌憚就越好。

他的母后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最麻煩的是全身上下乃至性格上出於無懈可擊狀態。

在與這種母親相處的時候,除過你表現得足夠優秀能夠打動她之外,別的?都是他母親玩剩下的。

李弘從小就跟雲初在一起,說起來,他跟雲初在一起的時間實際上要比跟皇帝,皇后在一起的時間要長。

因此上,李弘的性格在很大程度上是參考了雲初的性格特徵之後才慢慢形成的。

雲初性格上最大的特點就是——變通!

實際上也可以說是圓滑。

在有自己的骨骼的情況下讓外表變得柔軟可塑,就是雲初這種人的特點。

李弘看似在粗暴的對待自己的兩個親弟弟,但是,武媚卻知道,他的這個長子實際上很喜歡自己的弟弟,他欺負可以,別人碰一下他就會炸。

這一看法並非來自於武媚的臆想,而是在武媚特意安排之後試驗出來的。

李顯儘管只有兩歲多,跟兩歲多的李弘相比,就顯得傻了吧唧了,除過吃之外,啥都不知道。

李旦雖然只有一歲,在很有養育孩子經驗的武媚看來,也與李弘相差甚遠。

在皇家,只有在哥哥足夠強大的情況下,才有兩個懦弱弟弟的活路,才會出現真正的兄友弟恭,相親相愛。

如果弟弟足夠聰明,足夠強大,哥哥屬於弱勢,那就完蛋了,新的玄武門血桉一定會再次發生。

因此上,武媚對於這兩個兒子的報的期望不高,只希望他們能夠平安長大就好。

至於才學,才華,擁有過目不忘能力以及毅力超群的李弘,已經足夠了。

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可以赤手擊碎黑色陶壇,拉開兩石弓且在百步之內箭無虛發,甚至能在狂奔的戰馬背上鬆開韁繩,射中移動草靶子,這就是李唐皇室極為重視的騎射本事。

最重要的是,李弘雙手持刀能與雲初大戰三個回合,雖然最後難免戰敗,李治跟武媚還是極為開心的。

要知道,雲初在遼東戰場上有所向無敵,百萬軍中取上將頭顱的美譽。

普通的皇家護衛都未必能在雲初後下走過三個回合,李弘卻能夠依仗自己靈活地身法撐過三個回合。

至於讀書,更是李弘的強項,他不但能背書,更能理解書,最後還能批駁書,僅僅就旁徵博引這一方面,李治都不是李弘的對手,至於武媚,更是相差甚遠。

然而,最最讓武媚滿意的地方在於,這個孩子太會長了,隨著年歲逐漸增加,他與他父皇的長相似乎開始重疊。

尤其是眉毛,更是像的過份,父子兩的眉毛都與常人不同,他們的眉弓都比較平滑,但是眉毛尾部卻都是在往上挑,就像一條小魚的尾巴。

長這種嫵媚眉毛的人,武媚就見過兩個,一個是李治,一個是李弘,就連李顯,李旦都不是這樣的,至於李賢,李上金那些皇子的容貌更是與李治相去甚遠。

自從皇帝冊封李弘為太子之後,全天下的人,基本上已經認定,只要李弘不早夭亡,不自己作死,他就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大唐皇帝。

鑑於此,武媚覺得要對這個兒子好生管教才好,他們李傢什麼樣的混賬都出,就是不出廢物,當年,太宗皇帝的幾個嫡子,哪一個不是一代人傑,真正算起來,李治還是最差的一個。

因此上,李家從來不缺驚才絕豔之輩,缺少的是真正願意沉下心思慢慢等待的人。

只要李弘有野心,武媚就會毫不猶豫的掐掉,甚至還會未雨綢繆。

李弘一手抓一個弟弟,手臂一上一下的練習臂力,兩個小的也喜歡被哥哥抓著耍,笑的咯咯的。

武媚沒好氣的道:“說吧,這一次來又想幹啥?”

李弘聞言,立刻把兩個小的放回他們該待著的地方,苦著臉道:“母后,你兒子快窮死啦。”

武媚冷笑一聲道:“怎麼,你的錢袋子娜哈才去了西域,你就來母后這裡哭窮?”

李弘苦著臉道:“孩兒又不是吃軟飯的小白臉,借了人家的錢遲早要還的,還是該死的印子錢,借一個子,還十個的那種。”

武媚笑道:“如果娜哈不是一副胡人皮囊的話,以後這筆錢就不用還了,隨便給一個妃位,他雲氏就賺大了。

說起來母后還是很喜歡娜哈這個孩子的,沒什麼壞心眼不說,還有錢,有地位,拿來籠絡佛門都是一筆好買賣。”

李弘聽武媚這樣說娜哈,有些不高興的道:“娜哈不適合用買賣來說話。”

武媚低頭瞅一下李弘,見他顯得不那麼高興,就笑道:“你們李傢什麼時候開始出情種了?”

李弘道:“我阿爺就是,我是我阿爺的兒子,子肖父有什麼不可以的嗎?”

武媚被李弘一句話說的沒辦法回答了,李弘沒有說錯,如果不是他阿爺李治情長的話,她現在應該還在感業寺唸經呢。

兒女情長放在普通人家是優點,放在皇家那就是純粹的弱點跟缺憾了。

至於娜哈比李弘大六歲這種事更不好拿出來講,因為她就比李治大四歲。

武媚再看看兒子的模樣,頓時在心中為娜哈感到遺憾,假如娜哈是一個漢家女子,李弘的皇后位置,娜哈看樣子真的是可以夠一下的。

李弘見母親不說話了,就乾脆坐到母親身邊道:“晉昌坊的二十六口肉甕已經開始煮肉熬湯了,可憐我東宮所屬只能留著口水乾看著。

您兒子就只有一點賣菜得來的錢,一點賣種子得來的錢,根本就不夠給東宮屬官發錢買肉。”

武媚笑道:“你東宮的屬官各個都有俸祿,用不著你發錢籠絡人心,再說了,你現在籠絡人心還太早,人是一批批的在換,至少要等到你的東宮屬官確實成一套班底了,再說籠絡人心的話不遲。”

李弘一言不發,就這麼死死地盯著他的母親看,眼睛裡全是看母親騙傻子的神色。

武媚捂著嘴咯咯笑道:“馬上過年,又要長一歲了,確實不太好騙了。

說說看,你打算怎麼個給東宮屬官發錢法?”

李弘立刻接話道:“這一次休想用爛珍珠,爛石頭,還有倉庫裡腐朽的發黴的錦緞來搪塞我,你兒子已經長大了,知道發銅錢才是最硬扎的事情。”

武媚笑的更加厲害了,指著李弘道:“怎麼一說話就是一股子小家子氣,還硬扎……”

李弘跟著笑道:“沒辦法,談到錢的時候,最好小家子一些,談到志向的時候最好宏大一些,這就是您兒子從史書中領悟到的道理。”

武媚收拾了自己的笑意,開始認真起來了,對李弘道:“賺錢是一門學問,然而,花錢這裡面的學問更大,錢賺回來就是要花掉的,至於怎麼花,花在什麼地方,花在什麼道理上,你弄懂了嗎?”

李弘乾脆的搖搖頭道:“孩兒現在還不想搞清楚,這一方面,雲初師傅給我講過更加高深的道理,他還說有一門學問叫做《政治經濟學》,是專門講述錢財跟朝政之間關係的一門學問。

他如今還在完善中,一旦完善完畢了,就可以教給我了,我等著學雲初師傅的本事呢。”

“《政治經濟學》,雲初自己的學問?你覺得他說的東西對你會有益處?”

李弘大笑道:“雲初師傅已經在萬年縣證明了自己賺錢的本事,也證明了他發展州縣富庶程度的本事,在這件事上,也只有他的學問是經過實際演練,並且成功的。

我不跟著高人學,難道跟那些狗屁不通的儒生學怎麼富民,怎麼富國?”

武媚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嚴肅的對李弘道:“假如母后給你一萬貫錢,你如何運用?”

李弘笑道:“全部發下去,每個人都發到,也讓每個人臉上的笑容多一些。”

武媚皺眉道:“沒有規矩?”

李弘大笑道:“要什麼規矩呢,只要他們開始笑了,孩兒的目的就達到了。這就叫千金買笑。”

“混賬!”武媚勃然大怒。

李弘攤攤手道:“新年就要到了,孩兒就想看著長安城裡的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

臣民臉上的笑容多一分,我大唐的國運就強盛一分,區區一點錢財,跟我大唐國運比起來,啥都不是。”

武媚聽了兒子的話,眼神有些迷茫,她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是混賬,問題是他將要做的事情卻非常的混賬。

所以,他揉一揉眉心道:“你先回去,母后明日答覆你。”

李弘乾脆利落的起身道:“孩兒明日給母后請安。”

一整天的時間,武媚都在考慮李弘今日跟自己說的話,總是沒有找出來一個頭緒。

傍晚時分,與李治一起用膳的時候,就把李弘今日來找她的事情給李治說了一遍。

李治仔細聽完了,瞅著武媚看了一會,臉上就露出來了笑容,對武媚道:“弘兒做的很好。”

武媚皺眉道:“好在何處?”

李治笑道:“好在他有一顆帝王心。”

武媚狐疑的道:“有一顆帝王心就可以糟蹋東西?”

李治大笑道:“錢給了臣民,用於日常用度的採買,又沒有被他花天酒地,酒池肉林的糟踐,怎麼叫糟蹋了呢?

這天下是朕的,臣民也是朕的,朕如果能用一萬貫買來全長安人的笑容,朕,覺得這筆錢就用的很值。

媚娘啊,你至今沒有將自己與天下臣民看成一體,總覺得平白無故的給他們一萬貫錢就是損失。

弘兒不這樣看,在他看來,一萬貫錢他花了跟分派給臣民花了,意義是一樣的。

而錢,又不會毀壞,他們只會在我大唐的國土上流傳,從一個人傳遞到另外一個人的手中,最終,這一萬貫錢依舊會回到大唐的國庫中來。

這就是弘兒的帝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