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太子妃裴婉瑩已經在門口等候了,李弘笑著牽起裴婉瑩的手道:“你不必如此。”

裴婉瑩微微一笑,用另一隻手抱住李弘的手道:“昨日母親進宮問安,她擔心我過的不好。

我告訴她過的很好,太子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李弘將手從裴婉瑩的雙手中脫出來道:“好好地享受你太子妃的權力吧,這是我答應給你的。”

裴婉瑩笑道:“母后今日在上陽宮召宮人們聚會,據說是要挑選出來一些好顏色的宮人,賞賜給大唐的有功之臣,殿下有沒有喜歡的,可以提前告訴妾身,妾身會被殿下安排好。”

李弘眉頭微微一皺道:“東宮的人口還是簡單一些好,這裡還培育著多種莊稼,進來人口多了不好。”

裴婉瑩道:“你還想著娜哈?”

李弘點點心口道:“不是你不好,是那個丫頭先一步進了這裡。”

裴婉瑩平靜的道:“昨日裡娜哈已經回西域了,聽說藍田侯為娜哈準備了一千匹駱駝的財物,聽說是嫁妝。

也不知曉藍田侯將自己妹子到底嫁給了誰。”

李弘澹然一笑道:“自然是嫁給了我。”

“不見新郎。”

“不用見新郎,新郎就在娜哈心裡。”

裴婉瑩咬咬嘴唇道:“妾身還聽說,陪伴在娜哈身邊的兩個掌管玉牒金書的宦官被藍田侯驅逐回來了。”

李弘似乎早就知道了這個訊息,平靜的看著裴婉瑩道:“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在另外一群人眼中一文不值。”

“他們不喜歡,為何還要跟我爭奪?”裴婉瑩的聲音大了起來。

李弘笑了,抬手摸摸裴婉瑩發青的面龐道:“她沒有跟你爭奪大唐太子,她要的只是一個叫做李弘的少年人。

另外,不要去西域找娜哈的麻煩,你也知道,那個叫做李弘的傢伙,是一個極度護短的人。”

說罷,李弘就拂袖離開,將渾身亂顫,面色鐵青的裴婉瑩留在了迴廊上。

迴廊外的油菜花開的正豔,這是今年的第二茬油菜,雖然油菜上的菜籽包雖然還小,卻已經能看出一點豐收的模樣出來了,假如,這些菜籽能在九月前成熟,李弘就準備把這東西在洛陽一帶擴散開。

現如今洛陽城裡的富人多,人們對於油脂的需求變得旺盛了許多,種油菜榨油的收益,應該高過種麥子。

李弘在大婚之後一直假裝自己不存在,畢竟,一個逃婚的太子名聲可不怎麼好,就算他揍了李賢一頓,難道還能去把所有說他壞話的人都揍一遍?更何況,有些人他還打不過。

洛陽東宮的定位跟長安東宮一樣,都是菜市場屬性,既然是菜市場,那就是誰都能進入東宮種菜的地方。

因此,李弘離開東宮後宅之後,眼前就是烏泱泱一片的人群。

對洛陽百姓來說,買菜是順帶的,雖然這裡的青椒,豆角,白菜,圓蔥,包菜,甜菜非常的出名,可是,對他們來說能進入有太子六率把守的東宮大門才是最重要的。

自古以來,皇家宮苑都是禁地,不允許百姓隨便出入,現在不一樣了,太子的東宮,只要是個人提著一個菜籃子就能隨便出入。

東宮裡的景緻自然是極好的,尤其是太子為了討好妖女雲娜的百花樓裡更是繁花盛開。

每一個參觀過百花樓的人都在努力的發動自己的大腦,那個妖女雲娜該是有多美麗,能把大唐最賢德的太子殿下,迷惑的逃婚。

大唐太子李弘在逃婚之前的賢明一向是有口皆碑的,這個太子喜歡讀書,待人謙和,為人善良,為了能讓大唐百姓的餐盤上多一口吃的,不惜花費重金,滿世界的為百姓們搜尋良種,更不惜將自己美輪美奐的東宮變成了一片片菜地……

就在人們以為這位賢良的太子,將會永遠賢良下去,最後以一位聖人的姿態坐上大唐最高位置的時候,人們卻驚愕的發現,他們認為賢良淑德的太子,竟然逃婚了。

這是大唐太子殿下第一次犯大錯……

朝堂上對太子自然是口誅筆伐,彈劾太子無禮,無狀的奏摺堆積如山。

太子殿下在朝堂上更是被口沫橫飛的御史言官,批駁的一無是處。

李弘沒有為自己的行為辯解,就那樣孤零零的站在朝堂上被人批駁了整整三天。

直到雲娜離開,李弘整場帶著笑容重新參與了自己的大婚儀式後,朝堂上批駁太子的聲音才逐漸平息下來了。

不過,也有很多人暗地裡非常的同情太子殿下,尤其是在得知他與雲娜乃是青梅竹馬之後,更是對這位不得良人的太子充滿了同情。

相比之下,裴氏女裴婉瑩就顯得極為強勢,生生的拆散了太子與青梅竹馬之間的愛情,還把自己插了進來……

當然,這樣想的大多數都是年輕女子,她們浪漫的以為,自己如果多出現在東宮,說不定就會遇見那位痴情的太子,繼而把裴氏女驅逐出東宮。

李弘揹著手,在護衛的包圍下,沿著迴廊一邊走一邊看,天下人都知曉太子殿下重農桑,因此上,任何人在搜尋到新的良種,新的蔬菜都會送來東宮,碰碰運氣。

因此上,在東宮大門左側的迴廊裡,有一個長達一里地的蔬菜,糧食市場。

管理東宮這個市場的宦官,每日裡都會將新出現的東西整理出來,留給太子檢視。

在東宮裡,地位最高的是農學博士,每日尋找檢查新良種,新蔬菜,就是這些農學博士們每日的公務。

“殿下,這是桐樹籽,一般用來壓榨桐油,中原大別山一帶便有此物,殿下看到的這些桐樹籽,就是產自大別山,但是呢,最好的桐油卻以南詔產的桐油為第一,蜀中為第二,大別山次之。

這東西用途很廣,原本並非稀罕之物,只是,這些年關中長安作坊林立,對這東西的需求就增加了十倍不止。

下官建議殿下,在大別山一帶挑選一些無人山地,專門種植桐樹,這東西也不用刻意的用人工,拋荒十年之後,殿下,就獲得了一處穩定的桐油供應地。”

李弘仔細看過桐油籽之後道:“那就下太子教與申州,光州兩地刺史,著令輔助東宮所屬,在大別山一帶廣種桐樹,孤家就期待一下你所說的十年之後桐油盛產的盛況。”

農學博士笑眯眯的接受了太子的命令,對他這樣一個農學博士來說,沒有比實際負責一地的實務更好地差事了。

自從婁師德在隴右屯田獲得巨大成功之後,就對屯田這種事情的興致很高,手頭但凡有一點錢財,也都投入到物資生產中去了。

就目前為止,他東宮所屬官員,很少有能留在身邊的,基本上全部被他打發到全大唐各地去屯各種田,放牧,或者挖煤,冶鐵,採銅,淘金。

就像雲初告訴他的那樣,有錢不一定是有錢,有物資的人才是真正的有錢人。

而且婁師德信誓旦旦的告訴太子,不出十年,東宮將會一掃窮困之態,會變得極度富有。

至於封地的那點產出,說真的,婁師德看不上,也建議太子殿下也側重屯田,放牧,開礦。

因為太子殿下的封地內的收入,是跟當地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的,盤剝太甚,百姓有怨言,輕徭薄賦的話,又會讓其與皇族顏面不,會讓其餘不想輕徭薄賦的皇族對他產生極大的仇恨。

還不如就像以前一樣,讓皇后繼續幫他治理封地,不論好壞,到時候都埋怨不到他這個抬著頭上。

李弘的封地在代州,代州本身就不是一個富裕的地方,這個地方更重要的防範突厥。

雖然如今的突厥已經被大唐的邊軍們折磨的不成氣候,不過,代州的軍事屬性,還是遠遠高過了它的經濟屬性。

因此上,代州軍戶奇多,這也是太子李弘遲遲不願意從皇后手中要回代州管理權的原因所在。

不過,李弘也並非一味的退讓,代州屬下的六個折衝府中,其中三個折衝府校尉是從李弘的太子六率中出去的。

最重要的繁州折衝府的校尉,便是梁建方的孫子梁英。

李弘所有的佈置面對的都是十年之後的局面。

目前為止,他不想跟父皇,母后起任何衝突,他總覺得時間在自己一方。

從東宮市場回來之後,李弘將幾樣新奇的作物放在桌面上,現在還說不上這些東西有什麼用處,李弘想把這些東西寄給雲初,想請雲初看看這裡面有沒有重要的可以推廣開來的農作物。

他回來的時候,太子妃已經去上陽宮參加母后組織的宮人選拔了,這不是什麼新鮮事物,每年掖庭宮都會進來很多的美貌女子,有的是犯官之女,更多的還是各地州縣敬獻上來的美人。

就在太子思忖著娜哈走到了哪裡的時候,宦官春平前來稟報,說周國公,太子賓客,和親吐蕃的賀蘭敏之求見。”

李弘皺眉思量一下,決定不見,因為師傅曾經說過,此人不詳。

既然都不是一個吉祥人了,自己就不要見了,說不得要遠遠地避開。

至於他找自己有什麼事情,李弘連聽一下的興致都沒有,一個願意以男兒身和親吐蕃的無恥之徒,就算有極好的建議,也會汙了自己的耳朵。

恭敬地在東宮等候了許久的賀蘭敏之在得知太子無暇見自己之後,就陰沉著一張臉對護衛道:“我們去潞王李賢府上。”

薛長風抱著一個老大的飯碗吃麵,而且吃的唏哩呼嚕的的極為暢快。

錢大娘子用一隻腳踩著凳子惡狠狠的道:“剛才為啥不避開?”

薛長風咬一口蒜瓣又吃一大口面,等吞下去,就嘿嘿笑道:“我窩在野人群裡當野人的時候你們都不願意追殺我,現在更加不會殺我了。”

“你無故叛出,罪該萬死。”

“我都說了,我本來好好地在海邊捕魚,結果被風浪吹去了遠處,落難野人群裡回不來了。”

“你對我們就如此的不信任,對主上就如此的不信任嗎?”

薛長風道:“我以前對你們極為信任,只是對所謂的主上不信任,現在回來了,發現主上還是可以信任的。

現在,我不小心遇到了賀蘭敏之,雖然我假裝野人可能迷惑他於一時,我覺得他現在應該已經清醒過來了。

我被他捉住不要緊,破壞了主上許多年前的大計可就不好了。”

“你是我們幾個中間最聰明的一個,你準備怎麼辦?”

薛長風笑道:“我現在是野人王,一個要參加皇帝封禪泰山的湊數用的野人王,不是薛長風。”

“你不是說賀蘭敏之認出你來了嗎?”

薛長風擺擺手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應該說說你們藏身在洛陽的目的何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