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鳳山死了。

不過,他的策略還是成功了,他成功的將雲初的軍隊遲滯在加倻城,不能參與金城大圍剿。

有了雲初部遺留下來的這個缺口,就有更多的新羅人流亡海外。

沒有錯,就是流亡海外,聽說金法敏已經到了海上,他們將所有的船隻用鐵鏈鎖起來,建成一座座海上城池,他們將新羅國內所有的工匠遷徙到這些海上城池,他們還派出一支支船隊向大海探索,他們向東,向北航行,希望能找到一些適合人類生活的海島。

這是一個民族的大遷徙。

過程毫無疑問是悲壯殘酷的,甚至堪稱是史詩級別的大遷徙。

其實雲初一直在祝願他們,希望他們能夠尋找到理想的棲息之地。

年邁的金庾信戰死了新羅金城外的排雲山下,與他一同戰死的還有他的兩個兒子,兩個女婿,一個孫子。

他死於圍攻,死於薛仁貴,裴行儉,程名振郭待封等大唐軍隊的圍攻。

排雲山一戰之慘烈,即便是殺人如麻的薛仁貴事後都不願意提及,甚至主動要求將自己在排雲山的功績抹掉。

火藥,毫無疑問是強大的,但是,在面對一群視死如歸的人,它的威力就顯得非常的有限度了。

當酣戰中的新羅人用自己的身體撲在雷火彈上的時候,死的無非就是一個新羅人而已。

這個方法聽說是金庾信的兒子發現的,當他發現一顆雷火彈掉在父親身邊的時候,他就撲上去了,最後,被雷火彈炸成了兩截,但是,也僅僅死了他一個而已。

然後,只要有人願意犧牲,雷火彈的威力就會顯得沒有那麼大。

所以,在新羅軍中,就出現了一批不管作戰,只管盯著落地的雷火彈的傷殘或者上了年紀的老兵,只要這東西落地了,他們就會兇狠的撲上去,直到被炸死,對自己的性命毫不在意。

在這種情況下,排雲山一戰就徹底的變成了一場肉搏戰,慘烈到了,讓薛仁貴,裴行儉,程名振這些悍將們也心生寒意的肉搏戰。

新羅王的弟弟金仁問沒有走,等李績大軍抵達金城城下的時候,這位由大唐皇帝冊封的,樂浪郡公,新羅王金仁問穿著華麗的袍服,帶著耀眼的王冠出城投降了。

李績大軍進入金城後發現,這座城裡已經找不到一粒糧食,一片布帛,只剩下堆積如山的銅錢與金銀。

只要是新羅人能用上的,他們都帶走了,唯一沒有帶走的就是毫無用處的金銀,銅錢。

跟隨金仁問出城投降的全部都是年紀老邁的大臣,以及老邁的勳貴。

投降之後,他們面朝大海跪拜,然後,毫不猶豫的將短刀插進了自己的胸膛。

那一天,金城中自戕而死的新羅人超過了六千人,其中兩千為婦人女子。

面對空無一物的金城,李績大軍並未在這裡久留,裹挾新羅丁口二十萬,折返向北。

顯慶二年六月十五日,新羅亡。

至此,由大唐皇帝李治發動,大唐英國公李績執行的遼東雪恥一戰,終於落下了帷幕。

契必何力就任遼東都護府大都督。

高侃就任安東都護府大都督。

劉仁軌取代雲初就任熊津都護府大都督。

龐同善就任金城都護府大都督。

此戰,滅三國,屠十七族,殺敵六十萬,俘敵七十萬,破城五百,俘三王,獲三國皇族兩千餘人,勳貴七千餘人,徙三國之民六十萬以充邊塞。

為大唐立國以來,戰功第一。

“捷報,捷報,新羅滅,遼東定。”

當一路又一路的信使穿州過市,將這個好訊息傳播四方以後。

流火一般的長安七月因為這個訊息的到來而徹底沸騰起來。

連續兩年沒有離開長安去避暑的李治,是在竹林裡聽到這個好訊息的。

他微微一笑,然後就越發賣力的挖著竹筍。

鐵鏟砍在竹筍的根部,將竹筍上面的露水震的四處飛濺,守在邊上的巨熊驚駭的瞅著李治,李治卻下手如飛,快速的砍了七八根竹筍,塞到坐在地上的巨熊懷裡,自己丟開鐵鏟,就快捷的沿著蜿蜒的石頭臺階,回到了書房。

書房的牆上掛著一張沒有寫完的大字,這個字是一個不完整的功字。

貼身宦官見皇帝喜滋滋的看著那個字,就很體貼的將那那張兩年都沒有寫完的字摘下來,放在桌桉上,還給皇帝研了滿滿一池濃墨。

李治提起最大的狼毫,先是看看窗外初升的紅日,再凝神靜氣片刻,就把狼毫放進濃墨中浸潤,直到狼毫吸飽了墨汁,這才提起筆,在這個殘缺的功字上,補下痛快淋漓的一撇。

然後,就提著毛筆看著這個完整的功字,低聲道:“千秋大業,百戰功成。”

說完,就縱聲長笑起來,宦官躬身緩緩退下,留下一個美豔的宮人,然後驅趕走了附近的親衛,親自守著門,臉上帶著笑意,將這一方天地徹底的留給皇帝肆意的宣洩胸中難以言說的快意。

虞修容剛剛用牙齒咬斷了手中的棉線,線頭在兩根手指間捻一下,就準備再次縫製手中的裡衣。

就在這個時候,娜哈蹦蹦跳跳的從外邊跑進來,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虞修容的目光就落在娜哈因為亂跑,而變得散亂的髮髻,轉身就去抓放在床頭的笤帚,娜哈見狀一個虎跳就跳到門外道:“我哥要回來了。”

聽娜哈這麼說,虞修容無力的鬆開手中的笤帚,瞅著娜哈道:“再說一遍。”

娜哈道:“新羅被滅,我哥就要班師回朝了。”

虞修容軟軟的倒在床上,瞅著房頂虛弱的道:“老天爺啊,總算是結束了。”

在床上平緩一下呼吸,虞修容就朝娜哈招手道:“你過來。”

娜哈道:“不去,你要打我。”

虞修容道:“不打你,已經是快要出閣的大姑娘了,不能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

娜哈確認嫂子沒有毆打她的意思,這才慢慢的背靠著嫂子坐下來,笑嘻嘻的道:“我要在眉心貼火焰紋,長安如今最時興的就是火焰紋。”

虞修容一邊幫娜哈挽髮髻,一邊道:“胡說八道,什麼眉心紋飾能有你的蓮花紋高貴。”

娜哈煩躁的用指頭揉搓著眉心道:“這東西平日裡就看不見,也就是洗完澡狠狠的蒸一遍才能出來,等身子變冷了,又看不見了。”

虞修容將娜哈調皮的頭髮費力的綰好,又從床頭的首飾匣子裡取出幾道金燦燦的金環,箍在她環狀的髮髻上,將娜哈扳過來看一看,覺得不滿意,又取出一枚藍玉蝴蝶插在娜哈金黃色的頭髮上,滿意的在娜哈眉頭親一口道:“終於長成大姑娘了,以前還總是跟你哥哥擔心你嫁不出去,就現在這副模樣,來家裡提親的已經被我拒絕了四五戶人家了。”

娜哈緊張的道:“嫂子,你不會現在就要把我嫁出去吧?”

虞修容嘆口氣道:“當然不會,怎麼樣也要等你哥哥回來,他同意之後才成。

虞縣伯陸家的公子就很不錯,我去陸家給他們家的老太君祝壽的時候見過,人品,才學都是一等一的好,可惜不是長子,將來繼承不了虞縣伯的爵位,可惜了。”

娜哈連忙道:“對啊,對啊,我哥這一次回來之後,至少也能封一個伯爵,狄仁傑說,如果我哥哥願意跟皇后交際一下的話,弄一個侯爵回來也是可以期望的。

我要是嫁給一個啥都不是的白丁,沒的辱沒了我哥哥的名聲。”

虞修容的眼睛笑的彎彎的。

“是啊,二十歲憑藉戰功封侯,在我大唐也是獨一份,到時候啊,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家搶著要來咱們家吃席呢,這爵位,可比我老祖縣子的爵位高多了。

就是不知道封侯以後啊,會不會賞賜新宅子,咱們家實在是太小了。”

姑嫂兩個閒談的時候,崔氏喜滋滋的走進來,先向虞修容道了喜,又仔細打量了一下娜哈的衣著跟髮式,沒有挑出毛病來,這才道:“郎君如果回來了,夫人準備怎麼歡迎啊?”

虞修容笑道:“等郎君歸來,至少也是秋後的事情了,現在說這些為時過早。”

崔氏連忙搖頭道:“不早,不早,郭家的夫人,在得知大軍就要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帶著全家老小住廟裡茹素祈福去了。

妾身還聽說,薛仁貴的夫人派人去找了窺基大師,準備住進大慈恩寺茹素,祈福呢。

裴行儉家的那個老婆簡直快要瘋魔了,滿世界的說他家郎君這一次歸來鐵定封侯,也不怕把這天大的好事給吹噓沒了。

咱家郎君此次東征在功勞簿上排名第二,僅次於薛仁貴的放馬血戰,僅僅是平定百濟內亂的功績,就能把裴行儉打下百濟的功勞給活活羞死。

既然這些功勞,人品都不如郎君的傢伙們都能大操大辦,咱們家為什麼不能呢?”

娜哈聞言拍著手歡喜的道:“好啊,好啊,咱們家正好去棲雲寺陪玄奘老和尚,這個老和尚最近彆扭的很,不願意吃飯不說,還總是打坐入定,且入定的時間越來越長,最長的一次三天三夜才醒過來。

很擔心他跟佛祖一樣,一睡五百年。

要是我們去了,他就沒法子打坐入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