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有人支援的時候,欺負人就一定要欺負老的,了不起被老傢伙壓制幾年,他自己就死了。

政治影響力這種事情一般只針對活人,死人是不會在意你有沒有冒犯他。

今天,如果英公願意好好說話,雲初也一定會表現出謙遜禮敬的一面的。

既然人家不肯好好說話,雲初自然只有針鋒相對了。

皇帝對雲初的容忍度有限,最多支援他跟劉仁軌,溫柔他們胡混一下,不可能容忍他跟李績相處的情深義厚的,所以,雲初不能給李績半點的顏面,就像李績剛才不肯給李賢半點顏面一樣的道理。

老功勳老了,就一定要混賬,因為有司馬懿的例子在前,養精蓄銳是不成的。

太宗皇帝那麼英明大度的一個皇帝,李靖家還不是大門不關的過了十七年?

因為是在壽誕上,雲初才來得及說一句話,就被老梁他們祝賀的話給擠兌到一邊去了。

一場熱鬧的壽誕,也就正式開始了。

第一個上前獻禮的是大唐安定公主李思,她捧著一盤子冬蟲夏草,後邊跟著雲瑾,雲錦這一對雙胞胎捧著兩顆巨大的壽桃,這兩顆壽桃是麵食做的,上面也不知道被廚子用了多少種色素,比真正的桃子還要十倍以上。

溫歡跟狄光嗣捧著的木盤裡裝的是孫神仙研製出來的蟲草片劑跟飲劑,只看包裝,就讓人覺得這東西要是沒有延年益壽功效的話都對不起這些包裝。

“大唐李思恭祝英國公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李賢在一邊看的尷尬至極,恨不得找一個洞鑽進去,還以為拿著一封旨意就能在李績這裡混一個上位,沒想到,笑的開心的李績把第一上位給了李思。

雲瑾盤子裡的壽桃,被李績拿起來就照著桃子尖部狠狠地咬了一口,一邊吃一邊對雲瑾道:“看起來比你阿耶更有派頭。”

轉頭又看到雲錦手裡捧著壽桃正眼巴巴的瞅著他,也就取過來咬一口,還從大紅袍上摘下一串珍珠配順手塞雲錦手裡。

眾人見英公願意吃雲氏送來的食物,且對這幾個孩子很親熱,眾人的興致也就高昂起來了,英公與藍田侯同殿為臣,不對付一點都不奇怪,至少,沒有針對雲氏的意思。

自從玄奘大師冒雨來為英公賀壽之後,眾人再看雲初的時候,表情就平和了許多,尤其是聽說雲初把家裡的冬蟲夏草都拿來當壽禮了,以前跟雲初不說話的勳貴,這時候也會走過來說幾句閒話。

蘇定方是這麼說的。

“聽說太子殿下已經開始在蜀中種植甘蔗了?”

雲初點點頭道:“種了三千畝,收穫不錯,產出來的粗糖質量很好。”

蘇定方道:“老夫在蜀中嘉州有地三千畝,可否跟著種植甘蔗,熬糖?”

雲初點頭道:“蘇公若是也想種植甘蔗,太子那裡應該可以提供種苗,只是,長安作坊只會收購粗糖。”

蘇定方看著雲初道:“粗糖提純變白糖,白糖變冰糖之法,你們還是不願意放開是吧?”

雲初笑道:“這世上能種甘蔗,甜菜兩物的地方很多,如果放開釀造白糖,冰糖的技術,長安城裡就有很多工匠沒法子吃飽飯,如果秘方不幸外傳到西域以外的地方去,白糖,冰糖就沒法子成千金難求的好貨了。”

蘇定方道:“貞觀十九年,曾經追隨老夫去遼東血戰的三千蜀中子弟,明年春日就要拔寨歸來,而蜀中之卻沒有了他們的立身之地,老夫打算為他們謀一處好的安身立命之所。”

雲初看著蘇定方道:“這是朝廷的事情,並非蘇公必須要解決的事情。”

蘇定方看著園子裡熙熙攘攘的人群,搖搖頭道:“我已經不怎麼值錢了,所以,我就想著,能不能在自己還有一點用處的時候,幫他們一把,白頭老卒為國征戰,總不能什麼都得不到,這對他們來說不公平。”

“我是一個不能沾軍伍邊際的人,這一點蘇公應該明瞭。”

蘇定方嘆息一聲道:“我只是見你安置三十萬災民易如反掌,這才起了這個心思,既然你不能,就當老夫沒有說。”

雲初苦笑一聲道:“三十萬災民?蘇公也太看得起我了,這只是一場假象,看似所有來到長安的災民都有了一口飯吃,卻不知這些飯來自與長安盈餘外溢位來的一部分,且不能長久。

只要明年渭北高原上雨水充沛,這些人終究還是要離開長安的,就算是我為了長安利益著想,把這些留下來,朝廷到時候還是要把他們遣送還鄉的。

陛下給我的旨意上寫的很清楚,這些百姓僅僅是就食長安,並非落戶長安。

渭北高原上的百姓原本就是長安的屏藩,如果長安將渭北高原上的百姓都吸納過來,渭北高原之上就成了沒有人煙的荒蠻之地。

在大唐的版圖上,每一個地方的百姓其實都是有他存在的原因的,這一點蘇公比我更加清楚。

現如今,西域已經安定了兩年,遼東更是安定了三年,朝廷為了節省支出,必定是要召回一些兵馬的。

貞觀年間出西域的,出大遼河的老卒何止您說的蜀中三千子弟。

您可能想錯了,朝廷即便是要召回一些兵馬,召回的一定是年輕的,精銳的兵馬,絕不可能是那些老卒。”

蘇定方聞聽雲初的話,一雙虎目瞪得熘圓,向外爆射著寒光,一把抓住雲初的雙臂道:“這還有天理嗎?”

雲初澹漠的道:“蘇公算的是人情帳,朝廷算的是利益帳,就眼下而言,朝廷召回那些白髮老兵的利益何在呢?這些老兵十幾數十年處在西域,遼東,他們已經熟悉了那裡的風土人情,更有人已經在那裡落地生根了。

與其將那些老邁兵卒召回,不如就讓他們留在本地,一來呢,哪裡地域廣闊,朝廷可以很好在在本地繼續施行府兵政策。

二來,邊疆需要唐人守衛,他們就是最好的人選,如果他們能在當地娶妻生子,就等於穩固了邊疆。

再者,老兵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功勞,邊疆的地可以隨隨便便的賞賜給他們酬功。

要是都回來了,朝廷哪來的多餘土地維繫府兵政策呢,最重要的是,既然朝廷已經對不起那些白髮老兵,不妨就繼續對不起下去。

這對朝廷來說,是最優的一種選擇。”

蘇定方用力捶打著胸膛怒吼道;“難道說對不起的,就要一直對不起下去嗎?這是哪家的道理?

你們這些文臣的心肝難道都是黑的嗎?那些老卒少小離別爹孃,還有才成婚就離開新婚妻子,嗷嗷稚子……你們竟然……竟然……”

蘇定方的悲苦模樣終於引來了眾人的關注,紛紛投來驚詫的目光。

雲初低頭看看自己那身已經被蘇定方抓破的衣裳,搖搖頭道:“總是要損傷一代人或者幾代人的。”

蘇定方收拾一下狂亂的心情,盯著雲初的眼睛道:“陛下,朝廷,不會這麼無情的。”

雲初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位還想著遠方那群追隨自己戰鬥的部下們的老將,只知道,他想著他們,對於他這個老帥來說,就是最大的錯誤。

雲初自己在西域的時候,就見過無數當年追隨侯君集破高昌的老卒,那個時候他們還不算老,十幾年下來,那些原本還不算老的人,現如今也該是白髮蒼蒼了。

從西域歸來的府兵有不少,歸來的官員也不少,一次次的拔寨南歸的人中間,很少有老卒。

當年身在龜茲充當掌固的雲初還問過大關令方正,方正給雲初的回答,便是雲初剛才說給蘇定方的那一番話。

方正的話在那個時候是有著極大的可信度的,因為人家的姐夫群其實是通天的,知道一點別人不知道的隱秘訊息是理所當然的。

“蘇公從遼東西歸的時候,其實算是最後一次把他們從遼東帶回來的機會,那一次的機會錯過了,基本上就表示他們再無西歸的可能。”

雲初說這話扯下蘇定方抓著自己胳膊的手,然後從旁邊抓過一個酒爵遞給蘇定方,希望這一大杯酒,能讓他的眼睛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蘇定方離開遼東的時候,正是劉仁軌就任熊津道大都督的時候,那個時候屯駐在熊津道的唐軍,應該是他們這一生中最富裕的好時候,可以在百濟,新羅搜刮數之不盡的財貨,因此上,有很多人不願意歸來。

蘇定方的大軍在遼東絕對算不上是一隻軍紀嚴明的軍隊,就是因為他們在遼東燒殺劫掠過於嚴重,導致已經臣服的百濟重新叛亂,更將黑齒常之等人降將刺激的再一次舉兵造反。

就在這群人以為只要自己撈夠了,就能回到關中,蜀中,這些富庶之地享福的時候,結果想錯了,朝廷沒有追究他們在遼東的胡作非為,只是將他們留在了原地。

現在想回來了,實在是太晚了。

眾人見蘇定方平靜下來了,就把目光轉向其餘地方,很明顯,蘇定方與雲初的談話,不是他們應該參與進來的。

蘇定方喝了一口酒,吐一口酒氣道:“其中兩個是從我進軍伍的時候就跟著我的老部下。看樣子是要老死遼東了。”

雲初瞅著蘇定方笑道:“如果只有兩人,以蘇公在軍中的威望,調他們歸來不難。”

蘇定方擺擺手道:“不用,也不能,這對其餘老卒不公平,就像你說的那樣,一句對不起,一生對不起,也算是有始有終。”

雲初笑吟吟地道:“英公為何對我的怨念如此深重?連玄奘大師都不能澆滅他心中對我的憤怒,只能暫時壓制一下呢?”

蘇定方拍拍雲初的肩膀道:“你自己去問他。”

雲初回頭瞅瞅目光時不時的就飄過來的英公李績繼續道:“我都準備放過他孫子了,再恨我,實在是沒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