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三決

地歷十一月十八，冬至日。

天師府，龍虎道場。

俗話說‘冬至大如年’，在冬至日這一天召開大法會，足見方鑑對這一次大法會的重視程度。

一大清早，來自天師府所有元嬰境以上修為的弟子便來到了龍虎殿外的龍虎道場，並在龍虎殿弟子檢查過龍虎符之後依次進入了龍虎道場。

眾弟子進入龍虎道場後，開始相互行禮打招呼，然後相約選好位置盤坐下來，一邊交談一邊靜候大法會開始。

與此同時，大天師宮。

過了年關就四歲的大天師章奐成長了許多，不僅話說的非常利索，就連路都開始自己走，很少讓他的母親抱了。

這一切都得益於英秀堂的教導，而且章奐如今修煉也已經開始入門，步入了最基礎的練炁境。

此刻的章奐呆呆地立在一座冰玉鏡前，他的母親劉鶥正在認真地給他穿著道袍，戴著道冠。

只是此時章奐身上的道袍顯得有些緊，手腕和腳腕一部分都露了出來。

劉鶥看著這一幕，頓時感慨地道：“衣服小了，奐兒長得好快。”

章奐此時卻說道：“娘，不戴帽子行不行？戴上好不自在。”

劉鶥笑道：“奐兒，此乃太清魚尾冠，乃天師府法度，彰天師之威嚴，正律規之典範，不可不戴。”

“可是戴上很不舒服，我老是擔心它會掉下來。”章奐說道。

劉鶥道：“那是因為你頭髮還不長，等你頭髮長起來了，就可以束髮正冠了。”

“哦...”章奐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不多時，殿外一名小童走了進來，躬身拜道：“啟稟夫人、大天師，參與大法會的弟子皆已到齊，鴻清真人已至龍虎道場，正在恭候大天師駕臨。”

劉鶥聞言，當即對章奐道：“奐兒，我們快點，鴻清真人和諸位師兄都已經到了。”

隨後劉鶥便加快了動作，最後給章奐打扮完畢之後，這才登上了玉輦。

然後四名劉氏一脈的真仙境侍從走在玉輦兩側，用法力托起玉輦後快速朝著龍虎道場而去。

龍虎道場，方鑑正與龍虎殿長老呂致清、祖師殿長老餘致瑕還有七位州城掌事立在一起，似乎在說著什麼事情。

只聽方鑑朝七位掌事道：“從各州城報上來的數字看，明年三四、月間，七州共有十幾萬新生兒出生，你們要做好準備，從此次大法會結束後，凡是所有孕婦，天師府

都要照顧好，吃飽穿暖是最基本的。還有，天師府內要加緊煉丹，從明年一月開始，從天師府選出一萬名女弟子下山，帶上丹藥，專門為這些孕婦接生。”

在場的幾人心裡都不明白，為什麼方鑑對這些凡人看得如此重要，幾乎到了父母照顧孩子的那種無微不至地步。

不過，不明白歸不明白，方鑑吩咐的事情他們確實要認真執行的。

於是眾人齊聲應道：“遵法旨。”

就在這時，龍虎道場外的童子高唱一聲：“大天師到。”

隨後所有弟子都站了起來，方鑑也和餘致瑕等人立在道場之上。

當劉鶥牽著章奐的手從玉輦上走下，並進入龍虎道場後，在場所有弟子都紛紛躬身拜道：“拜見大天師，拜見夫人。”

只有方鑑只是拱手一禮，嚴格來說，他雖然執掌天師府權柄，但卻並不是天師府的弟子。

所以他行禮，也只是出於對大天師的尊重。

“鴻清真人。”劉鶥帶著章奐來到方鑑面前拱手一禮，方鑑則朝劉鶥拱手還禮，然後朝章奐道：“貧道見過大天師。”

章奐雖然見到方鑑的時間不多，但這一年下來還是見了十餘次，尤其是在大法會的時候，雖說不至於太熟悉，但也不至於太陌生。

“鴻清真人好。”章奐聲音稚嫩地說道。

方鑑微微一笑，然後朝劉鶥道：“夫人，請與大天師上坐吧。”

劉鶥點了點頭，接著便帶著章奐走到了龍虎道場上首玉案前坐了下來。

劉鶥與章奐落座之後，只聽章奐低聲問道：“娘，他們為什麼坐在地上，我們坐在椅子上啊？”

劉鶥聞言笑道：“因為你是大天師啊。”

章奐道：“我知道我是大天師，他們都說我是天師府最大的，是嗎？”

劉鶥點頭道：“那是當然。”

章奐又問道：“那我和鴻清真人誰最大呢？”

劉鶥一怔，隨後說道：“當然是你最大了。”

章奐聞言沉思了片刻，道：“那大家好像都聽鴻清真人的，不聽我的...”

“...”這個問題倒把劉鶥問懵了，同時她快速抬頭朝方鑑看了一眼，希望方鑑不要誤會。

但方鑑只是立在那裡面帶笑意，看到劉鶥目光盯了過來，便朝章奐說道：“大天師，等你的肩膀能扛起皓鑭界億萬生靈的時候，他們就會聽伱的了。”

章奐聽到這話微微一呆，然後問道：“鴻清真人，皓鑭界億萬生靈是什麼？我什麼時候能扛得起呢？它們很重嗎？”

很重嗎？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當然重，那是天師府數代天師先祖都沒有扛起的重量。

方鑑只是笑著答道：“於匹夫來說，輕如鴻毛。於大天師來說，則重如山嶽。”

章奐沒有再說話，因為他去想象山嶽到底有多重了。

而方鑑則轉過身來，朝在場的三千多名天師府核心弟子道：“冬至日大法會，現在開始！”

...

“此次冬至日大法會，共有三項決議，皆關乎天師府與皓鑭界之未來，第一項決議：立人道。”方鑑宣佈道。

“人道？”

“什麼是人道？”

“敢問鴻清真人，何謂人道？”

眾弟子第一次聽到‘人道’概念，於是紛紛朝方鑑問道。

這是方鑑為大法會定下的規矩，大法會上只要有不懂的，都可以立刻問出來，而被問之人也必須解答。

方鑑微微抬手一壓，所有的聲音立刻便沉寂了下來，然後只聽方鑑說道：“人道者：‘救死扶傷，摒惡揚善，立道德，著信義，仁愛人，正而不譎，允執厥中，敬天法祖，臻於至善。’此即為人道。”

方鑑又說道：“人道既立，則內消其欲，外御其魔，此人道之旨也。”

方鑑這麼一解釋，眾人倒是明白了一些，這人道說白了，就是宣揚一切美好品德來教化百姓。

但與一般的教化不同，人道就是一條道路，要讓所有凡人都沿著這條道路一直走下去，將所有美好品德刻進他們的骨子裡，如同宗教，但又不是宗教。

說到這裡，只見一名弟子起身恭身一禮，然後問道：“敢問鴻清真人，這世間可有行人道而傳萬世者？”

方鑑點頭道：“有，不過不在此界。”

這名弟子好奇地道：“鴻清真人，那他們是什麼來歷？也是和我們皓鑭界一樣嗎？”

方鑑搖頭道：“不，他們和皓鑭界人族並不相同，雖然他們也是女媧娘娘所造之人，但卻在整個三界之中都極為特殊。”

這名弟子愈發好奇了，又拱手問道：“願鴻清真人告知。”

方鑑笑道：“他們是炎黃貴胄，神明之種。”

“炎黃貴胄，神明之種！”

眾人聽著這兩個詞語，內心受到了極大的衝擊，炎黃他們是不懂的，但神明之種他們卻懂，一個能被稱為‘神明之種’的人族，那是怎樣的氣象啊？

整個三界的人類都是女媧娘娘造出來的，但也只有閻浮大世界南瞻部洲和方鑑‘老家’的族系才有‘炎黃貴胄，神明之種’的稱謂。

為什麼？因為在這個族系裡，誕生了五方五老、四大天師、上洞八仙這樣的大德神聖。

所以，方鑑對眼前這些驚訝不已的弟子們說道：“炎黃貴胄，神明之種，是將人道發揚到極致的體現。”

“所以，鴻清真人您要立的人道，就是這樣的人道嗎？”祖師殿長老餘致瑕問道。

方鑑點頭道：“不錯，但是立人道，就要有人道之師，而這人道之師，就要從在座的諸位之中選拔。”

此言一出，在座的所有人都開始沸騰起來，誰不想做這個人道之師？那可是要留下千秋萬代的人道之師美名的啊。

但就在眾弟子都躍躍欲試的時候，方鑑開口澆了一盆冷水下去：“請問在座的諸位道友，哪位的德行能達到我前面所說的那些人道標準的？”

這一問，立刻讓在座的眾人都沉寂了下來，他們自問，做不到！

“現在就‘立人道’一事進行表決。”方鑑說道。

立人道一事對天師府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人道能幫天師府對抗外道真魔，但又和天師府屬於兩個道路，所以相互之間並不排斥。

所以對於立人道一議，全部表決透過。

“立人道一事表決透過，具體事宜後面會有詔令頒下，現在進行第二項決議，此決議是由天師府昭烈州掌事袁仲應提出的：西出決議。”

方鑑話音落下，整個龍虎道場便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大法會的決議是由所有有資格參與大法會的弟子提出的，然後方鑑會選擇幾項需要表決的決議出來在大法會上表決。

如果是一些不需要表決的事情，合理的方鑑會直接批准並頒詔施行。

但袁仲應提出的這個西出決議，著實讓所有人都有些驚訝，就連王仲斛等六人也頗為吃驚。

西出，就代表要立刻對外道真魔開戰，而很顯然，現在的天師府還沒做好準備。

所以此議一出，王仲斛立刻便起身道：“不可！如今天師府在鴻清真人率領之下，一切剛走上正規，有了繁榮之象，絕不能在此時與外道真魔開戰，否則眼下的一切都將毀於一旦。”

與王仲斛持有同樣看法的人有很多，他們紛紛起來表達了自己的意見，而毫無例外的，都是反對。

最後開始表決，這道西出的決議只得到了一百多票，其餘將近三千票都反對。

然後袁仲應的此提議被方鑑封存起來，大法會上被否決的提議，是不能頒行的。

至於袁仲應也並不意外，他早知道這個提議多半會被否掉，所以他也沒有做出任何的解釋，從頭到尾都沉默著。

方鑑封存了袁仲應的決議後，便取出了第三項決議：“第三項決議為二代弟子童延非所提。”

當方鑑報上這個名字後，下面眾弟子的目光立刻朝一名陽神境的年輕人看了過去。

童延非此刻既激動又開心，但在眾師兄弟們的注目下又有些羞澀，但對於自己的提議被鴻清真人選中，他還是感到一股巨大的幸福和成就感湧上心頭。

“童延非的提議是：善功制度。”

隨後，方鑑對眾人作了解釋，所謂的善功制度，便是在天師府內部施行的制度，凡天師府弟子有善德之行為，便可記預善功。而弟子憑善功就可以在天師府兌換自己所需的一切仙藥、寶材，甚至是道法。

同時，這個善功制度還提到了一點，那就是，無論是大天師還是輔天師的專修道法，都應該作為天師府的傳承道法，而不是一家一姓的道法，應當拿出來任由弟子用善功兌換。

當方鑑解釋完畢後，整個龍虎道場上霎時一片寂靜，包括餘致瑕、呂致清、王仲斛等人以及所有弟子的目光都看向了方鑑。

當然，還有一束目光也落到了方鑑身上，那就是大天師章奐的母親，劉鶥的目光。

如果說那些弟子的目光大多都是期待和不知所措的話，那劉鶥的目光則是深深的排斥與警惕。

當然，最為忐忑的是童延非，此刻的他已經沒有了激動、開心的神色，因為深深地知道，若是自己的提議能透過還好，要是不能透過，那他將來的下場是可以預見的。

且不說別人，首先是三位輔天師一脈的弟子就會記他的仇，還有上面那位大天師的母親，劉鶥！

他這個提議，等於是直接觸動了四位天師一脈的利益，一旦將四位天師一脈的道法拿出來讓所有弟子都能修習，那四位天師一脈還有何特殊地位可言？

但方鑑卻不會去顧忌那麼多，只是在短暫的沉吟之後，便說道：“表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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