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徐大江接到喬澤的電話時,他剛到辦公室。

最開始他沒太反應過來,以為今天起床太早,沒睡好,幻聽了。

確定沒幻聽後,他以為喬澤意有所指。

不過飛快運轉的大腦將這段時間跟喬澤接觸所瞭解的孩子性格快速梳理了一遍,突然意識到,喬澤同學可能是認真的,單純就是字面上拎包的意思,沒那麼多彎彎繞繞。

“哈哈,那肯定沒問題啊。就是我今天還有個會議,不太方便,不過問題不大,我這就找幾個學生去幫她們提東西。對了,她們出門需要車吧?要不要我在安排輛車?嗯,不麻煩,等會我讓他們直接去南苑小區門口等著。這樣,你把蘇沐橙的號碼發給我,等會我讓他們直接跟小蘇聯絡。”

掛上電話,徐大江開始自我檢討。

為什麼他會給喬澤一種自己很閒的錯覺?

他很忙的有沒有?

行政職務往往意味著文山會海,學校的,學院內部的,上級部門的,還經常要出差去外地,各種交流。

這事他手底下的研究生最有發言權。

主打就是一個放養,反正都有小導帶著,問題不大。

從入學到畢業,一般能見他三、四面,都算多的了。

少的可能三年見兩面。

組內歡迎儀式上,他露個面;學生的畢業典禮上,他再露個面。

還有次在學校裡突然碰上個完全陌生學生,熱情的喊他導師,跟著他聊了一路,都到行政樓門口了,他才從這學生口中知道,人家真是他的研究生,都已經研二了。

整個學院大概也只有喬澤覺得他閒,他還不好反駁了吧?

最煩的還是之前總想著利用人家搞點事情,沒達到目的不說,還被這孩子一眼看穿了,直接導致這種很無理的要求,他都不好意思拒絕。

徐大江懷疑喬澤是在刻意報復他,但對方提要求的語氣太自然了,所以他沒有證據。

但還好他有成堆的學生。

掛了喬澤的電話後,徐大江直接開啟微信,找了個博士生,打了個微信語音過去。

微信通話飛快的幾乎是秒被接通。

“老闆,什麼事?”

“劉塵風啊,這樣,學院裡那個喬澤同學的媽媽昨天剛來學校,今天要去採購些東西。你找兩個研究生,挑個會開車的,等會到辦公室來一趟,把我車鑰匙拿去,再帶著她們去採購,順便幫著拎拎東西什麼的。”

“喬澤?老闆,是不是那個喬澤啊?”

“還有哪個喬澤?別說全校了,咱就說全國你還能再找出一個,等你畢業了,我直接幫你爭取一個留校名額。”

“導兒,那要這麼說的話,我不就會開車嗎?而且車技賊好的那種啊。”

“你上次不是跟我說這段時間要跑資料嗎?”

“導兒,瞧您這話說的,資料哪天不能跑?這樣,我等會去您辦公室拿鑰匙,這事您別管了,保證乾的妥妥帖帖。”

“行吧,你要覺得有空就去吧。”

“好!”

掛了微信,徐大江突然覺得他挺看重的這個孩子的確挺機靈的。

……

喬澤已經走到了寢室樓下。

七月初已經到了放假的日子,尤其是許多大四的學長已經早早的畢業離校,寢室樓也沒了往日的熱鬧。

走進寢室,張舟跟顧正樑已經打包好了行李,雖然兩人上車時間差了四十多分鐘,但還是決定一起打車到高鐵站。沒辦法,普通家庭的學生黨能省點總是好的。

從學校到高鐵站車費的一半,足夠在食堂吃頓炒菜了。

“嘿,喬哥你來送我們了?”剛進門,便被從陽臺衛生間裡出來的張舟看到,大聲叫了句。

“嗯。”喬澤點了點頭。

顧正樑的腦袋從蚊帳裡伸了出來:“這麼早啊,喬哥,陳藝文不是人,明知道我今天上午的高鐵,昨天晚上還拉著我聊到三點才睡,啊……”

說著顧正樑還打了個哈欠,顯然還困著在。

“哦?”喬澤有些詫異的看了眼張舟。

一般晚上如果三個傢伙聊起來,都是一起的,看張舟精神很好的樣子,不像熬到那麼晚。

“嘿嘿,我學喬哥你買了耳塞,果然很有用。再也不怕老陳沒事就以打擊我們為樂了。”小胖賤笑著從爬到床頭從枕頭下面獻寶般拿出兩個可以掛在耳朵上的棉製耳塞。

“艹!張舟,有意思嗎?”被吵醒的陳藝文乾脆從床上爬了下來,看著張舟獻寶般的動作,啐了一句。

“不然怎麼辦?我跟你說喬澤,老陳現在不厚道,他就趁你不在的時候,天天換著法打擊我們。尤其是這兩天,你寫的論文不是發表了嘛,天天在我們面前嘚瑟他那個三作。我跟你學學啊……咳咳……”

說著張舟清了清嗓子,整個人都開始抖了起來:“哎呀,張舟,老顧,來幫我瞅一眼,我是不是看錯了啊?這個期刊影響因子排名這麼高啊?咦,這上面還有我的名字啊?挺慚愧啊!”

說到這些,沒等陳藝文反駁,還在床上的老顧也精神了起來。吐槽道:“這還是小事情。畢竟知道老陳就是故意在秀,最受不了的是跟他好好聊著天,突然就蹦出一句,哎,老顧,我問問你啊,你說我暑假回家的時候,怎麼裝作若無其事的告訴我家親戚我在國際頂刊文章上面署名這件事?就怕他們不懂這些,好煩啊。你都從來不這樣,逼都讓他給撞了,這也忒不要臉了。”

陳藝文狠狠的瞪了兩人一眼,理直氣壯道:“咋了?你們兩個不服氣啊?都說了是裝逼,那就是沒實力才需要裝啊!喬澤有實力,論文字來就是他主筆的,當然不需要在你們面前裝什麼。但我就不一樣了,我壓根沒那個實力,憑啥不能裝?”

一句話,直接把寢室兩個人都給震住了,兩人一起指著陳藝文完全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沒辦法,他們可以罵陳藝文不要臉,但卻根本沒法否認人家說的這番話有道理啊。

邏輯線特別嚴謹,根本挑不出毛病。

喬澤掃了三個人一眼,微微咧嘴,算是笑過了,然後說道:“我的確打算做個新的課題,但這個課題跟之前那個不一樣,不適合你們。等我把這個問題解決了,如果正好有合適的選題,就叫你們一起。”

是的,喬澤根本不需要思考,憑本能就看出了張舟跟顧正樑的小心思。

在他面前說這些無非是也想著能夠跟陳藝文一樣,能在本科階段就被帶飛一次。

畢竟對於有心考研或者保研的本科生而言,能在國際ScI一區的期刊上露個臉,寫進簡歷裡,未來絕對能在導師心裡留下很深刻的印象,甚至可能是能否跟一個好導師的決定性因素。

導師們的精力也很有限,如果學生本科階段就接觸思考過研究生階段才需要涉獵的那些知識,對導師來說可是省了不少事情。

不過喬澤很清楚,接下來他做的課題也的確即便帶上兩人也沒用。

哪怕是幫著找文獻,寢室裡三人也是不合格的。

雖然說他寫的論文完全可以想加誰的名字就加誰,但在這塊喬澤也有自己的堅持。

他的想法很簡單,只有對課題做出了貢獻,哪怕貢獻再小,也能順理成章的把名字加上去,如果完全沒有貢獻,就把名字加上去,那就是對學術這件事情本身的不尊重。

好在雖然寢室裡幾個人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喬澤的性子太過鮮明,大家當然知道喬澤是壓根就不屑於說謊的,所以倒也沒有太失望。

甚至還有些興奮。

畢竟喬澤是答應了。

雖然可能是下個甚至下下個專案,但喬澤做專案的速度夠快啊!

陳藝文才跟著喬澤不到一個月,大家都還在沉溺在期末考試複習當中沒反應過來呢,兩篇頂刊論文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頂刊上發表了,還差點惹起國際糾紛。

說不定等他們過個暑假回來,喬澤的新課題就已經做完了,開始籌備能帶他們飛的下一個課題了呢?

“行,那就說好了啊,喬澤,反正我們也不急,只要大三前能帶我飛一次,我以後天天叫你爸爸都行。”張舟興奮到有些口不擇言了。

“艹,張舟,你能不能有點節操?這就主動叫爸爸了?不過喬哥,相信我,我不會比張舟差的,反正你帶我飛了,我以後見了學委就喊媽。”顧正樑趴在床上,不甘示弱道。

“你們兩個夠了!顧正樑趕緊起床,拿著東西趕緊滾去高鐵站吧!一天天的丟不丟人?把你們兩個孫子送走了,我跟爸爸還要去課題組忙事情呢!”陳藝文義正言辭的呵斥道。

喬澤:“嗯?”

好吧,寢室裡第一次迸發出大規模父子關係的大討論,著實讓之前從沒接觸過寢室父子文化的孩子有些不太適應。

不過看著三人在那裡鬥嘴,倒是讓喬澤感覺挺放鬆的。

這大概就是朋友這個詞存在的意義吧?

喬澤心裡想著。

……

送走了張舟跟顧正樑到也沒太多所謂的離愁,畢竟大一才剛過去,還遠沒到要考慮各奔東西的時候。

把兩人送上網約車後,陳藝文便默默的跟在喬澤身邊回學校西苑家屬區。

人多的時候還不覺得,當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陳藝文突然發現如果蘇沐橙不在的話,單獨跟在喬澤走在一起,其實是件賊尷尬的事情。

原因也很簡單,其實他是想跟喬澤一路聊聊的,但如果不是學習上的問題,他發現根本找不到適合跟喬澤交流的話題。

學習問題,喬澤還能多說兩句。

別的話題,最多“嗯”兩聲,這種完全沒有正向回饋的交流模式,根本無法維持交流按照一般情況走下去。

很多時候說著說著自己都尷尬了。

這個時候陳藝文是真感覺有些佩服蘇沐橙了。

那女人跟喬澤在一起的時候,總能找到說不完的話題不說,不管喬澤有沒有回應,她都能說得津津有味。、最關鍵的是,喬澤似乎還不嫌她煩的。不像他,喬澤“嗯”幾聲,他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囉嗦了。

但如果真啥話都不說,兩大男人就默默這麼走路,又是另一種尷尬。

很煩。

誰知道喬澤喜歡聊什麼啊?

“咳咳,喬澤啊,我那天聽蘇沐橙說,你拒絕了去幫有為培訓群智專案部工程師啊?”

“嗯。”

“為啥啊?”

“看說明文件比上課培訓效率更高,無需耽誤彼此時間。”

咦?這個話題好像話多了些。

“這樣啊?雖然你這是好意,但我覺得有時候也不能把效率放在第一位了。比如哈,你去給人上上課,說不定還能有提振士氣的作用呢?”

“士氣的提振是讓人相信只要努力之後就能得到正向回饋。我去講幾節課,除了浪費時間,提振不了士氣。”

“額……”陳藝文突然感覺自己跟喬澤聊不到一塊去,可能是因為他平時的知識儲備不夠。

比如他就說不出這種完全不騷,卻又極有道理的話。

“但你去了能顯得你有家國情懷啊!畢竟你也知道有為集團這幾年很難的。”

“嗯?為什麼很難?”

“你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

“所以你從來不刷任何小影片軟體,不看新聞,也很少瀏覽網站?”

“我只看我覺得有用的東西。”

聽了這話,陳藝文感覺突然找到了跟大佬聊天的切入點,頓時來了精神。

原來全華夏幾乎人盡皆知的事情,這位神一樣的大佬根本沒關心過?

難怪大佬懂得他都不懂,這屬於知識結構嚴重錯位啊!

這下陳藝文終於不感覺尷尬了,開始滔滔不絕起來,從前些年前些年的制裁,到這些年的封鎖,把他從網上看到的那些資訊一股腦的倒了出來,他甚至能感覺到喬澤竟然聽的挺仔細。

都已經快到西苑小區的門口了,陳藝文依然覺得意猶未盡。

“看,喬澤,他們真的挺難吧?”

“嗯,跟李叔一樣習慣於適應規則。”

“啊?那不然你說還能怎麼辦?”

“重新定規則。”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