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怪談

黎明悄然而至，有些陰沉的天空昭示著一個悶熱的天氣。地表潮氣蒸騰而起，才六七點鐘就足以讓一個走在戶外的人汗流浹背。

陸凝走回酒店的時候，看到了神色疲憊的三人組。柳長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至於高雲機和費允瑋兩個這些天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處於對這幾人的不信任，她也沒有試圖再拉人入夥了。

“早上好。”

費允瑋神色憔悴，高雲機和柳長安則好了一些，見到陸凝柳長安還打了個招呼。

“回來了？沒出什麼事吧？”陸凝隨口問了一句。

“哈哈，有驚無險，多謝關心。”柳長安笑了笑。

“你們最近在做什麼？我說，要是想要離開大家要互相幫助啊。”費允瑋忽然陰陽怪氣地開口了，“我們也不是不分享線索的，可不要覺得我們是混日子啊。”

這時候高雲機捂住了他的嘴，隨後對陸凝點了點頭，似乎並不準備說話，硬拉著人走回了酒店之中。

他們不準備說什麼了，不代表陸凝就什麼都看不出來。

女鬼的身影已經稀薄了許多，雖然還是那樣緊跟著三人，卻不復之前的兇戾，周身煞氣幾近消散，這無疑是遭到了重創。從女鬼沒有做出任何報復行為來看，很有可能這隻女鬼其實是其中某人的保護者，他們昨晚必定是去了什麼危險的地方。

鞋子上有泥斑，衣服都是長袖防水面料，褲腿到膝蓋左右的位置還有一點水痕和皺褶，光是這些就具有強烈的指向了。

不過陸凝並沒打算問他們三個。

回到酒店房間，她仰面倒在床上，緊繃的神經終於鬆了一些，而一夜未眠的疲勞也湧了上來，令她逐漸合上了雙眼……

“——陸——————”

嘈雜的資訊，在空氣中艱難凝聚成了具有意義的聲音。

“——凝——”

透出一股死意的聲音，卻無法傳遞到床上人的耳中，畢竟陸凝已經睡熟，而這聲音實在太過細小。

“我——們——在——”

然而，對方根本無法知曉這一點，依然一字一字地傳送著求救的訊號。

“醫——”

叮咚。

門鈴聲響起，將空氣中不穩定的資訊流徹底打亂，也驚醒了床上的人。

“誰？”

“是我。”

門外傳來袁夕的聲音。

“我們來確認一下你這裡是不是回來了。舒星若已經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孫墨竹會暫時保護她的安全，昨晚的行動計劃很成功。”

陸凝有點不情願地從床上爬了起來，開啟房門，袁夕和蕭世繁站在門外。看到她來開門，蕭世繁順手遞過來一個檔案袋：“這個是舒星若讓我交給你的，我可沒偷看。”

“啊，看來是她掌握的秘密了。”陸凝打著呵欠接過檔案袋，隨手拆開，看了眼第一頁的內容，點點頭說：“明白了……雖然很想和你們分享，但是我現在很累。”

“沒關係，你先休息，我們要去市郊一趟。”袁夕說。

“市郊？哪邊？”

“東邊，那裡有一片茂盛的樹林，面積大概有十多平方公里，相當廣大，不過更加著名的是這裡的人給取的外號。”

“曝屍林？”

“嗯，既然這邊暫且告一段落，我們打算開始怪談方面的調查了。程霧泠也特意說過，記得嗎？”

陸凝點點頭，她已經想起來這件事了，不過大概和營救計劃不相關，程霧泠那次就沒詳細說。

“祝你們好運。”

“回頭見。”

互相打過招呼之後，兩人就離開了。陸凝關上門回到房間裡，撐著眼皮開啟了電腦，開啟了幾個程式之後才躺回了床上。

這一覺醒來，外面的太陽已經西沉了，陸凝的肚子也開始抱怨起來，說起來自從昨夜晚餐之後，她還真是一點東西都沒入口來著。

正巧，她收到了一封簡訊，蘭玉樹傳送資訊說那邊有了突破性進展，邀請她出來吃頓飯慶祝一下。陸凝想了想就回復了一句“就到”，接著檢視了一下電腦，確認程式沒什麼問題之後便稍微梳洗一下離開了房間。

夜市還不到時間，不過餐館都是正在營業，蘭玉樹作為半個本地人對這條街上每家餐館的招牌菜都如數家珍。不過令陸凝意外的是，在場的不只是蘭玉樹一個人，還有他的兩個同事。

“介紹一下，何念青，負責我們的聯絡工作，陳雪，負責的是監控和諜報。”蘭玉樹向陸凝介紹了一下同來的一男一女，兩人也很有禮貌地向陸凝點頭問好，似乎是知道陸凝未來可能是同伴的樣子，態度很是熟絡。

陸凝雖然不怎麼擅長和人打交道，但別人主動交好她也會回以足夠的熱忱，加上現在又是放低姿態向幾人討教一些超自然方面的知識，有了共同話題之後居然頗為投緣。

一來二去，話題就轉向了正事。

“昨天趁著你們動手的時候，我們截停了兩輛提前出動的警車，不出所料，車上的人確實有問題。”

“已經審問過了嗎？”陸凝問道。

何念青點點頭：“稍微花了點時間，那些傢伙實在太脆弱了，以至於我都不想稱為敵人。”

“脆弱？”陸凝馬上想到那天山上被槍擊之後立刻崩解的“人”。

“它們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試圖傷害自己，好像只要累計了一定的傷害，它們就會自我毀滅。不過除了前兩個我們沒有來得及阻止，後面的就沒這麼幸運了。”何念青微微有些得意地說道，“他們的記憶裡還有‘轉變’發生的地方，或許我們能從那裡找到歷年犧牲者的遺體，這樣一來我們就有正當理由請求出兵了……”

“轉變的地方是哪裡？”陸凝問。

何念青看了一眼陳雪，見她微微點頭才說：“醫院，丹瑪中心醫院。那個地方果然是藏汙納垢……”

“可以了。”

陳雪這時打斷了何念青的話，然後看著陸凝的眼睛說：“我想你可能想說要參與這次行動？”

“……你的能力是讀心嗎？”

“怎麼可能，只是看的人比較多了。”陳雪笑著否認了一句，“只是雖然你很有潛力，但讓新人直接參與行動是不被准許的。”

陸凝沉默了片刻，還是說道：“可是，即使你們不帶上我，我也會去調查醫院的問題的。來到丹瑪我也認識了許多人，我可以找到別的願意同行的。”

“你不相信我們能夠妥善處理這件事嗎？”

陳雪的語氣很自信，然而無論是陸凝還是旁邊的何念青心裡都覺得不太可靠。

陸凝是知道這次的敵人實在暴露得過於顯眼，又過於羸弱了，很容易給人對方很好處理的錯覺——可她這輩子最不相信的就是這樣的感覺。或許是長久以來悲觀人生態度的影響，她從來不覺得會有這麼好的事發生。

另一方面，何念青則是有著切實的判斷。當他真正瞭解了自己那些“同伴”的能力之後，愈發感到了那至今摸不著的“敵人”究竟有多高的難度，以至於令人懷疑這是一次狩獵任務，因為只有那才能帶來壓倒性的外部不平等。

可他們都無法直接說明，這樣透過“烏鴉”的身份帶來的資訊根本無法解釋來源，只好想別的辦法。

這個時候，陸凝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她說了聲“抱歉”後拿起手機，看到上面顯示出的是舒星若的號碼。

“喂。”

——曝屍林。

傳言有人在清晨經過樹林的時候，看到森林中的樹上懸掛了十幾具屍體，然而在報警之後，卻並沒有真正發現屍體的存在。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四五次後，逐漸就有了“森林是活著的，會吞噬屍體”這樣的傳言。

舒星若和孫墨竹此刻就穿梭在這片林地之鐘。盛夏時節枝葉繁茂，月光無法提供足夠的照明，二人互相用手電照著前面的路穿行著。

“你確定是這裡？”

孫墨竹左右看了看。森林之中還有蟬鳴，偶爾驚起的飛鳥拍打著翅膀飛向遠處的樹木，微風拂過，帶來了一絲涼爽，從另一個方面想，卻是有些陰冷的感覺了。

但是舒星若卻十分篤定。

“我之前那樣糟糕的處境所能交換到的優勢就是關於怪談七夜的‘鑰匙’。我已經把其中一份交給了陸凝，一份交給了韓胤，這兩人是我目前感覺最放心的，剩下的我要親自去檢視。”

“親自？你可沒有說明這裡面的危險。”孫墨竹露出了有些懷疑的目光，“既然你掌握了這樣重要的籌碼，為何不早提出來？”

“我說過的吧，我目前只相信兩個人——如果是你的話，大概只能算一半。”舒星若沿著樹木之間的一條小徑向前走去，手指不斷輕輕敲擊每一棵經過的樹木。

“表明自己的地位只會遭到敵人的重點對待，在向陸凝確認過之後我愈發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除了我以外，沒有人顯示出掌握了直指核心的線索。”

“直指核心的線索……”

舒星若忽然停下腳步，手指在一棵樹上敲擊了兩下，又敲了兩下，略一思索，轉過頭對孫墨竹說：

“你是追尋者吧，按理說這次的場景名字是《聖典的追尋者》，你們才是佔據了主角位置的人。可是你們沒有一個人留意嗎？這一次的任務，即使我們發現瞭如此多的異常，可任務的核心——聖典、星靈、靜默計劃這些東西無一顯露。”

“只要揭露了異常，背後的東西就會暴露出來，那些東西明顯是最終的幕後黑手啊。”孫墨竹說道。

“沒錯，我們因為自己的身份而獲得了這樣的額外情報。但是排除了這些之後，你覺得我們的調查進行到了哪一步？”

孫墨竹皺著眉想了想，忽然目前已知的東西並沒有取得多少實質上的進展。

與此同時，舒星若已經拿出了手機，撥通了陸凝的電話。

“喂？”

對方很快接通了。

“我給你的東西你看過了嗎？”

“沒全看完，怎麼？有問題？”

“有些問題。我和孫墨竹已經來到曝屍林了，現在我站在鑰匙的位置上。”

電話那邊沉默了片刻。

“鑰匙？”

“啟動怪談現象的鑰匙——其實應該說是固定操作手段，這是我掌握的優勢。”

“那不是優勢。”

陸凝很快就給了回覆。

“你所知道的東西應該和我們手裡的秘密是同一型別，屬於提供了大量調查方向但並不具有直接指向作用的資訊，但我不確定那裡是不是有怪物存在，只有兩個人過去太冒險了，你馬上離開。”

“不……這正是奇怪之處。”

舒星若揭掉一塊剝開的樹皮，露出了下方的木質。

“我進行了啟動……失敗了，鑰匙已經被觸發了，你覺得這是怎麼回事？”

樹林之中忽然傳來一聲槍響。

“蕭世繁和袁夕今天也去曝屍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