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不記得這些——這些記憶被此前的國王剝離出去了,他當然不記得。

而事到如今,他也終於開始困惑,太多記憶的丟失讓他無法去真的成為那個曾經的國王。

“伊莎貝爾”用輕柔的聲音說道,

“不要再用她的聲音說這種話了。”國王嘆息了一聲,“是的,我的殘缺使得很多對原來的我只是生命中一部分的事物變成了我無法捨棄的重中之重。你們……說得對。但是這不能改變——我是國王,我將接管這個國家,如果我連這份使命感都丟失了,我的記憶將再也不是我。”

火焰在國王手中化為了投槍。

“即便是我的錯,也是之後再去彌補。現在,你們給我一個回答。”

投槍呼嘯而出,在空中張開火焰的巨傘,宛如隕石撞擊一般破開了整條街道,地面和房屋一同化為了熔岩的一部分。而就在這一瞬間,另一團金色的火如同熾日一般撞了過來,雖然以體積而論比那火傘小了許多背,卻在一聲轟然爆炸中將所有火焰的威力全部撞向了兩側,護住了背後。

國王眉頭一挑,火海漸漸散去,晏融用金焰燃燒的槍指著國王,嘴角上揚:“我回來了,國王,剛才沒打完的架我們也許還得再繼續。”

“如果你在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來挑釁我,我不能保證我還能像之前那樣大度。”國王斂去笑容,將火焰化為了白色鐮刀,“你的翼已經摺斷了半邊,你的實力甚至不如之前,你根本沒有和我交手的資格。”

“啊,我不這麼認為。”晏融甩了甩長槍,“說到底這種內心具現化是依靠人內心的強大所支援的不是嗎?如果我覺得我能贏,那麼我的力量就無窮無盡。”

“冥頑不化……你的翼至今沒能修復,你認為還能再接住我幾招?”

“試試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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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藍荼!”陸凝捧著白色火苗一路狂吼。

“我耳朵都快被你震聾了……”火苗裡終於傳來了回答。

“王宮那邊情況如何?我跟你說……”

“國王命令臣子的手段是嗎?知道知道,多蘿西沒事,我說過我不會讓我的團隊成員出事。”藍荼打斷了陸凝,“王宮是丹生炸的,我們找到他的時候稍微晚了一些,也不得不讓他受了點傷,不過這都是小問題,你們不用擔心這邊還有人會去支援國王。”

“你怎麼不早說?”

“我可不知道國王到底怎麼標記臣子的,只是提前預防了一些而已。說正事。”

“我們已經湊齊了葬禮儀式需要的東西,晏融已經去引國王了,我需要一片地區展開記憶網,你知不知道哪裡合適?”

“那就王宮吧,剛被全次元同位炮炸過的地方很適合,那裡什麼都沒有。”

“……藍荼,我記得你好像只是個普通的團隊隊長而已。”

“沒錯,我只是比較喜歡考慮各種事情,以及更加關心我的團隊成員。你們還有什麼要做的事情?需要我幫忙嗎?”

“離開那裡,我們不知道國王的葬禮儀式執行會有什麼後果。”

“這樣啊,那麼就祝你們好運了。”藍荼笑著說了一句。

陸凝將火苗收了起來,看了眼身後的久住平真,他帶著最大主教緊隨後方,身上的影子在頭頂上凝聚成了一個指標,這就是他那件財寶“尋血而至”原本的力量了,追蹤戰鬥的痕跡和破壞性的評估,在這件財寶化為心靈外殼之後則可以評估更加廣闊的範圍,例如……

“就是前面了。”

久住平真指了指漆黑空間之外不遠的一個位置,陸凝向那個方向迅速降落。

“這裡?”

這個位置在一個地勢略高的地方,原本位於這裡的一條街道被之前摧毀空間散發的餘波震得只剩下了斷壁殘垣。

“嗯,這裡應該就屬於埋葬國王的風水寶地了。”久住平真觀看了一下四周,“距離空間裂縫也不遠,我們很容易就能把二者相聯絡起來,我們在這裡將記憶網展開吧。”

陸凝點點頭,將透明的盒子捧了起來,慢慢鬆開了雙手。

盒子浮在了空中,已經被維拉啟動的核心很快便開始聚集更加閃耀的光,透明的外殼慢慢消失不見,所有人都感覺到那裡沉睡的意識正在慢慢甦醒。

一道白色的光柱衝上了天空,雲層被這道光柱所開啟,陸凝也終於看到了雲之上的世界——沒有光芒,只有無法辨識的空洞灰色籠罩在這片世界之上。

這個世界是混沌的……直到曼登開闢了通往其餘世界的道路,那些不同世界的知識才開始流入這裡,但也正因為是這樣的混沌,這個世界內並沒有固定的規則可言,一切都可以在這裡生長。

也許國王曾經想過要切開那個混沌的外殼吧,但是他沒有做到過。

“陸凝?”久住平真喊了她一聲。

“怎麼了?”陸凝回過神,發現久住平真已經將一些用小布袋裝好的東西很有規律地擺放到了周圍的廢墟上,還撿了一些石頭來分隔和調整高低。這些應該就是祭品了。

“我們應該給晏融發一個訊號了。”久住平真看了一眼旁邊一棟半倒塌的建築,最大主教就坐在一塊原本是屋頂的大石頭上,雙手捧著極音彩樂,向二人微笑。

“好。”

陸凝將手舉向了天空,腳下開始翻湧出黑色的墨,迅速潑濺在周圍的岩石上,展開了一副純粹用深淺不一的黑色所描繪的圖景。隨著墨色漸漸擴大,這張巨大的圖片慢慢成形,那正是在此之前陸凝從暗黑賢者那裡見到的那張照片。

最後一縷墨色沿著陸凝的手指向天空飛去,她拔出時光手槍,向著天空傾吐了全部的力量,一個巨大的時間裂縫開啟,裂縫中放出的雷霆很快便和不遠處的王宮裂縫產生了一定的感應。

準備完成,晏融也應該已經看到了這個訊號。

遠方升起了金色的火光,兩側展開聖潔的翅膀向這個方向衝了過來,在火焰前方尖銳的槍正在推著一個用鐮刀格擋的人迅速向這個方向靠近,但是隻是推進到了接近上空的地方,被晏融推過來的國王就化為一道流光脫離了長槍的控制,躍上了更高的空中。

“我以為你給我準備了什麼了不起的驚喜。”國王抬手下按,棋盤形狀的線快速蔓延向了陸凝所處的位置,“一張照片?一個儀式?當我見過那些貴族和他們準備的東西之後,你以為這些還能影響到我嗎?”

線已經沒入了地表,隨著虛空經緯的拖拽,空間再一次被均勻切分開來。晏融衝向了國王,而密集的線條同樣在國王的手中形成了一把長棍的模樣。國王一記下劈當中將整條路徑的空間全都砸得粉碎,晏融用槍很勉強地攔住了第一擊,但緊隨而至的第二下將周圍的空間也全部砸出了蛛網狀的裂紋,裂縫從天空向地面,陸凝耳中能聽到嘈雜的響聲,周圍的空間已經不堪重負。

“離開這裡!”久住平真拽著最大主教起飛,與此同時,國王也甩出了第三棍。就像是敲碎了一面水泥牆那樣,結構破碎的聲音伴隨著周圍一切的震動和粉碎,晏融被第三擊直接砸落到了地面,而國王下方的空間也全部隨著這一記攻擊寸寸碎裂,開始疊壓下降,陸凝險之又險地飛出了被壓碎的空間,目光再次看向那片已經分不清形態的區域。

“真是脆弱。”國王冷哼了一聲。

“啊,這正是我們需要的,要是讓我們自己毀掉那片空間可能還沒那麼容易呢。”久住平真忽然出現在了國王的背後,手中已經握緊了紫色化為虛影的長刀,“這下,那裡已經徹底安寧了。”

尋血而至的力量綻放了出來。可國王只是微一側身,讓開了刀影:“偷襲就不必說出來了!”

虛空經緯的空間線順勢洞穿了久住平真的腹部,影子狀態的外殼開始被空間的力量絞開,國王五指一扯,從久住平真體內扯出了一些暗紫色的碎塊。

就在這一瞬間,黑色的楔悄無聲息地命中了國王的腿部。

國王有些驚訝,即便只是一瞬間,他確實沒有察覺楔的靠近。微一低頭,他也明白了究竟為何——紫色的刀影在後方和下方的位置生成了如同鏡面一樣的幕牆,尋血而至既然能夠辨認蹤跡,同樣也可以對蹤跡進行一定的掩藏。而在這個遮蔽之下,下方的陸凝投出了自己用短刀形成的黑楔。

“咳,三個人……都必須動用全力……”久住平真咧嘴發出一聲慘笑,“換來這一擊……最後一擊。”

“最後一擊?你以為心靈外殼凝聚的武器對我有多少殺傷力?”國王不以為意,“只能說這是你們對我造成的最後一擊罷了……呃?”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脖子有些不自然地向旁邊歪了一下,一種古怪的失控感出現在了國王的身上。他沒有驚慌,先伸手觸碰了一下脖子的地方,一個非常堅硬的物體正在努力從那裡鑽出來。

“什麼——”

周圍的光慢慢變淡,只有一條稍顯明亮的小徑出現在了國王的面前。

“你可能沒有這方面的記憶了。”陸凝在國王旁邊解除了隱形,“提醒一下,這是你的另外一位臣子的財寶。”

“我——”國王脖子上的東西正在更加劇烈地向外面鑽出,與此同時,他的動作也越發不受控制。

“你使用的身體是祝沁源的。你不知道的事情是,在來到這裡之前,祝沁源從暗黑賢者那裡接到了一個使命……面君。”陸凝平靜地說,“即使被你的記憶所替代,這個使命也依然沒有改變,只是缺乏一個正確的觸發契機。而晏融注意到,你體內的靈魂依然是祝沁源,記憶和靈魂並不是同樣的事物。”

“財寶……什麼財寶?”

此時,光芒的盡頭,再次出現了暗黑賢者的身影。

“我是真的沒有想到,能夠有機會觸發這個暗黑密令。國王陛下,老臣真的是很久很久沒有見過您了。”

“總管?你——”

“國王陛下,暗黑密令的交付還是要本人來進行,無論祝沁源本身的記憶還剩下多少,還請你……把我的同伴先還回來!”陸凝忽然提高了聲音,手指一張,包裹在楔的表面那些墨色忽然散去,在國王的身後染出了一團靈魂的顏色。

祝沁源的靈魂在國王的身後,伸出一根手指,碰到了國王——自己身體上正在鑽出的那塊黑石,得到了這一絲響應,黑色的石頭終於鑽了出來,被祝沁源握在了手中。

“真是複雜的情況……但是陛下,請告訴我,老臣應當往何處去?您將帶領我們去往何處?我等了太久,而終究沒有等來您給我們的答案。”暗黑賢者踏上了那條光的小徑。

“別在這種時候……”國王現在只能張嘴說話,由於激發暗黑密令而取回了一部分身體控制權的祝沁源正在用自己的手從腰間拔出她那把已經變成指標形的刀。

靈魂迴響從祝沁源身上發出,胸口的證件彷彿回應融合的靈魂一眼散發出了時間的藍色光芒,暈染到了指標到上。

“抱歉,祝沁源,我們想過能不能救你,但是……恐怕我們做不到。”

祝沁源只是冷冰冰地給陸凝投來了一個目光,並無責備,卻也沒有原諒。

閃耀的拔刀斬,彷彿要破開周圍的黑暗,國王悶哼了一聲,身軀被時光瞬間切成了十幾塊,但是沒有任何血液流出,每一個截面上都充盈著時間的力量,維持著生機。

“陛下……您還是不肯回答?難道非要老臣前往對面,您才願意告知我您的想法?”暗黑賢者又走出了幾步,“您一定沒有事的,對嗎?”

“很遺憾……總管。”國王開始下墜,墜向那片破碎的空間,“我去了很遠的地方,無論是時間上還是空間上,遠到我或許再也不會回來。”

“陛下?”

“我沒有給你任何命令,因為那是我僅存的一些私心,我希望老友們按照他們的選擇生活,而不是我所安排的。你的願望,問你自己,前路漫漫,無人回首。”

他落入了那片空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