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牢外監牢

陳航被放棄了——紅獄之中的罪孽，加上他自己內心的搖擺，導致了這樣一個結果。周詩蘭沒有執意要回去，她只是沉默不語地跟著段燁，狀態很像之前剛剛失去父母的錢義朋一樣。

為她和段燁也進行了複製人的那一套流程之後，終於算是做好了每個人都離開紅獄的準備。陸凝透過一個命令釋出器，為徘徊在整個紅獄中的複製體們下達了集結的命令。

“但是我們如何才能前往更低的樓層呢？從樓梯基本是過不去的，而電梯我們又不知道下去的符號應該是多少。迄今為止我們也沒見過有什麼人能成功下到存在的樓層吧？”燕子丹提出了問題。

“有的。”

陸凝帶著眾人返回了十樓。

“誰？我們之前遇到的那些九樓住戶嗎？可是他們是因為原本就在九樓才能過去的吧？就像我們一樣……”

“不是他們。”陸凝開啟了1003的門，走向了衛生間，“是這些複製體。”

“哈，看到自己的臉死在這裡還真是令人不愉快……”鄧知意瞥了一眼裡面自己複製體的屍體。

“根據你們之前所說，這些人是打碎了牆壁突然衝進來的吧？六個人，不滿一個十人小隊，而我們製作複製人的時候也是按十人小隊滿編的，他們已經經歷過了戰鬥。”陸凝走到牆壁的洞口那裡，往裡面張望了一下。

一片黑咕隆咚，什麼都看不到。只是十樓也是一個原本就存在的樓層，應當是正常情況下無法用樓梯隨意抵達的樓層，這支小隊肯定是發現了什麼，並且為此遇險，緊急逃離到了這裡。

她摘下地上的一個蝴蝶結，旋轉開，從裡面抽出了一枚晶片，然後又從自己揹包裡拿出之前獲得的一個蝴蝶結裝上，拉出一根耳機一樣的線塞到耳朵裡。

這個蝴蝶結是小隊會裝備的綜合功能通訊器，其中也包含一定的黑匣子功能，從中能夠得知在死亡之前的遭遇都是什麼。

他們執行著同樣的命令，在各個樓層攻擊遇到的怪物，並蒐集樓層資訊，這些資訊大概被傳導到了之前幾個樓層中的某處儲存。而導致他們來到這裡的則是透過亂按電梯所到達的0樓。

根據彙報，0樓的大體構造為一聖殿群式巨型建築群，位於中央祭壇上有一顆散發著紅色光芒的星體。動用不同拍攝方法辨識後，可以看到星體表面所散發的光芒為普通電磁波，但附著的火焰卻是一種具有膠質性質的流體。在這層流體之下，則是使用橡膠、金屬和角質等材質製造的管線盤根錯節纏繞在一起形成的巨大球體。這些管線擁有阻隔外部探測的作用，目前掌握的手段無法更深入探測其中核心。

坐落在周圍的神殿群內，空無一物，連供奉的神都沒有，只有建築的空殼。但一部分神殿裡存在著壁畫、浮雕等修飾，這些修飾的內容大體上像是古代人類對神明奉上牲祭的場景，較為簡陋。在其中，有三幅出現了祭壇上的星體，內容相同，都是星體中延伸出了黑色的線，與祭祀的人連線。

小隊原本便有探索的使命，於是立刻根據上面的繪畫，也舉行了一次對那顆星體的祭拜，只是單純沒有獻上任何祭品就是了。在模擬的祭拜完成之後，星體上立刻伸出了幾條不同材質的管道，速度非常快，八人躲避及時，二人不行被管道命中，身體迅速乾癟。完成首次躲避的八人一面躲開接下來的攻擊，一面檢視周圍神殿群和之前的不同。結論是三幅星體祭祀描繪的地方都開啟了一條通道，由於追擊緊迫，沒有時間仔細檢視，隊伍便隨機選擇了一條通道進入。在此期間有二人掩護犧牲。

在通道中，方向感稀薄，無法照明到兩米之外，但無怪物。行進約一公里後，產生疑問，此刻出現特殊的光，由此開啟缺口。

之後，就是陳航在這裡遇到這支隊伍衝破牆壁出來的事情了。

聽到陸凝的轉述之後，眾人也是有些驚愕。

“所以說這些人就是瞎闖才來到了這裡？”段燁一挑眉毛，“那個通道能夠通往這一層？”

“大概不止這一層。只是比較湊巧而已。我們不知道第零層是怎麼回事，不過我們這裡倒是開了一個入口。”陸凝取出手電往裡面找了一下，果然兩米之外光就照不過去了。

“哈……你是說我們要從這裡走？”鄧知意敲了敲牆壁，“可是我們還沒搞清楚這條通道怎麼使用吧？”

“我們還有很多可以用來探查的。說到底製作那麼多複製體不就是為了這個？”陸凝聳了聳肩，“另外，我沒有興趣把紅獄的所有謎團都調查清楚，我們只要找到出去的路就行了，光是試錯也足夠。”

“為什麼他們開槍自殺了？”辛宓問。

“嗯……在命令裡面，遇到真實存在的樓層就要設法自盡，我想大概是為了給我們自己留下提示吧。這些小隊是完全服從命令的，當然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就是把這個通道的問題完全探清楚，同時也得設法迴避那顆星體——至少我們本體需要這麼做。”陸凝走出了衛生間，“我這就去釋出下一個命令，儘快找清楚通道和各樓層之間的聯絡。”

一群完全不要命而又遵守命令計程車兵確實非常好用，在陸凝修改了命令之後，他們雖然無法直接來到十層，卻都開始設法前往0層。如果那個星體有什麼意識的話，恐怕會被煩死吧，總之，在小隊已經知道流程之後的高速推進下，很快就開始在通道內打通各個樓層——雖然不是什麼正經出口。

同時，激烈的交火也隨之而產生，就像九層那個紅珠子怪物一樣，每個樓層都有一些強大得和上面那些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怪物，槍械和利刃的作用微乎其微，不過陸凝也不關心這些，她只是透過戰損開始收集樓層的危險度。

但最後，沒有人找得到一層。

從二層開始往上所有的樓層都已經被探索過了，死亡的小隊成員也數不勝數，卻沒人能夠進入一層。

“恐怕……需要我們自己。”龍天罡沉聲說。

複製體誕生自紅獄，所以也就沒有離開紅獄的資格，能夠離開的只有本體。這個推論很符合現在的狀況。

“真是令人興奮啊。”段燁笑道，“可是我們都沒有正確的路，萬一被那顆星星吃掉了又怎麼辦呢？”

“我們必須離開。”陸凝看都不看他，“這是最貼近的一個可能了，我們必須嘗試一下。”

“沒什麼意見。”辛宓說。

0層的符號組合陸凝手裡有很多套，透過電梯下去也沒什麼問題。而這一次的電梯，彷彿預示著什麼一樣，變得非常正常，就像是之前他們到達九樓時候那樣。

隨著電梯門緩緩開啟，有些刺目的光照了進來。正中央祭壇上方那顆紅色星體正如描述的一樣詭異莫名。周圍原本應該存在的屍體此刻也都已經不見了，彷彿有什麼人清理過了一般。眾人走出去，看到了周圍的神殿群——至少這裡明亮了很多。

在執行祭拜之前，星體是不會有什麼反應的，有小隊嘗試過直接攻擊星體，但什麼武器都無法穿透表層的流體外殼，這個計劃也只能作罷。

陸凝抬起手，白環正在以一種奇特的節奏虛虛實實，這還是頭一次發生這樣的反應。她定了定心神，不去注意那紅色的光，帶著眾人先去看了一下神殿的三個有星體祭祀儀式的地方。

流程很簡單，參拜——跪拜——參拜——以手遮住雙眼——祈禱。第四步以手矇眼無論是完全矇住還是偷看之前都試過了，對儀式流程沒有什麼影響。

至於距離，則是任何能夠看得見星體的地方都可以進行，這也是之後那麼多小隊成功逃跑的原因，只要在自己要去通道的神殿外進行儀式，然後轉身就跑就可以了。

“真是挺慘的，在這裡沉睡許久，突然被一群完全沒有誠心的人打擾。”段燁看著那顆星體，略有些譏諷地說道，“不過本來在冥府裡也沒人管吧。”

“你又知道了？”陸凝說。

“耳聞，耳聞。怎麼，你們想知道？”

這傢伙老毛病又犯了，不過陸凝懶得去問這個一身神秘的傢伙到底知道些什麼了。她考量好了最快的路線，然後眾人便分開位置站好，望著星體，開始依照流程參拜。

這是否是一方被遺忘的神明，或又有什麼關於冥府的秘辛，這些都不是陸凝等人關心的問題，現在眾人心裡最希望的就是儘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遮住雙眼之後，眾人在默默祈禱。

“啊哈！”

段燁忽然叫了一聲，與此同時，每個人不約而同地扭頭就往神殿裡衝了過去。空中傳來颼颼的聲響，尖銳的事物直撲過來，陸凝看到幾根管線的殘影，它們的粗細有手腕左右，材質確實各不相同，不過好像沒有自動追蹤的功能，在眾人瞬間逃跑的反應下沒有一個命中。

陸凝跑過一條管線的同時，手一揮，寒光閃過，命運鋸齒張開的刃部飛速切斷了一根管線，符號又亮起了一個。

“有通道了！”最前面的周詩蘭叫喊道。

“跳下去！別廢話！”鄧知意速度非常快，在儀式繪畫的下方，一個黑洞洞的入口已經出現，只是光是看著根本不知道底下的深度。周詩蘭還沒來得及猶豫，就被鄧知意攬著腰一躍而下。

後面的人就沒有什麼猶豫了，反正更驚險的事情也試過，只是縱身一躍而已。

陸凝是倒數第二個，她跳下去的時候，隱約聽見背後的段燁說了些什麼。

“……也該稍微給冒瀆者展現一下你們這些古老石頭的威嚴……”

她只聽到了這麼一小段。

漆黑覆蓋，但意外的是，並沒有如同之前那些探索小隊一樣，跳下大約兩米左右就接觸到實地，而是持續的下落。

陸凝不驚反喜，正是要有所不同，才可能找得到離開的道路。然而就在此時，她猛然感到一陣危機，黑暗中傳來一聲尖叫，似乎是誰受傷了？可是連聲音都被黑暗變得模糊，根本聽不出是什麼人。

肩膀微微一痛。

她隨手摸了一下，果然流出了血，出血量倒是不大。不過這只是個開始，緊接著開始湧入頭腦並反映於精神上的才是最令人難熬的。

死——開始在腦海裡顯現。

陸凝不是沒有死亡的記憶，甚至不止一次。在最初的一次瀕死恐懼之後，她已經立刻了然現在的處境。離開紅獄果然不是那麼輕鬆的事情，至少自己這些走了捷徑的人，依然要付出一定的代價，也就是將那數十萬次的死亡全部體驗，相比之下，身體上的傷痛反而是這個紅獄最淺薄的部分。

血肉的苦痛最易讓人屈服，卻又最為廉價。陸凝看著身體上開始增加的傷口，反而笑了出來，對她來說，這不過是惱羞成怒，最後無可奈何的反制而已。

墜落過了多久呢？反正疼痛這種東西超過一定限度也就麻木了，陸凝知道自己現在外表看上去肯定很悽慘，但實際上沒有一點致命傷——終究冥府的牢獄，無法阻撓活人的離開。

一縷光明猛然出現在眼簾，那是路燈的燈光，陸凝發覺自己倒在一條長椅上，渾身都痛，但毫無疑問這已經是離開了那片地獄……六座高樓依然聳立著，他們僅僅是逃出來了而已。

“啊……你還挺快的。”

她聽到了腳步聲，然後額頭一涼，渾身也驟然輕鬆了起來。她趕緊從長椅上起身，看到了段燁。

“你……”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哎呀……”段燁還是一臉玩世不恭的笑容。陸凝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什麼傷口都沒有。

“幻覺？”

“當然不是，你以為出紅獄就一場幻覺考驗？受傷那是實打實的，只是熬得下來也會恢復……那地方畢竟是需要反覆受苦，不恢復怎麼行？”

“別人呢？你怎麼沒事？”

“就看到你了……哦，那位姓燕的小姑娘也過來了。”段燁指了指旁邊的小路。燕子丹正在飛奔著跑了過來。

“李文玥你沒事吧？”

“還好，你呢？”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睜開眼就在外面了，不過那個玩偶熊變成碎片了。”燕子丹說。

“真是走運，連痛苦都不用熬了。”段燁在一旁笑道。

“別說那麼多了，趕緊找到大家要緊。”陸凝站了起來，卻被段燁攔住。

“從現在開始，你們都得更加小心一點了。”他揚手向天空擲出了一點火星，一瞬間，黑夜之下的天空中，一片球形罩下的紅色殼層隱約閃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