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鶴聞言也有些尷尬。

說實話,美人誰都喜歡,像顧橫波這種絕色,更是不知讓多少男人情根深種。

但他有自知之明,顧橫波這樣的女人,才學甚至比男人還好,思想也比這個時代的女人開放得多。

不是說她放蕩不羈,而是很有主見。

她想嫁人,普通人還未必看得上眼。

自己是什麼?雖有小三元的名頭,但說到底,不過是個生員。

人家看不看得上還兩說呢。

再說了,人家就算要嫁,你有這資格取嗎?

自己的日子雖然這陣子好過些了。

但顧橫波這種名傳天下的清倌人,贖身錢可不是他一個小秀才能負擔得起的。

所以……

想想就得了,別太當真。

他見顧橫波聽到薛永志的話後沉默不語,甚至不朝自己這方向看,心中更加篤定自己剛剛的想法沒錯了。

薛永志不愧為氣氛冷凝器,一番話說完,船艙裡大家都不好開口了。

顧橫波見狀,強笑道:“徐公子、沈公子來了這麼久,橫波還未奉茶,實在不是待客之道……”

說完逃也似的去了船尾。

沈瑄見狀,似乎是看出了些什麼,但他微微一笑也沒多事,反而對徐鶴道:“小鶴,咱們去船頭透透氣?”

薛永志雖然沒心沒肺,但作為勳貴子弟,這點自覺還是有的。

沈瑄不可能沒事叫他牽頭約徐鶴出來的,於是藉口在艙內賞畫,給他二人制造說話的機會。

來到船頭,沈瑄深深吸了一口氣,微涼的河風讓二人同時精神一振。

這時沈瑄開口道:“小鶴,你還記得上次我們在揚州相遇嗎?”

見徐鶴點頭,沈瑄笑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去揚州嗎?謝德夫是不是已經告訴你了?”

徐鶴點了點頭,謝良才曾對他說過,沈瑄來揚州,其實是想在兩淮鹽業上分一杯羹。

只不過,他選擇的吃相比皇帝好看些,只想著藉著鹽司出事,弄一批官鹽賣賣。

不像至正帝,作為皇帝,狠起來連自己錢都貪。

沈瑄嘆道:“上次屬實是我看走了眼,本想借著家聲,找鹽商兌上一二鹽引留作家用,無奈那王恆遠最後攀上了司禮監的尤孝!”

“更讓我沒想到的是,這次兩淮鹽場,最後出面解決問題的抓手竟然是你!”

“而且你還提出了【綱運法】,我爹說此法一出,鹽司就會成為香餑餑,也不知多少人家會因此與國同興同衰!”

徐鶴聽到這,沈瑄的來意他已經基本猜到了。

對方應該是看中了這次徐家在兩淮鹽場中展現出的【實力】,想著藉機跟徐家合作,成為綱商。

綱商的運轉,說實話,沒有人比徐鶴這個政策的制定者更為熟悉。

也就是說,徐鶴若是能在各家剛入綱冊時,給出點先發於人的意見和建議,那同樣是綱商,沈家就能佔得先機。

十冊綱商,說是與國同在,但其中多少是傀儡,多少是大綱商臺前之人,只要看看另一個世界清朝時徽商獨霸鹽業就清楚了。

這個世界,綱運法新鮮出爐,考慮到既得利益的囤商及其背後之人,所以泥沙俱下。

但因為之前的開中法,囤商的背景大多是晉商,以及朝堂上的那幫老西兒。

如今綱運法初立,老西兒藉著給九邊輸糧的先天優勢沒了,沈家應該是敏銳地察覺到了這點,所以想要聯合兩淮的徐家,將老西兒背景的綱商全都擠走,由江南大戶把持鹽業。

事實上,這種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因為在另一個時空中,徽商就是這麼搞的,他們湊集資金,呼朋喚友,糾結徽籍官員,一步步將晉商從鹽業這塊蛋糕中擠出。

這造成那幫老西兒沒了營生,最後在明末為了搞錢,不惜走私到遼東、蒙古。

有一種說法,說明亡就是因為這幫晉商地不斷輸血,這才幾次讓絕境中的女真重整旗鼓,最後入主中原。

在這裡,明亡的主次矛盾不去糾結,但晉商肯定是幹了一些不光彩的事情的。

這也說明,為了避免這個時空中重蹈覆轍,那幫囤商的利益也是需要兼顧的。

沈瑄見他沉默不語,以為自己說得還是不夠明白,於是乾脆道:“小鶴,聽說現在小石公十分看重你,依你之見,若是我去見小石公,小石公能否答應我們兩家聯起手來,把那些囤商擠走?”

一個帝國,若是一方利益受損,那肯定會在別的地方找補回來,徐鶴不想讓晉商重走老路,於是謹慎道:“這種事我還要回家跟長輩彙報!”

沈瑄見他沒有明確表態,但也沒明確拒絕,他還以為徐鶴是為人謹慎,所以點頭道:“那行,等你回去忙完了,我去海陵找你!”

徐鶴笑道:“哪有什麼事情好忙,等我回去告訴伯父一聲,到時掃榻相迎!”

沈瑄神秘一笑:“哪有什麼事情好忙?小鶴,你對這小三元的頭銜一無所知啊!”

正說話間,艙內傳出薛永志的聲音道:“這是什麼茶?好香!”

沈瑄朝徐鶴微微一笑:“走,我們去嚐嚐顧大家的香茗!”

進了船艙,果然一陣清澈的幽香隱隱鑽進了鼻子。

只見顧橫波細嫩潔白猶如牛乳的雙手持著小泥壺,在茶船上三個白瓷杯子間輕點。

那杯中的茶水,水面似有白毫,茶色碧綠、清澈,香味清幽。

“這是什麼茶?我在松江竟然從未見過!”沈瑄端著杯子細看。

顧橫波看了一眼正拿茶杯的徐鶴,然後淡淡一笑道:“這是金陵城外黃壤崗上的夜茶,每年到穀雨前後,橫波都會出城摘些回來炒制!”

徐鶴聞言心中蔚然一嘆,女文青的生活真的愜意啊,不用為生計奔波,餘下的都是真我。

他淺嘗一口茶湯,連連點頭道:“顧大家炒制的這茶,入口醇香,回味甘洌,真是茶中上品!”

顧橫波見徐鶴喜歡,心中一喜,站起身來去了艙尾,然後拿出一個紫泥罐子放在徐鶴面前。

“徐公子,這是今年我炒的茶,都在這裡了,你帶回去喝!”

薛永志聞言愕然,他跟顧橫波相識已久,還從未見過她如此這般對待一個男人。

就算是自己,認識她這麼多年,也從沒接到過她哪怕一針一線的禮物。

特麼……

薛永志頓時感覺寶寶不開心了。

徐鶴拿了茶有些不知所措,但人家一個女孩子盛意拳拳,自己若是推三阻四實在小家子氣。

於是他接過茶罐,鄭重謝道:“顧大家的禮物,徐鶴不敢拒絕,來日若顧大家有空再去海陵,我做東陪你去海陵城東水澤裡消夏,那裡不僅風景優美,還有大鼉、麋鹿、仙禽可看,很有意思!”

顧橫波聞言眼睛一亮展顏道:“那就一言為定,到時候徐公子可不能借口有事爽約哦!”

沈瑄看著艙裡這一對男女,砸了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