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1 「女王」

“————”

那是宛如凜冬降臨一般寒冷的聲音。

當這個聲音出現時，悽烈的戰場也好，宛若地獄的城市也罷，均似被看不見的暴風雪給襲擊了一般，讓空氣遭到了凍結。

然後，一股彷彿天空傾倒而下似的壓迫感便瀰漫而起，瞬間籠罩住了整個戰場。

“————！”

黎格停下了腳步，勐的抬起了頭。

“這、這聲音是……！？”

原本怒氣衝衝，兇惡無比的伍德沃斯也滯下了身形，變得惶恐了起來。

被黎格給一拳轟飛，正躺在一個碎裂的坑洞裡的高文艱難起身，注視著半空的眼眸開始顫動。

“呼———”

風呼嘯的吹過，蕩過這一方戰場，亦蕩過天空，讓出現在那裡的一道身影的衣裙都被吹得獵獵作響。

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個妖精國的王，降臨了。

“陛下！”

高文率先反應了過來，不顧重傷的身軀，單膝跪在了地面上。

“陛、陛下！”

伍德沃斯也反應過來了，趕緊跪在地面上，向著高空中的那道身影低下了頭。

“陛下……居然離開了玉座……？”

連已經從大聖堂那邊歸來，確認了歐若拉的安危的蘭斯洛特都不禁在半空中停下，看著那道身影，聲音裡充滿著愕然。

就這樣，女王緩緩的從天空中飄落了下來，落在黎格的面前，也落在了在黎格對面的伍德沃斯面前，印入了在場所有人的眼簾。

黎格的目光在對方出現以後便不曾移開過了。

因為，他知道，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這位女王，乃是統治了整個妖精國不列顛長達兩千年的時間，在這兩千年裡一直君臨於所有的妖精之上，佔據著這個妖精國最頂端的位置的存在。

如此偉大的存在，其外貌亦如傳說一般，美麗且妖豔。

她身披一襲讓人聯想到王袍，風格偏向於魔法師長袍的衣袍，衣袍黑底藍邊，露出肩膀及部分肌膚，看上去有些誘人，又有種危險的美。

她頭戴荊棘王冠，手中握著的權杖似槍又似斧，一頭如雪般細白的長髮綁起，側成單邊，長相更是美麗到了極致，哪怕是和被譽為妖精國最美麗的妖精的蘭斯洛特相比，也是不遑多讓。

只是，和麵相清冷的蘭斯洛特不同，這位美麗的女王不管是眼神還是表情，均非常的冰冷。

那是一種將世間的一切都視為可有可無的存在，卻又只執著於一件事物，為此可以不惜犧牲一切的冰冷。

這種冰冷是殘酷的。

這種冰冷是無情的。

就像對方出現時帶來的凜冬一般，是那麼的可怕，那麼的恐怖。

這就是———

“女王，摩根。”

黎格似被這危險又冰冷的美麗給俘虜了一樣，喃喃著說出這樣的話。

“…………”

摩根卻是一言不發，隔著一段距離的望著黎格，望著這個被眾妖精們稱作是預言之子的對手，一會以後才出聲。

“你們，太磨蹭了。”

這話，自然是對著蘭斯洛特、高文以及伍德沃斯三人說的。

“請陛下責罰！”

已經一起聚集到摩根身後的三名妖精齊齊的低下頭，沒有做出任何的辯解。

摩根冷冷的看著這三位屬下。

“看在你們三人曾經立下的功勞的份上，這次就原諒你們。”摩根面無表情的道：“但，沒有下次了，明白了嗎？”

一位氏族長以及兩位妖精騎士立即應下，哪怕是心有不甘的伍德沃斯都沒有做出反駁，做出辯解，老老實實的接受了這個處置。

僅此一點便可看出，摩根這位女王在一眾妖精的心目中，究竟是多麼不可忤逆且恐怖的存在。

而做出這個處置的摩根則不再理會蘭斯洛特等人了，似這三人已經不存在了一樣，轉過視線，再次看向黎格。

“————！”

這一瞬間，黎格心中突然湧現出一股前所未有的警兆。

那是來自本能的提醒。

那是直覺上的不安。

在這樣的警兆催促下，黎格想也不想，發動了傳送魔法。

“【高階傳送】！”

然而，被髮動的傳送魔法竟是失效了，讓黎格的身影先是一陣模湖，隨即又恢復了原狀。

黎格這才面色微變，發現了異常。

只見，那在摩根降臨以後便如凜冬般席捲全場的壓迫感裡，居然有澹澹的魔力在散發。

在這魔力的作用下，此方空間似乎真的被看不見的暴風雪給凍結了起來，完全發動不了傳送魔法了。

理所當然的，時間魔法大概也發動不了了，甚至有可能所有的魔法都發動不了。

“驚訝嗎？”

摩根的聲音這才傳來，傳入黎格的耳中。

“這個「庭」是專門為你打造出來的，是不同於“美夢”、“深淵”、“失意”、“無罪者”等的“唯一”之庭。”

“為了讓它能夠確實的對你起效，我待在玉座上的這兩千年裡，有一半的時間都是花在它與另外一個大魔術之上。”

“看你現在的樣子，我千年的努力，似乎沒有白費呢。”

說著這樣的話，摩根突然出現在了黎格的面前。

“…………！”

黎格童孔一縮，幾乎是下意識的舉起手中黑刀，運起日之呼吸，對著眼前散發著危險美感的女王一刀斬下！

熊熊烈焰頓時在黑刀上燃燒了起來，讓黑刀蒸發大氣，劃破空間，攜著驚人的力量，暴斬向了摩根！

這一刀，哪怕是蘭斯洛特、高文以及伍德沃斯那樣的存在來了，都得拼盡全力才能擋下！

可摩根卻是對這一刀視而不見，反而伸出一隻手，將那隻手按在了黎格的胸口上。

“錚！”

下一刻，以摩根的手掌為中心，一個魔法陣出現了。

那不是傳統的圓形魔法陣，而是有如兩根互相交錯的槍一樣，在上下兩端出現了橫豎兩排紋路的魔法陣。

魔法陣似乎由極為神秘的符文及古老的文字組成，光是用肉眼去看，都有種看到了星海的既視感。

就在這個魔法陣出現的瞬間，摩根的身上也浮現出了一道道的紋路。

霎時，黎格感覺到了，自己體內的力量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的流逝！

不！不是流逝！

力量依舊在黎格的體內，卻彷彿不受控制了一般，自己藏進了黎格體內的最深處，而不是像先前那般，充滿黎格的全身。

拜此所賜，黎格斬下的黑刀上，不僅烈焰熄滅了，連力道都變得可有可無了起來。

“鏘！”

斬下的黑刀頓時被摩根身上展開的一道魔術屏障給彈開，不僅一丁點的傷害都沒給摩根造成，甚至讓摩根更加靠近了黎格。

“你……！”

黎格面色一變再變，被這前所未有的驚人變化給震住了。

看著這樣的黎格，摩根有如凜冬般冰冷的精緻俏臉上，竟是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抹令人感到驚豔的笑容來。

“這就是我剛剛提到的另外一個大魔術，是在「鏡」、「塔」、「庭」、「棺」之後才被創出的魔術———「樁」。”

“這可是一生當中僅能使用一次的魔術。”

“如此，聯絡你我之間的「樁」便終於種下了。”

說著這樣的話的摩根按在黎格胸口上的手便上移了，撫在黎格的臉頰上，如同在撫摸著什麼心愛之物一般，第一次吐露出了不是冰冷，而是充滿情感的話語。

“這次，你就沒辦法再離開我了。”

“我最親愛的丈夫。”

“黎格·布里豪特。”

這是彷彿蜜餞一般甜美的低語。

這也是宛如咬住獵物的女王蜂似的可怕呢喃。

黎格·布里豪特———當這理應不應該被阿爾託莉雅以外的人知曉的全名被眼前的女王道出時，黎格的心中僅剩下一種情緒。

那就是驚愕。

可還沒等黎格心中的驚愕被表現出來，摩根撫在他臉上的手釋放出了一股魔力，衝擊了黎格的大腦。

頓時，黎格的意識遠去。

“鐺啷！”

佈滿紅色紋路的黑刀掉落在地面上，激起一聲清脆的聲響。

黎格不由自主的鬆開了自己的武器，失去了意識，身體倒向了前方。

摩根亦鬆開了手中那把權杖似的槍，抱住倒向自己這邊的黎格，將其輕輕的擁入懷中。

那動作，溫柔得不可思議。

“陛下？”

看著這一幕的妖精們齊齊的睜大了眼睛。

尤其是伍德沃斯，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似的，一張獸臉浮現出迷惘的情緒來。

摩根再次輕撫了幾下黎格的臉，等到抬起頭來時，眼神及表情已是再次恢復了原本的冷酷。

“我要回玉座了。”摩根單方面的宣言，道：“你等也趕緊回卡美洛，並通知所有的氏族長前來。”

聞言，依舊是最先反應過來的高文畢恭畢敬的出聲詢問。

“……居然要召集所有的妖精騎士及氏族長？是因為何等要事？”

這個問題，換來的是一個足以震動整個妖精國不列顛的回答。

“一個月後，我將在卡美洛舉行婚禮。”

“屆時，無論是妖精騎士也好，氏族長也罷，都需要出席。”

“雖然我不會拯救妖精，但至少，你們得認清女王丈夫的臉。”

留下這樣的話，摩根抱著黎格，瞥向三個因為過於震驚而呆滯在那裡的妖精。

“索爾茲伯裡這邊就交由歐若拉全權負責，告訴她，所有的損害均由我承擔。”

說完，抱著黎格的摩根拿起槍，消失不見了。

瀰漫在四周的凜冬氣息頓時也跟著一起消失，令得此方天地重新恢復原樣。

三個妖精卻是在這裡久久沒有起身，一直跪在那兒，半天都沒有做出反應。

突然——

“開什麼玩笑——！？”

伴隨著一聲怒吼，伍德沃斯全身噴出了灼熱的魔力來。

“丈夫？”

“婚禮？”

“和那個人？”

伍德沃斯陷入了狂暴的狀態。

“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

！”

盛怒之下，伍德沃斯爆發出全身的魔力，將周圍的碎石瓦礫都給掀飛。

蘭斯洛特和高文同樣受到了波及，卻只是一左一右的盪開，隨即便穩穩落地了。

“你又在幹什麼？伍德沃斯！”

高文緊皺起眉頭，一如既往的呵斥了起來。

然而，這次的伍德沃斯根本沒有被勸住。

“陛下居然要和那種來歷不明的外來者結婚？”伍德沃斯怒不可遏的吼道：“憑什麼！？”

“那不是來推翻陛下統治的妖精國的敵人嗎？”

“那不是從未在不列顛做出過任何貢獻的垃圾嗎？”

“為什麼要選那種傢伙？為什麼……！？”

伍德沃斯產生的怒氣，就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來得大，來得劇烈。

由此可見，摩根要與“預言之子”結婚這件事，對伍德沃斯來說，是多麼不能接受的事情。

當然，高文也很是驚訝。

可驚訝歸驚訝，她卻沒覺得有多麼接受不了。

“這是陛下的命令。”高文凝視著伍德沃斯，道：“你這是要違抗嗎？”

伍德沃斯的怒氣一滯。

見狀，高文有如在感到憐憫一般，這麼開口。

“那是陛下的選擇，不管是對是錯，我們都沒有反對的權利，也沒有反對的力量。”

“在不列顛，女王就是最高統治者，是絕對正確且必須服從的存在。”

“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吧？”

過於現實的話語，令得伍德沃斯全身劇烈的顫抖了起來。

“可惡！”

伍德沃斯頓時一爪轟碎了旁邊的瓦礫，將那比一層樓還大的瓦礫給輕易粉碎。

“可惡！可惡！可惡！”

這位牙之氏族的氏族長就發洩了起來，一爪一爪的轟向周圍，激起陣陣轟鳴，將周圍夷為平地。

高文不再理會伍德沃斯了，而是看向一直沉默著的蘭斯洛特。

“既然陛下已經做出指示，我等照做便是。”高文對著蘭斯洛特說道：“歐若拉那裡就由你去通知，沒問題吧？”

蘭斯洛特沉默不語，半響才點了點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看著這個沉默又渾身鮮血淋漓的龍之妖精，高文還想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蘭斯洛特更是如此，沉默的轉身，自己飛走了。

高文露出了不快的表情，也轉身離開。

只剩下伍德沃斯一個人，繼續在這裡無能狂怒著，不斷的進行著沒有一點意義的洩憤行為。

…………

大約十幾分鍾後，化作一片無人廢墟的戰場之上，一道身影快速的跑來了。

“哈……哈……哈……”

握著選定之杖的阿爾託莉雅一邊不停的喘著氣，一邊看著已經空無一人的廢墟，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黎格呢？”

“巴格子、蘭斯洛特還有伍德沃斯呢？”

“戰鬥……怎麼樣了……？”

姍姍來遲的阿爾託莉雅便錯過了一切，錯過了戰鬥，錯過了命中註定的對手，也錯過了黎格。

如此陷入一片迷茫的妖精少女，突然發現了一件東西。

看到那件東西，妖精少女先是一怔，緊接著慌忙跑了過去，來到那東西的面前。

散發著灼熱高溫的黑刀就靜靜的躺在地面上，如被主人給拋棄了一般。

“…………”

阿爾託莉雅呆呆的看著這把刀，一會以後才低下了頭。

長長的劉海遮住了阿爾託莉雅的臉，讓阿爾託莉雅的表情無法被任何人看見。

“黎格……”

彷彿迷路的小孩一樣，阿爾託莉雅先是呢喃了一聲，隨即用力的抬起頭，開始大喊。

“黎格！”

“黎格！”

“你在哪裡啊！？”

“快出來！”

“別再戲弄我了！”

“再戲弄我的話……我要生氣了……！”

“真的生氣了！”

阿爾託莉雅扯開嗓子，到處大喊。

“你聽見了嗎？”

“我生氣了哦！”

“生氣……了啊……！”

殘破不堪的戰場上，妖精的少女徘迴了一回又一回，喊了一次又一次，最後還是回到了黑刀之前，垂下眼簾。

“……什麼叫我先走，你會過來和我匯合啊？”

“這不是沒有辦到嗎？”

“沒有辦到，那就是說謊。”

“我還以為……是你的話……一定不會說謊呢……！”

“騙子！”

阿爾託莉雅的聲音變弱了，似在哭泣一樣，聽得人分外難受。

像這樣呆站了好久好久，阿爾託莉雅才用力的擦了擦眼角，振作了起來。

“現在不是罵他的時候，先弄明白這裡究竟都發生了什麼，那個大騙子又跑到哪去了。”

“等找到他以後，我一定要狠狠的罵他一頓。”

“沒錯，狠狠的。”

這樣自言自語著的阿爾託莉雅便逼著自己不去想象那個最可怕的結果。

那就是，黎格或許已經不在人世了。

完全不去想這個可能性的阿爾託莉雅伸出手，打算拿起地上的黑刀。

“好燙！”

結果，阿爾託莉雅才剛碰到刀柄，上面散發出來的高溫就差點沒將她給燙傷。

阿爾託莉雅趕緊發動魔術，在自己的手上新增一層防護，然後才小心翼翼的將隱者給拿了起來。

就在這樣的阿爾託莉雅準備離開時，突然，一個聲音叫住了她。

“等等！”

聽到這個聲音，阿爾託莉雅停下腳步，看向了聲源處。

“你是……？”

阿爾託莉雅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呵呵。”

風之氏族的氏族長對著阿爾託莉雅露出恬靜又美麗的笑容。

“要跟我談談嗎？”

這麼提議著的女妖精便從廢墟里走了出來。

其身後，蘭斯洛特沉默的跟隨著，宛如一名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