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暴風雪之夜

宣梓瞳經歷的事情在整個集散地當中並不罕見。

你會認識無數的人，也會失去無數的人，在這條回家的道路上，終究會和別人越走越遠，因為回家的人只是你自己一個，你在這裡所結識的一切緣分都帶不走。

但人們依然會組成各種各樣的團隊，去經歷那些得失帶來的喜悅和悲傷。陸凝那並不豐富的經歷中，也見過一些為此而放棄了這第二條生命的人。還活著的，像宣梓瞳這樣的人，也依然會被各種“緣”所構築的鎖鏈慢慢束縛在這裡，回家的日子也愈發遙遠。

“如果你一直找不到呢？”

“不會，找不到。升階。”宣梓瞳解釋道，“我們，相遇，升階，會在，一起。”

“能夠在一階集散地相遇的人會在二階到一起？”

“是，適用，所有，階層。”

低階層相遇過的人們會在高階層遇到？

陸凝心裡已經出現了一個金字塔形狀的模型，從高階到低階，每一個高階集散地的人員都是由同一批低階集散地的人升階上來的，從而構成了一個十分穩定的結構。

有什麼仇上去解決……是這樣的意思？

陸凝模模糊糊對於這樣設計的上下級構成有了些理解，方便是一方面，肯定還有別的意味。

“找不到，就升階，找，報仇。”

這兩個字，彷彿已經成為了執念。

麵包車緩緩開下了高速公路，沿著輔道行駛了出去。由於車速不快，想要抵達之前有將近一天多路程的汽車旅館還要一段時間，幸好路上除了雪和廢棄車輛什麼都沒有，甚至常常冒出來襲擊的飛蛾也都消失不見了。

好景不長。

在車開上普通公路後沒多久，忽然發出了一聲響，宣梓瞳驚慌之下練滿踩了剎車，這之後再怎麼打火都無法點著了。

“墨菲定律……下車看看。”

陸凝還很冷靜，車壞了這種結果對於悲觀預計的她來說也不是什麼意外情況，馬上將衣服裹嚴實下了車，檢查一番才發現車子地盤已經結了很大一塊冰，不知道是水箱漏了還是怎麼回事，總之不是她們兩個汽車小白可以修理的問題。

“雪還行，氣溫……湊合，接下來我們大概要步行了。”

陸凝開始從車上往下清理東西，主要是水、食物和武器。難攜帶的全都扔掉，大不了節衣縮食過上幾天。她將一段幹辣椒塞進了口中，瞬間整個臉都變得通紅，畢竟不怎麼常吃辣的。

不過……

“魯迅先生誠不欺我，宣梓瞳，過來嚼點這個，把這兩瓶酒帶上，這裡往汽車旅館走至少也得三四個小時，我們路上還得找地方休息。”

陸凝感覺渾身都開始冒出了熱氣，越是不能吃辣的人似乎效果就越明顯，至少周圍的寒風現在也顯得不那麼冷了。

離開面包車，兩人開始徒步走上了這段最為艱難的旅途。

這一走就是兩個多小時，她們停下來找到了一個加油站，裡面當然什麼都沒有，藉助稍微能夠禦寒的房子稍微休息了一會之後，陸凝卻注意到窗外有一輛沒有被雪完全覆蓋的轎車。

她立刻提高了警惕。

轎車上有凝固的血汙和泥漿痕跡，整體都是破破爛爛的，顯然經過了末世的洗禮。這樣一輛車被扔在這裡，就說明很可能不久前有人在這裡遭遇了和自己同樣的狀況。

這個時候，任何陌生人都不能信任。

陸凝心裡疑惑，表面上還是不露聲色。她和宣梓瞳將貨架上的木板拆下，用工具劈成和腳掌寬度差不多的長條，然後綁在了鞋底，做成了簡易的雪地靴。

“陸凝，那個。”

宣梓瞳指了指加油站後面一扇半掩著的小門，那裡偶爾被風吹動，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輕響。

陸凝走了過去，用一根木條將門捅開，隨後看見了小房間裡面的情景。

包括張年修在內的四個人，帶著驚愕的神色倒在地上。他們的脖子上或者胸口都被開了一條巨大的傷口，血液早已凝固結冰，似乎死亡已經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了。

這個懷著天真夢想的男人躲過了避難所裡惡爪的襲擊，卻還是死在了這裡。

陸凝蹲下身在張年修身上檢查了一番，殺人者並沒有留下什麼有用的東西，只翻出了一個掛墜，開啟後可以看見是張年修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相片，背景是陽光燦爛的海邊。

“是，什麼？”宣梓瞳在外面問道。

“張年修和他的幾個同伴，已經死了，用不著進來。”

陸凝起身，將門關好，轉身離開。

她們很快就繼續出發了，走走停停的，在天色開始變得昏暗之前，終於看見了汽車旅館的輪廓。

推開被修補好的門，灰塵的味道顯得熟悉而親切，屋子裡依然寒冷，但是沒有使勁往脖子裡鑽的雪片和隨時可能刮開你面板的寒風，總是會給人溫度上升了不少的錯覺。

兩人趕緊走進了休息間，幾天前楚劍庭砍出來的柴還好好地堆在那裡，沒人動過。宣梓瞳趕緊上前拖了幾根木頭塞進壁爐，取出引火物和燃料折騰了兩下，點起了火。

“這下……應該差不多了。”

陸凝很想躺在什麼地方休息一下，但在此之前她還是要把東西清點一下的。

“罐頭食品，乾肉和蔬菜，餅乾，糖，還有凍得和石頭一樣的‘饅頭’。”

說是饅頭，其實就是各種粗糧搓的球，燒水的時候架上去蒸出來的，連發酵都沒有，咬著都覺得硌牙。

“武器……還真是沒剩多少了。”

手雷還有兩顆，宣梓瞳製作的那些東西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子彈只剩下給陸凝手槍用的三十多發，她們也沒有別的槍械。匕首還有很多把，畢竟考慮到殺喪屍和自己處理食物的不能混用，陸凝備用了不少。

“還有四天時間……足夠堅持下來了。”

陸凝點完數，把手槍遞給宣梓瞳警戒，自己找了個沙發躺了上去，昏昏欲睡。

晚上的風雪又變大了，寒潮畢竟還沒過去，夜晚氣溫低也正常。等陸凝休息好了的時候，宣梓瞳已經在壁爐前架起了一個銅水壺，裡面煮著用一個饅頭團和八寶粥罐頭混合的粥，不斷散發出迷人的香味來。

人餓了一口飯都是人間美味。

“辛苦了，我好像睡了一會？”

“你累，休息，沒事。”

此時兩人都已經把臉上遮擋的東西除去了，宣梓瞳能清晰地看到陸凝發白的嘴唇和滿是血絲的瞳孔。搏命後留下的疲勞不是車上睡一覺能解決的，何況今天還走了那麼長時間的路。

她從壺裡舀出一杯粥，放在火邊繼續保溫著，陸凝則走到外面去又看了一圈門窗的密封狀況，確認經得起風雪敲打後才安心回來，坐在火邊拿起了杯子。

“這次回去，我要升階了。你遇到的人如果已經能在一階測試場橫行的話，估計距離升階也不會太遙遠。”

“嗯，但是，不行。”

宣梓瞳往壁爐裡添了一根柴，悶悶地說。

“我，太弱，不能，報仇。”

毫無理智地去尋找仇人只是白白送命罷了，宣梓瞳至少還清楚這一點，並不會貿然行動。

“……那麼，有緣的話，二階的集散地再見吧。”

聽見這句話，宣梓瞳默默點了點頭。

空氣陷入了沉默，只有偶爾的火星濺起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二人就這樣對坐著，享受著屋內的安靜。

隨後，安靜就被打破了。

旅館大門的方向傳來了一聲巨響，明顯被什麼人粗暴地推開了，休息室的火光在屋內看著十分顯眼，於是腳步聲迅速向這邊逼近。

陸凝立刻站了起來，轉身看向了休息室的門，伸手擋住了身後的銅壺和宣梓瞳，擺出了戒備的狀態。

門外出現了一個高大的人影，他一腳將不怎麼結實的門踢開，在火光中露出了一張猙獰的臉龐。

“呦，沒想到你沒死啊？”

沙慶摸了摸鬍子拉碴的下巴，對著陸凝獰笑了一下，右手掂了掂那把大斧，看著陸凝的樣子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鬼天氣真容易迷路是吧？而且都宰了惡爪了居然還不能離開，真是噁心的任務設計不是嗎？你那是什麼表情？看到同樣從那鬼地方來的人不是應該感覺高興嗎？而且老子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陸凝微微後退了一點，將手向後伸出，宣梓瞳會意，立刻將手槍往她手上塞，卻沒想到沙慶動作更快，一見陸凝動了立刻猛撲上來，肩膀一頂就把陸凝撞飛到了一旁！

“嘖，真是沒勁。”

陸凝被撞在了沙發扶手上，稍微緩和了一點衝擊力，可是胸口還是一陣滯澀，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沙慶則得意地一笑，目光轉開，看向火邊：“讓老子看看你們藏著什麼……哦，不錯啊，天寒地凍的居然還整出一鍋熱乎的來？”

他根本沒把宣梓瞳放在眼裡，能衝到這裡就說明這屋子裡沒佈置炸彈，換句話說這個小女孩的威脅已經完全不存在了。

除了……

咔。

一聲輕響，讓沙慶微微移動了一下目光，卻看見宣梓瞳拿槍指著他，一邊發抖一邊拼命按動著扳機。

他圓睜著雙眼，臉上擠出了一個可怖的笑容。

“小丫頭，手槍不是這麼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