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古戰場

晨霧籠罩了影視基地，幸虧今天的拍攝是一些鏡頭的補拍，天氣的影響不太嚴重。不過看這個陰沉沉的雲天，陸凝覺得這一天天氣大概都是這樣了。

等到了片場，一如往常，演員們已經上妝完畢，有的在背臺詞，有的在和別人小聲對戲。陸凝也迅速進入了工作狀態，開始除錯裝置。

今天負責人就沒有到場，看來只有比較重要的地方尉詹才會聯絡。不過陸凝就有些失望了，她有點好奇昨天尹荷處理的後續怎麼樣了。

隨著尉詹的一聲令下，劇組開始了又一天的工作。最初的幾天新鮮勁過去之後，陸凝也很快就把這當成一項平常的工作進行了。

說起來，在第一天之後，再也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出現在鏡頭裡面了。安佑熙，柯道琳和瞿奕都是嘗試過的，也一無所獲。

當然，陸凝現在知道這是因為引渡人不會一直留在同一個地方，甚至那一次她和展秋心能過去純屬湊巧。

引渡人的確會在現世徘徊拉走一些人，但一般目標都是錨點極少的那一類人。陸凝不清楚自己身上有多少錨點，但絕對不在引渡人試圖帶走的範圍之內。能夠看到的原因大概是遊客的身份。通常集散地會幫助遊客在場景裡進行身份偽裝，但錨點這東西很唯心，原本和這個世界沒什麼關係的遊客就會變得很容易接觸到引渡人的“手段”。至於集散地考慮了這個情況嗎？陸凝覺得他們肯定考慮過，只不過為了讓遊客更容易接觸到海港故意弄成這樣而已。

可惜她獲得的知識不包括海港。

腦子裡想著各種事情，陸凝手上還是安穩拍完了今天的補拍鏡頭。男主演柴英拍完最後一個近景之後，臉上也露出瞭如釋重負的神情。接下來兩個單元都沒他的戲了，這段時間如果沒有別的安排倒是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大家辛苦了，明天我們休息一天，然後就開始第二個單元的拍攝。由於涉及的地點比較多，預計是六天內拍完，大家回去熟悉一下劇本。各組的工作人員，注意檢查道具場地和環境。行了，今天天氣也不太好，各位回去吧。”尉詹揹著手宣佈完，就帶著編劇剪輯等人離開了，看樣子是要趕緊剪出一個初版來給負責人云紓。

“導演也挺忙的。”梅雨收拾東西的時候嘀咕了一句。

“他還得負責後期的一些把關，剪輯之類的也不能不去，也不知道一大把年紀了還能不能這麼熬。”另一個同來的攝像說道。

“尉導是挺敬業的，他的名氣也是這麼拼出來的，總不想辜負了這個名望。”陸凝回憶了一下說。

收拾過的東西都放到了車裡，自然有基地工作人員給運送到下一個地點。藉著，劇組裡相熟的人就三三兩兩地離開找地方放鬆去了，陸凝當然還是和同伴們一起行動，先去看一下昨天發現的兩個地點還在不在。

秘密入口這個名字某種意義上很貼切。柯道琳找到的這個入口地點其實也不是特別隱蔽，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根本沒人會想到這裡連線著另一個世界。

“你是怎麼發現這裡的？”

站在建築門口，陸凝甚至都看不出來這裡有什麼奇特的地方。腦海內的知識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其實有些危險的，我昨天走到這裡的時候其實已經有點累了，但又不甘心一無所獲地回去，就在那個時候，我經過了這裡，耳邊傳來了軍號的聲音。”柯道琳說道。

軍號——還挺符合這裡的。

當柯道琳循著聲音看過去的時候，便看到了疊加在建築正門後方的第二扇門，影影綽綽，距離真實的門也不過是數厘米的距離，非常容易被忽視。

恐怕正常人看不見的情況下，會直接從門那裡穿過去吧。柯道琳當時也不知道自己特殊的精神狀態會維持多久，她沒有走進門裡面，而是盯著觀察它到底會存在多長時間。

結果在月亮明亮的時候，門就消失了。

“大約是晚上八點前後吧，我不確定，當時我一直在恍惚的狀態下，腦子裡只有透過周圍環境留下的印象。門消失後，我往回走了一段路才清醒過來。”柯道琳說。

已經很不錯了，眾人都知道和這種異常存在接觸的危險性。

隨著太陽漸漸落山，月亮自天邊升起，耳邊已經失去了風聲蟲鳴，眾人都產生了一種預感。而對陸凝來說，她增加了一種奇怪的渴望。

她彷彿知道，對方還沒有名字。在這個時間點，她是獵人，對方才是獵物。

飢餓感開始湧上了心頭，並非出自於現實的食慾，而是精神上的空洞構成了這種亟待“進食”的渴望。幸運的是，和身體的飢餓一樣，還能夠抑制住。

門的裡面有什麼？名字？對方？

陸凝及時控制住了自己的思維，這些知識具有非常明顯的誘導性，她不能跟著這個思路繼續往下思考了。

這時，門忽然就出現了。

每個人都緊盯著門口的位置，但是沒有人觀察到它出現的時候有什麼特殊現象，就像是本來就在那裡一樣。柯道琳長出了一口氣：“看來它確實會經常出現，那也不算白費力氣，我們……”

“可以嘗試進入。”陸凝說。

“很危險！”郭驍急忙說，“我們還不清楚對面是不是商店，萬一是什麼詭異離奇的地方豈不是很危險？”

“無論多麼奇怪，在對面都是正常現象。”陸凝說，“那邊又不是海港，記得我們交換的情報嗎？沒有引渡人，我們是不可能到達海港的。”

“不是海港就不危險了嗎？”

瞿奕問道。

“也有些未知的風險，不過好多了。當然我們不需要全過去，我想想……三個人就可以了，有誰自願？”陸凝環顧了一下。

安佑熙笑眯眯地舉起了手。

瞿奕也咬了咬牙說：“我也跟著進去看看！總歸要接觸一下才行！”

“既然如此，我們就在外部策應，如果過了今天你們還沒回來，我們會按照失蹤對待。”柯道琳嚴肅地說。

“沒錯，也應該做這樣的預防。萬一我們回不來，你們就要更小心一些。”陸凝笑了笑，“回頭見。”

三個人走上前，陸凝伸手去接觸那虛浮於半空中的門把手。剛剛接觸的一瞬間，她就感覺鼻翼間傳來了血腥味和燒焦的味道。

門上盪開了一層層波動，隨後，虛幻的影子也籠罩在了陸凝三人身上。

可以穿過。

陸凝作出了推門的動作，一瞬間，她感覺自己身上有什麼東西掠過去了，而身邊的安佑熙和瞿奕都陷入了眼神空洞的狀態。陸凝微微一皺眉，不過還沒等她思考這件事，周圍就有狂風襲來。

陸凝不假思索地撲倒在地上，這不是什麼自然風，而是爆風，經過遠距離傳播後依然保留了能量釋放形成的熱量和衝擊力，被裹挾在風中的小石頭都能砸得人頭破血流——這還是威力已然衰減的情況下。

瞿奕和安佑熙都同樣臥倒了，遊客們的應急反應能力都不錯。不過沒等陸凝說話，一聲近距離的，絕對不超過百米的爆炸就將天地的聲音全部炸成了漫長的蜂鳴。

戰場。

黃金色的土石磚已經在火力中碎裂，生長了百年以上的老樹被攔腰截斷，天空中劃過的是彌閉天光的飛火雨，大地上行進的是高度在十米以上，冷酷前進的漆黑堡壘。

陸凝被煙塵嗆到了，她急忙找了一叢被燒得還剩下一半的灌木叢躲了起來，山地、丘陵、平原、城市、水域。位置在高處的她能夠俯瞰正片戰場，可這完全不是什麼優勢。戰場上沒有人類生存的環境，在她眼前不到十米的地方有一個最顯眼的例子，一個被“鋪”在了地面上勉強能夠認出來的人形。

他們使用的並不是現代化的兵器，陸凝很快就確信了這一點。戰場上並沒有留下彈殼、兵器之類的東西，從天空落下的並不是炮彈，而是直徑超過三米的巨型火球。雖然人沒辦法再這樣的戰場上發動重逢，卻能夠看到好幾種其它的生物——身高三米，渾身白色毛髮的巨型狼人，身披血色甲冑的半人馬，周圍纏繞著砂石颶風的牛頭和羊頭四臂戰士，以幽影狀態穿梭並只在攻擊的瞬間化為實體亮出利爪的幽靈。

幾個勢力？

陸凝一時間居然無法分辨戰場上有多少個勢力，似乎只要是長得不一樣的東西就會相互廝殺，而他們之間的實力差距也根本看不出來。巨型狼人憑藉身軀的優勢碾碎了牛羊戰士，但緊跟著就被一隻幽靈從背後挖出了心臟，與此同時，幽靈也被人馬抓住了實體化的瞬間一箭射死，人馬接下來又死於牛頭和羊頭的圍攻……

一共……至少有二十種以上的不同生物正在戰場上廝殺，而那些恐怖的戰爭堡壘上正在不斷噴出火球，如果陸凝猜測不錯的話，那便是人類得以在這片戰場上存活的壁壘。

陸凝從灌木上摘下了一片葉子。

戰火還沒有蔓延到這個地方來，不，也可能是已經從這裡碾過去了。即便是戰場上一片混亂，陸凝也至少能看出戰爭正在向城市的方向推進而去。第一道城牆已經被暴力轟開，第二道城牆也正在慢慢倒塌。但城市裡面沒有人，在鱗次櫛比的房屋中央，有一座高大的金色神殿。它呈現一座六稜錐的模樣，從這個角度看的每一面都雕刻著一位形態不同的戰士模樣。

一瞬間，她趕到自己的飢餓感又翻湧了上來，如果上次只是聞到了一絲香味的話，如今已經是看到了擺在櫥窗中做好的菜餚了。

但是……那是哪一個？戰？血？殺？還是什麼別的真言？她獲得的知識可不包括辨認，理智告訴她絕對不能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踏入戰場當中，這裡不是海港，她無法運用任何知識中的內容來保護自己。

這時，她的肩膀被人拍了拍，安佑熙已經匍匐前進到了她旁邊，拿著一根草棍在地上寫起字來——這片戰場上是別想聽到什麼聲音了。

【看十點方向。】

陸凝微微一愣，她為了遏制自己越來越旺盛的食慾，注意力幾乎都放在戰場上那些東西的去向，也就是都市方向。十點，那就是……叢林。

茂密的樹木正在生長，戰火留下的痕跡依然還停留在叢林當中，然而新的樹木正在迅速抽芽。與此同時，各種不同的生物正在源源不斷地從叢林之中衝出，他們一邊相互廝殺，一邊繼續奔向戰場。

【我們摸過去，看一看那邊為什麼會不斷有怪物出來。】安佑熙又寫道。

陸凝用手指在地上回答【到怪物的大本營去？】

【怪物目標是城市，往終點走我們避不開，但起點或許有別的機遇。】

安佑熙的想法也有些道理。這場戰爭已經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了，戰場上死去的那些生物很快就被踩碎沒入了地面，但大地依然沒有被血腥所覆蓋，應該是有著什麼別的要素存在。

正如陸凝掌握的其實是三個真言一樣，也許這裡也是不同真言相互構成形成的結果。

她點了點頭，仔細觀察了一下戰場上的局勢，抓住最激烈的時間躲到了一棵樹的後面。瞿奕已經藏到了這邊，見到陸凝過來也是點了點頭。

三個人迅速往叢林的方向奔跑。

大約從山上下去到半山腰的地方，就是樹木快速生長的區域了。陸凝親眼看到在幾分鐘之內一株被砍斷的樹木就重新長成了原來的模樣，而地面上斷掉的部分也在飛速腐爛分解。

叢林裡面的聲音比正面戰場小了一些，但是怪物的影子依然不少。不時便有一片樹林被點燃，沖天的火光吸引了更多怪物撲過去，大型戰爭堡壘的車輪將這些血肉捲了進去，外部猙獰的火炮管將巨型火球向著正面戰場拋射過去，根本不需要進行任何瞄準。

避開了這些危險存在後，陸凝三個終於看到了叢林之中那片由血肉組成的樹群。在五十棵數十米高的巨大血肉之樹上，有上千條血管一般的藤條垂落。它們的頂端凝結為蒂，快速膨脹，然後在響亮的破裂聲中，一隻怪物從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