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越看越生氣,直奔濟寧府衙,並叫人快馬加鞭去請山東承宣布政使司的四位官員來。

濟寧到濟南四百里,送信一日,大人們路上走兩日,算來四日怎麼都到了。

可是這幾位大人卻足足走了六日才到。

朱標便在濟寧府衙大堂上坐了整整六日。

他一言不發,就看書。

濟寧知府這幾日是過得戰戰兢兢,也不知道朱標到底查到了什麼,讓一向以溫和仁愛著稱的他臉色這麼難看。

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問,只能站在旁邊罰站陪著。

因為朱標從見到他那一刻起就沒說準他坐。

朱標不讓他坐,他就不能坐。

從早到晚,除了中間吃飯能歇半個時辰之外,就連處理公務,他也只能站著。

打別人板子的時候他要站著。

給人斷官司,聽鄰里吵架的時候,他也要站著。

真是前所未有。

百姓們也不知道堂上唯一坐著的人到底什麼來頭,都覺得好奇。

關鍵看行頭也不像是大官。

然後這事一傳十,十傳百,門口每天圍著一大幫人看熱鬧。

承宣布政使司的四位官員來的時候,知府快哭了:幾位大人可來了。你們再不來,我就要站廢了。

左布政使王明對朱標行禮:“殿下。”

朱標放下書,微微點頭:“嗯,來了。幾位大人是騎馬來的還是坐車來的。”

幾位大人面面相覷,小聲說:“騎馬。”

朱標微微點頭:“嗯,那幾位大人商量了幾日,商量出怎麼跟本殿解釋了麼。”

王明臉頰一熱,有些慌:“殿下說笑了。”

朱標說:“從本殿這幾日觀察的情況來看,知府大人並不是一個無道的昏官。所以本殿百思不得其解。幾位大人來為本殿解釋一下。”

王明:“漕運中斷。北平、西安軍糧告急。燕王和秦王都發了軍令來催促,微臣也是沒辦法。”

右布政使說:“今年著實比往年都要難一些,能把賦稅徵齊都難。”

按察使拱手:“微臣將監獄裡所有犯人都調出來疏通渠道。怎奈工作量太大。”

都司:“微臣最近一直忙著在海上運糧去定遼和北平。也想來疏通河道,怎奈力不從心,人手不夠。”

呵呵,一個兩個的倒是把藉口編得滴水不漏。

朱標心裡在冷笑,說:“所以,你們就逼著農戶餓著肚子來疏通河道。你們要驅使農戶幹活可以,是不是至少要讓他們吃飽肚子幹活。”

左右布政使交換了個眼神。其實讓農戶來出運糧的軍費,是慣例。要是還給農戶解決吃飯,那等於是在幹為了吃掉一碗剩飯,用掉三個雞蛋做蛋炒飯的蠢事。

之前都是朱柏在管,官牙局幫忙解決了一大半,所以壓根就不需要去朝廷裡哭窮。

朱柏之前是李善長在張羅。

雖然李善長自己要貪一些,可是最後終歸是能把糧食都運到。

現在這兩人都做了甩手掌櫃。

西北,東北各衛所就惱火了。

可是王明不敢這麼說,只能說:“今年黃河決堤,實在是沒有那麼多糧食。”

朱標說:“之前官糧倉裡的糧食呢?今年收成不好,難道去年收成也不好?”

王明說:“官糧倉裡糧食很少,交朝廷的賦稅都不夠。”

朱標攥拳咬牙問:“糧食呢?去了哪裡?你查了賬本嗎?”

王明:“臣查過賬本,按照賬本上應該是滿倉。臣數月前才被任命,也不知之前發生了什麼。”

之前的左右布政使都被老朱當作胡黨給殺了。

好多官員都是那時候補上來的。

朱標冷冷地說:“你之前也是山東承宣佈政司的參政,怎麼可能全然不知情。”

王明看糊弄不過去,跪下說:“聽說是胡大人調走送給東北的蒙古人了。”

朱標一拍桌子:“既然如此,為什麼早不來報,要等到現在。”

王明小聲說:“黃河決堤的事情,臣剛報上去。殿下可能出來了,所以不知道。官糧倉被虧空的事情,臣在上任的時候就報給戶部了,也催了好幾次,戶部說在想辦法。”

就是說戶部尚書不作為了。

自從老朱殺了一批人之後,六部的各級官員就是能不幹活就不幹活。

因為做多錯多,不做就不錯。

朱標獨自監國這幾個月裡曾嚴厲督促過這些官員,卻好像沒有了什麼效果。

老朱和朱柏都不管事之後,表面上看著一切照常,其實好多事情都出了紕漏,只是被人使勁兒摁著,暫時沒暴露出來而已。

他要不下來親自巡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發現。

朱標氣得眼前一陣發黑,深呼吸,定了定神,才問:“所有官糧倉都是這樣嗎?你們有沒有清查所有糧倉。”

王明:“查了。十有七八都是空的,餘下的,臣也不敢動,怕今年冬天和明年春天需要賑災。”

夏糧沒收,冬天肯定要餓肚子。

手裡沒一點糧食,心裡沒底。

朱標本來是想打兩位承宣佈政使屁股的。

聽王明這麼一說,倒不好動手了。

朱標問:“魯王知道嗎?”

王明小聲回答:“知道。”

朱檀的封地在兗州。他來兗州以後謙恭下士,深受百姓和地方官好評。

兗州一不靠海,二不靠邊界,所以也不用他去打仗。

之前他在應天過慣了節儉的生活,到了山東整日接受宴請,又沒了管束,便日益奢靡起來。

山東出美人,朱檀納了十幾個妾猶不知足。

不過不管朱檀如何荒淫,王明都不能多嘴。

朱標垂眼琢磨了好一會兒,才說:“糧食這個問題,本殿來想辦法。不要再讓農戶餓著肚子疏通運河了。那是隋煬帝、秦始皇那種暴君才幹的事情。”

朱標覺得跟朱檀的見面應該是最輕鬆的。

結果現在知道朱檀竟然眼看著地方官奴役百姓而袖手旁觀越發生氣。

每一個藩王都應該像是一盞明燈,不然白白花費朝廷和百姓一年那麼多糧俸供養。

比如現在,濟寧出了這麼大的事,離這裡只有五十里路的朱檀怎麼能坐得住?!!

王陽猶豫了一下問:“那漕運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