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集合!行動!抗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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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雙眼睛盯著格雷特看。
揹著女兒的父親,身體乾瘦,脊背傴僂,努力展開算不上寬闊的肩膀,想讓小女兒趴得舒服一點。
抱著兒子的母親,嘴唇乾裂,眼窩深陷,蜷縮著靠在牆上,還在輕輕拍撫著懷中小兒。
攙著母親的女兒,用稚嫩的肩膀努力頂住母親肩頭,不讓婦人倒在地面上……
一個個病人,一個個病人家屬。
幼年的,青年的,壯年的,頭髮花白的。
這間屋子,是埃爾文長老在城裡的居所,也是自然之神教團經常聚會的所在。此時此刻,教團裡至少有五個人在忙碌。可是牧師每天的治療術終究有限,再怎麼忙,再怎麼辛苦,也應付不了一眼望不到頭的患者。
甚至,因為埃爾文長老停下治療,和格雷特說話,人群裡,騷動由近及遠,由小而大,頓時像海浪一樣洶湧起來。
“長老,救救我!”
“求求你……救救我媽媽……”
“我兒子快死了……求你看看他……看看他……”
人潮擠擠挨挨地往前湧動。一隻只渴望的手,乾瘦的,皺縮的,衣衫破爛的,搖晃著伸了過來,幾乎要抓到格雷特臉上。埃爾文長老下意識地拽了把格雷特,將他拉到自己身後:
“小格雷特,不行啊,不能這樣丟下他們走掉……”
“可是不走更不行!”格雷特用力拖他。“老師,這麼大的瘟疫,必須全城一起動起來!城主跑掉了,我們必須靠自己了!光靠治療者不行,光靠我們,不行!”
他的眼睛裡冒著火,手臂顫抖,呼吸急促。此情此景他曾經見過,並且,是前世穿越前不久剛剛直面過——
病人家屬拼命地推擠著,爭搶著,想要得到一張病床,或者至少是一個被診治的機會;而精疲力盡的醫生們,帶著哭腔大喊“我們也沒有辦法……”
更可怕的是,那時候的他們,面對的並不是腸道傳染病,而是呼吸系統的疾病。病毒由飛沫傳播,而在一線面對病人的他們,僅有的防護,只是薄薄的醫用口罩……
那一次,在支援到來之前,是他們先用血肉之軀填了上去。一批一批,前赴後繼。
“老師!我見過這樣的大疫!我知道該怎麼做!老師,你信我!”
他見過,他親歷過,他抗擊過。
將近20年前的那一次,他還是學生,被師長們護在身後、擋在校門內;
大地震那一次,他剛剛成為住院醫,沒有資格被抽調,只能在老師們被調走之後,堅守陣地,咬牙頂上;
不久之前那一次,他找出了前輩用過的防護服,白衣執甲,衝鋒在前……
但是,如果沒有全社會的支援,沒有眾志成城全民抗疫,那一次,每一次,最後都只會成為無望的犧牲,不會有例外。
埃爾文長老站直身體。他前些天一直在城外忙那個堆肥的專案,選擇挖坑地點,形狀,深度,堆肥方式,一樣一樣都要設計、都要記錄,忙得不可開交。好容易忙到今天,頭一天帶著人回城,就被茫茫多的病人堵在了家裡。
哪怕多年經驗讓他驚覺不對,可是,面對這麼多求助的病患,他實在沒法下決心脫身。再說不是有城主府麼——直到剛才,小格雷特奔了過來,告訴他城主出城的訊息。
埃爾文長老看著面前搖晃的手臂,看著從小屋門口排到巷尾的人流,看著他的同袍們——安東尼慘白的臉色,艾文額頭斷線珠子般的汗水,喬安娜臉頰邊黯淡的紅痕……
他們都累了。
他們,都已經,快要消耗到極限。
他轉向格雷特:
“我跟你一起去。要找誰,要做什麼,你說,我來做!”
埃爾文長老登高一呼,果然效果拔群。他身為8級牧師,基本上,已經可以算是哈特蘭城施法者的頂點——泉水女神神殿的大神官7級,光頭主教也是7級。至於法師塔的主持者,格爾曼法師,只有可憐的5級……
差不多一小時後,戰神神殿的主教,城衛軍的大隊長,城裡碩果僅存、還沒跑路的沃恩男爵,裡維爵士,還有幾家富商,齊集城衛軍軍營。格雷特點名叫的食品商、染坊主人、建築行會首領、首飾匠之類,也茫然地坐在下面長桌上,瑟瑟發抖。
“……泉水神殿呢?”格雷特等來等去,沒等到泉水女神神殿來人,悄聲問。埃爾文長老已經打聽了一圈,此時壓低聲音:
“噓,他們前天就關門了……據說從神官到衛士病倒一片……”
“所以把我們叫來幹什麼!”沃恩男爵在這裡身份最高,脾氣也急,第一個發問。“主教大人,您能不能去我們家看看——有好幾個人不舒服……”
“對啊!還有我們家!”
“我們家——”
現場嘩啦一亂。見此情形,埃爾文長老向前一步,高舉橡木杖,往地面上重重一頓:
“轟”的一聲,滿廳東倒西歪,宛如爆發了一場小小的地震。
“因為這是瘟疫!大瘟疫!”老頭兒吼起來中氣十足,整個廳堂裡嗡嗡作響,格雷特強忍著才沒有捂耳朵:
“不集合所有人的力量,整個城市,至少要死三分之一的人!格雷特,你來說!”
他往旁邊一閃,把格雷特顯了出來。幾十雙眼睛一起看過去,見長老背後佇立著一個少年,打扮頗為奇異:手裡握著自然神教標誌性的橡木杖,身穿長袍,長袍上斜斜繡了一支魔杖——光看這袍子,卻是個標準的1級法師。
這人是誰?
有資訊靈通的,自然知道城裡前些天出了個法師學徒,還被自然神教的長老收為弟子;有資訊不靈通的,還在交頭接耳,找人打聽。格雷特已經往側面挪了兩步,站到一塊先前讓人搬來的木板前,朗聲道:
“因為照著現在的治療法子,病人只會越來越多,而治療者的力量永遠跟不上!——老師,我們教團,一天能治幾個人?”
“這個要看病人輕重的——”
“如果都是拉了一兩天,起不了床的病人呢?”
埃爾文長老默算了一下。“那至少要二級牧師,一天才能治好一個。算上你我,教團裡一共十四個人,等級不一……嗯,30到35個人吧,不會超過40個。”
“主教大人,戰神神殿呢?”
“也差不多吧。”
“那麼,前天有多少病人?昨天又有多少?各位大人,你們知道光是今天,城裡就有多少個病人了麼?!”
格雷特的聲音驀然高揚。大廳裡猛然一靜,只有埃爾文長老的聲音平平淡淡的,彷彿是在為弟子做註腳:
“前天我們一共醫治了九個病人。昨天,二十八個。今天,光我看見的,就超過一百——”
“前天,五個。昨天,十九個。”光頭主教低沉地接上:“今天,超過一百。”
他們一邊說,格雷特一邊手掌連揮,在白板上用魔法伎倆染出折線。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折線牽動:第一天,十四名,第二天,四十七名,第三天,兩百名!照著這個趨勢,第四天呢?第五天,第六天呢?
格雷特也在想這個問題。痢疾的r0是多少?傳染數量計算公式是啥?死亡比率是多少?明天、後天、再後天,會有多少人生病,可能死多少人?
不管了隨便填吧!反正這兒也沒人懂——
他再次揮手。黑色線條為底的圖示上,鮮紅的折線高高飛躍,第四天,六百名,第五天,一千五百名,第六天,五千名!線條陡峭得觸目驚心,遠遠超過了一百人處,那條代表生命的綠色橫線!
“我們治不了那麼多人!放任不管的話,誰也救不了那麼多人!先生們,不想讓你、你的家人、你的親友病倒病死,我們要立刻行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