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牧師團團簇擁著格雷特,七嘴八舌,爭相開口。格雷特正要請他們進去,帳篷背後,慢慢飄出來一根黑杆子:

“還有我也來了……”

那個聲音異常沙啞,一雙眼睛幽幽深深的,大白天看著也像鬼火。帳篷頂上,一隻白手套的黑貓輕輕躍下,落在格雷特面前,輕輕地喵了一聲。

“林恩法師!”

格雷特大喜過望,快步趕上前去。死靈法師林恩,是格雷特進入魔法領域的領路人,格雷特拿著他的介紹信才得以進法師塔唸書。這幾個月學魔法、學神術、做實驗,一直沒空去見他,但是這份恩情,格雷特是牢牢記在心裡的。

一別數月,林恩法師還是那副晃晃蕩蕩,黑袍子上頂個骷髏的樣子,倒是那隻黑貓的毛皮潤澤了許多,顯然這幾個月過的不錯。

“林恩法師,特洛卡先生!”格雷特欣喜地迎上去。看到林恩法師,他就想到那隻會舉自己腦袋、拆自己髖骨的黃金骷髏,很想找個機會再盤一遍:

“好久不見!你們也來了?出發的時候沒看到你們啊!”

“我當然要來了。”林恩法師笑起來也挺難看,皮肉乾癟,貼在顱骨上一抽一抽。只有醫生的眼睛,才能看清楚面部肌肉運動的方向真是在笑:

“格爾曼那個老小子,把你們都護在後面,一個人上戰場!還故意瞞著我!害得我一個人趕過來,走錯方向,差點撞上光輝教會的人!”

“啊!”格雷特脫口驚呼。光輝之主什麼的,顧名思義,最剋死靈法師了,治療術扔骷髏傷害翻倍——“你怎麼樣?”

“我沒事兒。”林恩陰森森的笑了笑:“殺了他們兩個人。對了,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你不是法師麼!”

“可我是牧師啊……我這次是來治病——呃,治傷救人的……”

死靈法師用控訴的目光看著他。牧師?當牧師你去找神殿啊!你託我寫推薦信幹什麼!

枉我還辛辛苦苦寫了很多好話,還特地過來看望你……

格雷特被他看得有些心虛。他退了半步,胡亂找了個由頭,想要安撫一下對方:

“對了,有時間的話,你也過來啊!我治傷的時候,會用到很多外科方面的手段——就是把人切開再縫起來什麼的——你過來搭一把手,順便一起討論討論?”

林恩眼前一亮。他期待地望了帳篷一眼,有些心動,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我和格爾曼說好了,這次跟著斥候隊伍一起,怕是暫時沒時間。——對了,這是我從那些狗崽子身上找到的東西,你看看,有沒有你能用的?”

他一招手,黑貓特洛卡先生往前一跳,不知從哪裡叼出一個袋子。稀里嘩啦往下一倒,聖徽、祈禱書、小藥瓶什麼的,亮光閃閃,落了一地。

格雷特下意識的放了個偵測魔法。眼前一片白光閃耀,他用手一擋,聖徽上的白光透過皮肉直射過來,照得手骨歷歷分明。格雷特大喜:

“這個我有用!太好了!”

五級啊!

五級魔法物品啊!

X光的光源有了!

再也不用每次去借了!

他握著聖徽極目遠望。軍營之外,遠處山丘上矗立著一座小城,城頭旌旗獵獵,反光耀眼,正是他們接下來要攻取的城池。格雷特跟著隊伍行進了那麼久,也知道這是米德蘭郡的紐瓦克城,是聯軍行進路上的第一個障礙,非拔取不可。

米德蘭郡領主信奉光輝之主,引進教廷騎士團也最賣力。伯爵領地上有一座良港,傳聞是光輝之主教會的登陸點之一,諾曼伯爵帶著大軍緊趕慢趕,就是要先打敗米德蘭郡領主,然後在光輝教會上岸前堵住對方。

“要攻城啊……”格雷特喃喃。自古強攻堅城傷亡必大,明天這一仗,看上去有得受了。

他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去了城衛軍的軍營。左手拎一桶墨水,右手拎一支筆,挨個兒往人胳膊腿上劃道道:

“往左轉!往右轉!站直!欸,好,受重傷的話止血帶就綁這兒,記住了啊!”

一群戰士笑嘻嘻地看著他,排成佇列,順從地讓他劃線。卡倫隊長微笑地揉揉他頭髮:

“小格雷特,別擔心。今天這一仗,我們上不上還不知道呢!”

格雷特仰頭望著他。原主的感情和穿越以來相處的記憶一起翻騰,他囁嚅許久,也只能奮力掙扎出一句:

“活著回來!”

戰爭打響。牧師營地這邊卻是一片安靜,格雷特看不見具體戰況,只能聽到前面喊殺連天。老師給他的追隨者,野蠻人伯納德聽得心癢難搔,撐著大骨棒,站起了又坐下,坐下了再站起。格雷特不得不丟點活兒給他做:

“繼續幫我削夾板!儘量多削些,待會兒天曉得有多少人受傷!”

他自己忙忙碌碌地配製生理鹽水,準備酒精,把棉花、紗布、繃帶、藥劑一樣一樣放好。果然沒到中午,就不停地有傷員送了下來:

“史考特騎士受傷!”

“泰倫斯爵士受傷!”

“文森特騎士受傷!”

牧師們有條不紊地接治。祈禱聲喃喃響成一片,白光此起彼落。很快,騎士們之後,就有衣著簡陋的普通士兵被人抬著,一路奔跑過去:

“救救他!求求你們救救他!”

鮮血滴滴答答落下。格雷特站在營地的柵欄邊,看著他們直奔附近不遠處,梅爾頓的牧師團所在地。沒過多久,哀求聲,叱喝聲,就在那邊營地響成一片:

“不治!”

“抬走抬走!”

“抬到一邊去!騎士還治不過來呢!”

“求你們救救他——隊長是為了我們才受傷的,嗚嗚嗚……他家裡還有小兒子在等著,女兒馬上就要出嫁了……”

格雷特臉色慢慢肅然。隨隊出發之前,瘟疫爆發的時候,甚至剛到這個世界上他就聽說:牧師的治療基本上只面向貴族,平民能不能得到,完全看施法者當時的心情怎樣。為此,這趟出來他也做好了準備,帶足了物資,準備儘量救治普通戰士——

但是,聽說和親眼目睹,畢竟是不一樣的。

他無聲地嘆口氣,想要過去幫助那些人,卻又停住。就在這時腳步聲雜沓,兩個哈特蘭城的城衛軍領頭,帶著一串人扛抬傷員,直奔格雷特而來:

“小格雷特,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