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袁尚來者不善,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

袁熙微笑道:“為兄來甄家自然有事,不過能和顯甫公子撞上,不知道是湊巧,還是公子特別過來的?”

前日還在稱兄道弟的兩人,如今卻叫得如此生分,兩邊對於此事已經失去了耐心,都不想再裝了。

袁尚哈哈笑道:“我自然是特地來的。”

袁熙聽了,故作驚訝道:“沒想到顯甫公子對為兄的婚事如此關心,真是令為兄感動。”

袁尚面色一冷,說道:“顯弈公子怎麼說,也是我袁氏的人,我是怕公子吃虧,被甄家騙了,才特地過來提醒。”

袁熙驚訝道:“哦?”

“不知道甄家騙了我什麼?”

袁尚環顧眾人,壓低聲音道:“不若找個地方,我再和顯弈公子詳談。”

袁熙聽了,斷然道:“不必了,袁氏做事光明正大,有什麼事情,不能在人前說的?”

袁尚臉上一僵,他自忖已經拿住了袁熙軟肋,袁熙見到後必能服軟,將來自己便能掌控幽州!

現在看來,袁熙竟然是談也不想和自己談!

袁尚冷笑,袁熙還不知道自己掌握了什麼底牌!

甄宓躲在窗戶後面,聽著院子裡面傳來的聲音,手心裡面滲出了一絲細密的汗珠。

袁熙袁尚兩人針鋒相對,這次肯定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想到自己婚事便是被這袁尚數次攪黃,甄宓心裡恨恨,恨不得登上小樓,丟石頭打破袁尚腦袋。

袁尚見袁熙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把心一橫,側身走了一步,拉過背後那中年男子,對張氏道:“夫人可認得此人?”

張氏哪能不認識,她出聲道:“這是老身在無極縣的遠親,論輩分,算是老身侄子。”

中山甄氏一族,乃是漢太保甄邯之後,世吏二千石,到如今以甄逸一脈最顯,其原配張氏,共生三男五女。

但之後甄逸連兩子早逝,甄家這一支的男丁,反而只剩了甄堯並幾名幼童。

相反在甄氏老家無極,倒是有些旁支子孫繁衍,只不過家境遠不如甄逸這一支,所以時常需要接濟,兩邊倒也相安無事。

眼前這名中年男子,也是甄氏其中一支的後代,名叫甄訪的。

甄訪曾多受張氏接濟,如今見了張氏,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拜道:“見過夫人。”

張氏正要說話,袁尚卻是出聲道:“甄訪,你這禮數錯了,如今張夫人要向你行禮才對。”

張氏疑惑道:“為何?”

袁尚得意洋洋,“因為甄家那世吏兩千石的職位,空缺了好久,我看甄訪不錯,便上表漢庭,保舉他沿襲此位。”

這話一出,張氏臉色一白,出聲道:“好教顯甫公子得知,這按理將來應是我兒甄堯的。”

袁尚搖頭道:“非也,凡此官職,當有德者居之,何況甄堯也不過是甄氏一支的子弟而已,沒有必然是他的道理。”

張氏心中憤怒,出聲道:“難道顯甫公子就這麼不想甄家和袁氏聯姻?”

袁尚哈哈一笑:“非也,我只是看甄訪素有賢能,這才舉薦他而已。”

甄訪聽了,連忙諂笑道:“多謝公子大恩,日後定當做牛做馬為報。”

張氏心中暗罵,她知道甄訪底細,這人所在一支早已落魄,根本連書都沒看過幾本,平時鬼混謀生,要不是靠著甄家接濟,早就不知道餓死多少次了。

袁熙一直看著袁尚表演,發聲道:“區區一個兩千石官職,幽州也未必拿不出來。”

“如果顯甫公子覺得甄家在乎這個官職,是不是有點看不起甄家了?”

張氏出聲道:“顯弈公子說的沒錯。”

她現在已經和袁熙站在一條船上了,袁尚如此咄咄相逼,她也不可能改變主意。

袁尚越發得意,“兩千石官職確實不算什麼,但是放到甄家世襲這一位置上,卻還有一重特殊意義。”

“如今甄訪襲了官位,經冀州士族保舉,他便是甄家家主!”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大譁。

袁尚這人真夠陰險的,他保舉甄訪做甄家家主,便可以名正言順介入甄家之事!

家主便是族長,對族中大小事務,都有獨斷之權!

張氏見袁尚甄訪面露得意之色,咬牙道:“即使他是家主,沒有正當理由,也不能干預我這一支的婚事!”

袁尚哈哈一笑:“當然有正當理由!”

“甄家女郎,不賢!”

“鄴城之中,曾有多人目睹其和陌生男子拉拉扯扯,可以說是敗壞門風!”

他轉向袁熙,“顯弈公子,如何?”

“還有什麼想說的?”

他心道和那甄宓拉扯的,必然是袁熙,他要是承認,就是等於自損名聲!

然而袁尚預想的袁熙服軟的情形,卻並未出現。

相反,袁熙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嘲諷之意,出聲道:“就這?”

袁尚心生一絲不妙的預感,忙道:“顯弈公子,別忘了,甄家女郎未成婚前密會男子,即使是他未來的夫君也不行!”

“此事不合禮制,即使顯弈公子能接受,我袁家也不能接受!”

袁熙冷聲道:“顯甫,使君都沒這麼說,你能替使君做決定?”

“家主是使君,而不是伱!”

袁尚沒想到袁熙如此硬氣,惱羞成怒道:“我雖然不是袁氏家主,但是甄訪是甄家家主!”

“他可以決斷甄家之事!”

甄訪聽了,連忙道:“謹遵公子之命。”

張氏在旁邊喝道:“甄訪,這些年你是怎麼受甄家接濟活下來的,你自己心裡沒數?”

“不然你還能站在這裡?”

甄訪嚇得往後一縮,袁尚冷哼一聲,甄訪這才硬氣起來,叫道:“現在我是家主,我說了算!”

“只要是甄家人的婚事,我都能管!”

氣氛陷入了詭異的寧靜。

袁尚見袁熙和張氏表情複雜,突然心裡一緊,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麼?

哪裡出了問題?

不可能啊!

張氏緩緩開口道:“我女兒已經不是甄家人了。”

袁尚一驚,脫口而出道:“難道你們偷偷成婚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突然像想通了什麼,大笑道:“我明白了,顯弈你瞞著阿父,提前迎娶了甄家女郎!”

“但是你錯了,你昨日才過繼,那一定是之前迎娶的!”

“那時候阿父還是你的父親,沒有經過父母之命,你這婚事便是違背禮制,完全無效!”

“我要將你的事情,告訴阿父,讓他主持公道!”

袁熙聽了,淡淡道:“誰說我偷偷成婚了?”

“我今日來,便是商議迎娶之事的。”

“但不是甄家女郎。”

此話一出,袁尚愣住了,不知情的眾人也全都愣住了。

袁尚澀聲道:“什麼意思?”

張氏出聲道:“好教顯甫公子得知,如今顯弈公子要迎娶的新婦,先前確實是我甄家女。”

“但便如顯甫公子所說,此女敗壞我甄家門風,所以早被驅逐出門了。”

袁尚:???

他慢慢回過味來,臉色逐漸蒼白。

壯士斷腕?

這麼狠?

至於嗎?

他不可置通道:“怎麼可能!”

“我從未聽說過這種事情!”

“太荒唐了!”

張氏從袖子之中拿出一封帛書,上面寫明瞭前因後果,還有當事人的簽押,並有數位士族公證。

袁尚仔細看那一串名字,心道真是見了鬼了,這裡面竟然還有袁譚的簽名!

這也是啊,大兄怎麼會放棄這個打擊自己的機會!

關鍵是自己這麼搞,最後被袁熙反將一軍,若是連這種算計都失敗的訊息傳出去,自己的顏面就丟盡了!

但袁尚實在是不懂,他不理解!

他對張氏道:“甄家乃是士家大族,難道不要名聲的嗎?”

“為什麼能不留後路?

張氏嘆息道:“老身也是不忍,奈何公子咄咄逼人。”

她話裡的意思很明顯了,是袁尚做人不留餘地,最後大家都被迫撕破臉面。

袁尚轉向袁熙:“你呢,要去一個被逐出門牆的女子?”

“你也不要名聲了?”

袁熙笑笑:“對袁氏有些人來說,名聲確實很重要。”

“但對我來說,又算什麼?”

“我答應的事情,當然要做到。”

窗戶後面的甄宓心情複雜,她當初聽到袁熙和張氏相談之後,根本無法接受。

但當袁熙說出最壞的結果後,張氏首先就動搖了,如果真的若袁熙所說,甄家不僅會徹底敗落,甄宓下場也絕不會好。

如今看來,全部被袁熙料中了!

袁尚還不死心,對甄訪道:“對,還有甄家的家產!”

“你是族長,可以處置甄家財產!”

“你們若是.”

張氏出聲道:“甄家只有一個空架子了。”

“前些時候甄家押運顯弈公子的財貨時遇到意外,全部丟失,甄家已經變賣所有家產賠償。”

她看得很明白,自己保不住甄家財產,那還不如順水推舟做個人情。

袁尚忍不住退後幾步,腦子嗡嗡作響。

為什麼能做的這麼絕?

袁熙心道這就是上沒上過戰場之間的區別了。

像袁尚這種蹲在鄴城裡面蠅營狗苟搞小算計的,不打幾場仗,永遠不會明白一個道理。

要做就要做絕,在生死相搏的敵人面前,哪能留手?

袁尚對袁熙澀聲道:“你要娶一個被逐出家門,沒人收留的孤女?”

袁熙摸了摸頭,“倒也不是。”

“邊讓遺孀環氏,感甄家女郎身世可憐,收其為義女。”

“從此之後,我的婚事和甄家再無關係,是和邊家的事情。”

“甄訪兄這位家主,來的有點晚了啊。”

袁尚徹底呆住。

袁熙心道要不是料到你個狗東西攪局,我何必費這麼大勁,繞這麼大的一個圈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