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縫開始充盈於視野之內。

陸凝再次看到周圍出現了銳角狀的空間,但是這一次並不是來自那個空間生物的襲擊,而是因果破壞沿著她放出的路線開始反向追溯回來,並開始摧毀那個銳角空間。

不對——墨凝煙說的東西里面有一個地方有問題。

原因和結果,原本就不在時空束縛範圍之內,它又不是炸彈可以控制當量,一旦發生摧毀作用,為什麼還會區分空間區域?它就算有範圍,那也不應該是以空間來衡量,而是產生因果的那條規律所衡量。

空間開始崩潰,一些物質正在消失,天目一開始劇烈搖晃起來,陸凝蹲下來緊緊抓住地面,卻感覺地面也並不是那樣可靠。

就在這時,另一股力量自天目一上升起,正在碎裂的地面中湧出了烏黑的觸鬚,粘液將地面再次抓牢,所有人的動作再一次停止,這個感覺令人再熟悉不過了。

宣梓瞳終於趕回了正規部署的失樂園區域。

定身時間一過,陸凝立刻抬起頭望向了藍巨星的方向,此刻黑點兩側的星體已經被拉伸成了紡錘形,強烈的恆星風暴正在四散噴湧,有些已經觸及了小行星帶區域,三顆內側行星已經被火舌捲入,化為了太空中三顆白熱的光點。一圈詭異的蔚藍色霧狀物質正在自恆星內散出,全力掙脫開黑點的牽引力向外發散。

這時,巨大的,閃著紅光的飛船從空中飛過,一排繩索垂下,陸凝馬上伸手抄過一根,繩索迅速拉扯,將她拽上了飛船中。

整個飛船內都在響著紅色警報,人和機器人正在有序忙碌著,陸凝登上飛船後一時不知道應該去什麼地方。她能看到自己周圍的空間還在銳角化,不過飛船卻沒有受到影響,這些空間變化也在變得越來越弱。

“那個……”

“陸凝,幹得不錯。”

聽到身後的聲音,陸凝馬上一扭頭:“趙汐華?”

“啊呀,真虧你能一下子認出我的聲音。”趙汐華架著白狐,身上多了很多灼傷的痕跡,“早知道我也搞一套這個裝備了,我A級身體都扛不住的東西她居然一點事都沒有。”

“你也來天目一的話……對,楊晴羽肯定和你一起。”

“她還在基地裡,不過應該會及時啟動逃生艙系統脫離吧。這個飛船是你們頭兒的?”

“我想是的。”

飛船內部的各個螢幕上都在實時播放著藍巨星的拍攝影象,此時藍色已經開始逐漸向橙紅色轉變,那是星體溫度正在降低的證明,也說明藍巨星大部分能量已經被消滅了,剩下的只是最後掙扎而已。

“宇宙在拼命撫平這個傷痕。”

從忙碌的人群中,杜寫意如同幽靈一般輕鬆地走了過來。

“杜寫意。”

“放心吧,墨凝煙對你進行了一點欺騙,不過這也保證那裡的因果破壞確實可以消滅藍巨星,儘管這個結果算不上多完美……做得不錯。”杜寫意拍了拍陸凝的肩膀,“不用害怕影響,一般人如果幹了這種事不出一個月大概就得橫死,但是我們不擔心這個。”

這個意思是隻要回到集散地一切無虞?

陸凝輕輕點了點頭:“可是……”

“送這位士兵去休息一下吧,她精神已經很疲勞了。”杜寫意指派了一個機器人過來將白狐架走,而白狐也只是低聲說了聲謝謝,她確實非常累了。

“任務的話,我已經把那些細枝末節的處理好了。”杜寫意衝陸凝眨了眨眼睛,“無論是上報也好還是治療幻星症候群也好……總之,你做到這一步,我想墨凝煙怎麼也不該有什麼抱怨了。”

“能和我說說具體的情況嗎?說真的,我依然沒有把握說自己完全瞭解墨凝煙在想什麼。”

“她只是不忿而已。”杜寫意帶著陸凝和趙汐華走向一間休息室,“事實上,墨凝煙在二階時候的水平就已經在卡爾之上了,她也很清楚卡爾的性格和實力,發生類似和你遭遇的事情也只是早晚的事。唯一的問題在於,卡爾對於墨凝煙來說是像父親一樣的人,他們所在的一階集散地比你們要亂許多,類似邊境地帶吧,人員混雜,來自什麼勢力組織的都會搶地盤,而墨凝煙弱小的時候就是卡爾一直照看著她。”

“所以她是……那樣啊。”陸凝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她在向你報復,也是向自己報復。或者說,她依然怨恨自己為何沒有和卡爾走進同一個場景,這樣還能照應一二。”

“她做了很多事情,卻在最後都沒做絕。”陸凝點點頭,“原本她將因果破壞的效果再多隱瞞一些,我可能就會死在銳角空間。”

“那是我趕到得及時你才沒受傷。她是沒準備殺你,但可不會在意你受多少傷害!”趙汐華立刻說道,“別真把她當成好人了!”

杜寫意也笑了:“總之你知道這些就好。另外,我提醒一下,即便你知道了這個破壞場景的方法也別去用,場景一旦消滅,那麼主動摧毀者的任務會預設全部完成,而其餘人則會強制全部失敗,並且由於目擊因果破壞而承受過量靈魂損傷,想要壓下這樣一起事件哪怕我們都不是很容易做到。”

“我知道了。”陸凝點了點頭。

此時三人已經來到了休息室裡,這裡陳列著四個休眠艙,似乎經過非常多的改造,和陸凝之前在龍脈那裡看到的已經非常不同了。

“這裡……”

“極化治療艙。稍微利用了幻星生物的特性,讓它們的幻星症候群極端爆發,在經過大約一萬次世代交替之後,它們已經變成了完全的幻星病毒聚合體。這個宇宙的規則就是一旦產生了過於威脅的物質,就會開始出現對應的抗體,哪怕是它曾經產生的抗體也一樣。我製成了高威脅病毒生物後,很快就在附近的物質中提取到了對策治療物,只是不能進行工業生產,必須以病毒生物為引子慢慢蒐集產生。類似我們這種已經異化到A級的人恐怕需要很久才能將身上的病毒完全驅除了。”

陸凝慢慢躺進休眠艙裡,閉上了眼睛,感到一股極度的疲憊感,不僅是肉體,精神,甚至靈魂上都有了衰弱的感覺。

“無論多久……我們這種遊客也不會真的有那麼久的時間,對嗎?”

“當你執行一項切實可行的計劃時,哪怕場景裡的時間不夠,集散地也會按照完成給你計算的。”杜寫意按下按鈕,讓休眠艙關閉了,“祝你好夢。”

艙蓋合攏,杜寫意又看向趙汐華。

“我有個隊員,現在還在天目一上,如果沒找到她我是不會休眠的。”趙汐華立即說道。

“那麼請便,只要不打擾別人,這艘船上你可以任意行動。”

杜寫意笑著微微一禮,然後轉身走出了門去。

藍巨星已經接近消失,此刻只餘下一些環狀的橙紅色光帶拉得很長,在宇宙中形成了一根扁平的紡錘,而天目一和幻星也終於脫離了束縛,開始向宇宙深處行進。海洋漸漸凍結,天空陷入永夜,很快,大氣層中的各種氣體也會逐漸迎來自身的冰點,幻星的表面也會變成荒蕪一片。

不過有十二隻A級古老幻獸的保護,幻星上應該還是會有一些生命殘留下來。大片藍色的光穿透了幻星的大氣層,升入空中,NE-002帶領著殘餘的搜救隊伍開始向這邊匯合。

“NE-002,最後的命令。”

杜寫意再次開啟通訊頻道。

“最後的命令?等一下!你要做什麼?DU-001?”

“沒什麼,只是我們為了能夠插手天目一上的戰鬥,自身都進行了A級程度的異化,這種異化要治癒需要的時間也比你們久很多,你們沒有深度感染,返程途中利用我留下的東西就可以自行治癒,可是我們不行。”杜寫意說道。

“你等下!”

那邊出現了一片雜音,杜寫意輕輕搖了搖頭,轉身走向了主艙室。

褚嵩已經返回,飛船正在慢慢接回天目一上還活著的人們,這些人全都被失樂園影響過,也都必須進行深度治療。

“老將軍,NE-002應該利用虛數空間直接跨越過來了。”

“安撫他們不是你的工作嗎?”褚嵩愣了一下。

“啊……只是她一個人。”杜寫意聳了聳肩,“我想也許您應該見見她。”

話音剛落,門就再次被人撞開,一名留著短髮的幹練女子直接闖了進來:“是這裡了?”

褚嵩皺起了眉。

“DU-001是哪位?說清楚,治療的時間需要多久?”她大聲說道。

“視情況不同,至少要一千年左右的時間,我們會乘坐逃生艙,利用觀測者的技術進行無目的的太空漫遊,直到治療完畢。我們不會死亡,逃生艙的維生系統能夠將我們的細胞停止在當下,直到思維裡的一切汙染物都清除後,自然會醒來。”杜寫意說道。

“一、千、年?”NE-002一字一頓地說,“這你可沒有提前告訴我們,你只是說我們返程的路上就能治好!”

“對你們來說,沒錯。”杜寫意點了點頭。

“那把我也帶上!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凍結一千年!”

“胡鬧!”褚嵩大喝一聲,“NE-002,你是個軍人!你必須帶著你的隊伍,在治療好幻星症候群後,將這裡發生的一切詳實向聯盟彙報!”

“換成別人也可以吧!”

“還真是不太行。”杜寫意搖搖頭,“搜救隊的隊長和副隊長中,比較可靠的多數都已經上了天目一參與了最後作戰,因為一些原因,這些人無一倖免。因此你是我們最後可以信任的人了。”

“NE-002,服從命令,這是總隊長的……”

“DU-001,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裡!”NE-002直接打斷了褚嵩的話,神情有些失控地喊道。

“嗯,這也是我為什麼希望褚嵩將軍勸你……你是他的孫女,是吧?”

褚嵩愣了一下,猶疑地看了看NE-002。

“但是你覺得他會同意我將他留下不讓他去前線戰場嗎?”杜寫意問。

“你是……褚晶。”褚嵩神色複雜地說道,“你不必過來的,我之所以在戰場上戰鬥至今,就是為了你們能夠過上……”

“爺爺的戰鬥生涯已經太長了。”褚晶稍微冷靜了一點,“我們這些孫輩甚至只能看看您留下的一些錄影,甚至不知道您現在是什麼模樣,軍人的很多資訊都是機密,要想了解,就必須加入軍隊。”

“沒必要,沒必要啊……”褚嵩嘆息,“我們也不是什麼軍人世家……”

“沒關係,只有我一個人。其餘的兄弟姐妹們都有各自的生活,我只是希望爺爺能有機會回去享受一下你帶給我們的生活,而戰場這個地方應該留給年輕一代。”

褚嵩卻連連搖頭。

“可是現在——現在你告訴我,爺爺已經永遠回不去了?我費盡心思進入這個專案,盡心盡力的輔助,只是為了見他最後一面?我不認同!我要和你們一起休眠!”

“褚晶,你的人生還很長,而且你不需要忍受那一千年的時間,和那之後的陌生世界。”褚嵩走上兩步,輕輕搭住褚晶的肩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們能有更好的生活,你當然也是其中一個。”

“所以我更不能讓您在一千年後發現自己已經舉目無親啊!”

“我們有那麼多人,不會有什麼事。”褚嵩放輕了聲音,“你也跟著看過了那麼多資料,一千年其實不算什麼,不是嗎?”

“可是,可是那和您戰死在這裡有什麼區別啊?我們永遠也等不到您回來了!我們能忍受飛船亞光速帶來的時間不對等,可是這是真正的一千年啊!爺爺!沒有人能活到那個時候等著您……”褚晶一把抱住了褚嵩,聲音變得愈發淒厲,“那我到底為了什麼才來這裡?”

“為了繼續下去。”

門口有人回答了。

褚嵩抬起頭,向門口的人點了點頭:“墨總隊長。”

“你知道他會在一千年後,你也知道他必然會在未來的某個時間點回來,因此現在只是位置更換,換你為一千年後的他創造一個未來。舉目無親?那就讓你的家族繁榮興旺千年。無人知曉?那就在子孫後代之間傳揚你爺爺的事蹟。甚至你在這裡獲得了那麼多,也可以嘗試突破生物學上的難題,延長人類的壽命。”墨凝煙咬著牙說道,“哪怕你不在了,終有一天,你爺爺還能再看到你想為他留下的東西。”

說完,她轉身離開了門口,杜寫意則迅速追了上去。

“你這不是看得很清楚的嗎?”

“你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