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輝煌犧牲

空氣中飄浮著辣椒的濃香味道，眼前是一鍋正在翻滾的火鍋，只是用來涮的菜肉和平時所見的差別略大。

阿娜滿意地深吸了一口氣，她確實很有些嗜辣，她兜裡那些糖如果不當成是糖而是濃縮的菜來說其實味道也確實還可以。

不過陸凝是真的有些接受不了這個辣度，稍微嚐了幾口就開始用清淡的小菜來緩解嘴裡的麻辣感了，倒是晏融和阿娜吃得熱火朝天。陸凝看兩人也閒不下嘴，便扭頭打量了一下這個無證經營的小店。

店鋪面積不大，裡面只有六張桌子，還都是隻能坐六個人的那種方桌。老闆姓鄧，從相貌上看已經一大把年紀了，不過在都市裡就算是這個年齡沒有錢也必須出來討生活，幾個同樣五六十歲的人在這裡幫手，確實也照顧不了更多的客人。

目前這裡只有一桌還空著，另外幾桌分別坐著幾個上班族；一些和之前見到的刀斧手混混差不多打扮的人；四個學生；三個背後揹著武器的小團體成員。紅湯老鍋在這附近風評還算不錯，至少陸凝吃的東西還算正常。

但是這個夜晚居然發展到了這樣的狀況……回想今天一天，上午到中午處理了學校事件，下午就開始在街上閒逛，還遇上了鋼心鐵印那些事，晚上又到了這裡。

“阿娜，外城會發生的那些重大事件頻率怎麼樣？例如我們今天的那件，還有類似的事情？”

“要是總體來看好像不低，畢竟貴族的懸賞從來就沒斷過，要是什麼事都沒有我們也不能靠這些來過活。”阿娜嚥下嘴裡的東西，快速回答道，“甚至忙的時候我們會連軸轉，兩天之內處理五起事件我們都幹過。不過一般來說這些事情的影響也沒那麼大，頂多死幾個人或者炸一棟樓什麼的，今天校園裡那起事件規模算是不小了。”

“這麼高頻率，外城的人居然還能安心上班？”晏融也忙裡偷閒地說了一句。

“沒到自己頭上總會覺得那些事很遙遠吧。之前有一起事件，隔著一個街區的人都能拿那裡的事當笑料談，根本沒當一回事。”阿娜將一盤肉片倒入鍋中，“藍荼跟我說過，水銀扳機好幾個人其實都是倖存者，他、多蘿西、丹生都是，也許他們的感觸會更深一些吧。”

“倖存者嗎？”陸凝低聲重複了一下。這也不奇怪，人生遭遇了重大變故而去尋求變化是很正常的事情，那些能被懸賞出來的事件不管大小對當事人肯定有很深的衝擊。

她思考著這些事情，目光往門外看了一眼，卻感覺外面似乎有些奇怪。

空氣中的嗆辣氣息中混入了一股焦躁的感覺，陸凝皺了皺眉，抬手將那顆電子眼球頂了上來，在數字化視覺當中，外面的環境已經出現了很微妙的高同步狀態，這個反應並不正常。

陸凝伸手抓過了自己的雙刀，他這個動作也讓正大快朵頤的兩個人停了下來。

“怎麼……發生什麼事了嗎？”正用推車推著一些菜經過的鄧大爺看到了三人的動作，也停了下來，望向門口。

同時察覺到問題的還有那三個身上揹著武器的人，他們也停下了手裡的東西，其中一個站起身來說道：“你們先別動，我去看看情況。”

“羅貝，情況不同尋常，不要冒險。”另一個頭上繫了辮子的男人抱起胳膊，“柴盈，用偵查機器人。”

“那東西好貴的！”坐在對面的女子嘟噥了一聲，從兜裡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方盒，用一把鑰匙在盒子上擰了一下，上面立刻伸出四個輪子和一個全形攝像頭，慢慢向門外駛去。

此時別的食客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對，上班族們一臉茫然，學生們則縮到了牆角，那幾個混混則滿臉緊張。

“陸凝，外面什麼情況？”晏融低聲問。

“看不出來，只是各種資料都在趨同中，溫度、光照、能量……這本來應該明顯反映在視覺觀察中的，可實際上我們什麼都沒看出來對嗎？”

透過門邊的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確實還是那樣平常的黑夜。

鐵盒機器人穿過門簾，來到了外面，那個叫柴盈的女子取出一個手機大小的監視螢幕開始觀察外面的狀況，過了幾秒鐘後抬頭說道：“什麼都沒看到啊。”

“不，外面絕對有什麼不對。”羅貝反手抓住背後的劍柄，“萬一——”

哐！

有人撞在了門框上，就像是突然砸過來的一般，柴盈甚至都沒看到他從哪裡冒出來的。這人將門簾頂起了一半，一臉醉醺醺的模樣，雙手在胳膊上彷彿抓撓著，看到店裡的人們咧開了嘴：“嘿嘿……各位……吃……飯呢？”

陸凝這時候才想起了這三個人的樣貌，他們也是最開始在集散地演武場集合的遊客，只是陸凝當時心思沒在記憶這些人的容貌上，所以過了這麼久才記起這幾個人。

而如今即便認出來了，她還是先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個闖進來的醉漢身上。這個人身上的力量看上去一點都不強，甚至似乎只是遊走於附近的無業遊民，但是他那正在努力抓撓的雙手中正在不斷掉落一些屑狀的東西。

——那是面板。

“喂！報出你的名字！否則別怪我把你踢出去！”阿娜直接站起身，拔出軍刀指向了醉漢。醉漢卻和沒看見一樣，依然倚在門口怪笑，但是眉頭卻慢慢皺了起來。

“好癢……嘖，估計又是喝到假酒了……那個死酒販子，我就知道他賣不了什麼好東西……咦？嗯？”

他終於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抬起雙手，骯髒的指甲縫裡面已經被絲條狀的東西塞滿，甚至有一些還在外面。

“羅貝，伊勢……我沒看錯吧？”柴盈已經退到了旁邊，手也探向背後，蓄勢待發。

此時所有人都能明顯看見，醉漢已經將自己前臂的大部分面板都撓了下來，但古怪的是他一滴血都沒有流，透過一層薄薄的脂肪層，能看到裡面鮮紅的肌肉。

“喂！趕緊向老大彙報！這地方肯定出什麼事了！”一個混混反手抄起了凳子，一邊向旁邊的人吼叫一邊小心地盯緊了醉漢的動作。

“臉……也好癢！腿也很癢！我是不是太久沒洗澡了？我真是……”醉漢在臉上抓了一把，而這次不再是一條條的，而是一整塊面板都被他拽了下來，他看著那塊面板還愣了一下，“這抹布一樣的東西是什麼？”

就在這時，阿娜兜裡的手機響了，鈴聲嚇了好幾個人一個激靈，她迅速掏出手機接通，陸凝看到阿娜的神色迅速從疑惑變成了緊張。

“藍荼……我現在就在這裡。”

手機對面的藍荼匆忙說了點什麼，阿娜嗯了幾聲之後，便結束通話了手機。

“是藍荼？”晏融問。

“是的，剛剛……”阿娜看了看周圍的人，縱然是她也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剛剛新的懸賞釋出了，其中包含了Sacrifice釋出的一個輝煌犧牲警告。”

“我猜是在我們這裡？”陸凝問。

“沒錯，囊括了大約三條街區，目前這個區域之內的所有人暫時都以‘死亡’狀態對待。本次輝煌犧牲暫定名為‘蛻皮’，貴族們會直接派遣人來進行處理。”阿娜額頭上流下了冷汗，“這回可是糟糕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醉漢此時已經扯掉了自己大面積的面板，看上去就像一個活的人體模型，然而他依然毫無所覺地繼續抓撓著身上的地方，假如他流血的話反倒還讓人覺得正常，偏偏是一滴血都沒流出來。

“出去！”那個混混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掄起凳子就衝了上去，一凳子砸在了醉漢身上，這一下顯然是用了力氣，凳子發出咔嚓一聲斷了一條腿，而醉漢後退了一步，踉蹌一下便倒到了外面。

“哈哈，哈哈……不過如此……”混混喘著粗氣笑了起來，“再讓我看到你……”

就在這時，柴盈大喊一聲：“離開門口！”

那混混明顯反應不過來這句話，反而是扭頭看了柴盈一眼，緊接著他的腦袋就隨著扭頭的力氣飛了出來，在地上轉了兩個圈才停下。

“咕咚”一聲，無頭的屍身倒下。緊接著門簾被暴力撕碎，一個身材接近兩米，渾身血紅色肌肉鼓脹，沒有面板的人站在門口，雙目充血，探出舌頭舔了舔沒有面板的嘴唇，向屋子裡掃視了一圈，然後張嘴說出了一些發音古怪的話。

“柴盈！他用什麼武器切的腦袋？”羅貝低聲問道。

“吹氣！這傢伙只是對著門簾吹了一口氣！這已經不是正常的怪物了！我們得撤！”柴盈尖叫道。

生意也吸引了肌肉怪人的注意力，他用那雙沒有眼皮的眼珠看向了柴盈，露出一個醜陋的微笑，肌肉一縮，瞬間爆發出了匪夷所思的速度，甚至陸凝都只能看到一道紅色的殘影，伊勢和羅貝兩人也根本反應不過來他的驟然衝刺！

就在一剎那之間，一聲轟鳴爆響從陸凝身後傳來，鐵灰的巨影后發先至地命中了發動突然襲擊的肌肉怪人，巨大的銃槍噴吐著靛藍色尾焰將他帶向了沒人用餐的那桌，把桌椅全都砸了個稀爛，不過也算是保下了柴盈。

晏融一腳踩在凳子上，提著自己那把長槍衝著肌肉怪人比劃了一下，嘴裡卻說：“鄧大爺，不好意思弄壞了你一些東西，等這裡搞定了我再賠好了。”

“晏融！這怪物我們打不過！”陸凝掃了一眼正在起身的肌肉怪人，“現在得想個辦法逃出這片區域，不是在這裡……”

“陸凝，有些怪物確實是看一眼就知道打不過，不過眼前這個肯定不是。”晏融卻完全不準備後退，“是的，我們要離開這裡，但我肯定要從正門走。打得過打不過，還是要正面打了才知道！”

話音剛落，晏融已經踩著凳子跳起，暗紅色光芒附著於長槍之上對著還沒爬起來的怪人頂門蓋下！

“嗷！！！”

隨著怪人一聲咆哮，那根紮在身上的銃槍被他直接拔了下來，橫向攔截晏融的攻擊。誰知晏融完全不和他硬拼力氣，槍勢中途一變，如靈蛇一般一縮一進，兇猛絕倫地刺入了怪人的胸膛！

原本怪人就被銃槍打了個措手不及，此刻力量也沒來得及防禦回來，被一槍刺入心口，踉踉蹌蹌向後退了幾步，手裡的銃槍也甩飛了，晏融躍起一抄，左手將銃槍也接了過來。

“不過如此嘛。”她冷笑一聲。

陸凝不得不承認，晏融永遠能打破她對於武力遊客的認知。

但與此同時，哪怕心臟中了一槍，怪人也沒流出一點血液，反而是肌肉迅速合攏將傷口堵住，再次穩住了身形，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晏融。

“心臟不致命？看來已經不是人了啊……”晏融雙槍一橫，再次迎面搶上，肌肉怪人馬上雙頰一鼓，兩隻手臂卻猛地伸出去抓晏融的雙槍，無論如何他的速度和力量依然高於晏融，要奪取武器也相當輕鬆。

“不長記性！”

銃槍爆鳴再次點火，內建的微型反應堆提供了極強的推力，晏融刻意將銃槍前置，而怪物就這麼抓了上去，在他剛剛捏住的瞬間便被突然增加的力量帶歪了身體，晏融已經一個高速扭身，稍稍躍起，右手長槍閃電般從他口中沒入，直入咽喉！

“咕……咔！”

那一口氣就這麼被扎回了嘴裡，怪人再次不得不放開了銃槍，不過這一次他雙手一合，直接握住了晏融的槍柄，隨後猛地吸入空氣，頭部如同氣球一樣膨脹——喉嚨被堵住，他居然還可以蓄氣！

晏融半空中被抓住了武器，瞬間雙手用力一撐，藉助怪物的力量翻向了更高處，鬆手的瞬間雙手微微一錯，兩把被鏤刻得如同長笛，但尖端卻裝配著鋒利槍尖的破城矛驟然出現，在空中對準了怪人。

刺穿心臟不死，刺穿喉嚨不死？

晏融眼睛微微一眯，雙手交錯下揮，帶著強烈的音震，十二音破城矛發出了山崩地裂一樣的巨響，而怪人也在此時用鼻子吐出了鋒銳的無形氣態尖刀，雙方攻擊交錯而過，晏融周身閃過一道破碎的光暈，而兩柄巨矛則直接扎進了怪人的腦袋，那個“氣球”瞬間就爆炸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