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不變者

清晨，陸凝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中醒了過來。

她趴在床上歇了好一會，才慢慢坐起來。昨晚逃跑時候受的傷看樣子相當嚴重，她回家後仔細檢視了一下，被水流衝擊過的幾個地方都已經出現了瘀傷，而今天起床之後內臟更是發痛。

糟糕的是，十文字葉奈一夜未歸。

這肯定是出了什麼意外狀況，手機上古桐的訊號點位也已經消失，不是被發現了就是葉奈那邊傳送了抹消訊號。

後十五天這才剛開始啊。

陸凝不敢去醫院，誰知道Dr.D會不會也掌握了某家醫院，正等著自己送上門去。如今想想自己認識的人中比較瞭解傷勢的也就是江山絡了。

但是還是麻煩，就陸凝所知如果沒有特殊力量的話這種內臟傷勢短時間內很難有所好轉。

她拉開窗簾，意外地發現外面的天色已經轉為了晴朗，連續兩天的陰雨已經結束了，有些刺目的陽光從窗外照入，也許是一整天豔陽高照的預示。

無論如何鬥獸場也是非去不可的，尤其是天氣也在好轉。不過在那之前陸凝還是要去一趟三區，茉拉那邊應該能對自己的傷勢有什麼緩解的辦法吧？

不巧的是，當她出發抵達了三區之後，卻沒有被允許進入。

“我是茉拉·珈諾的代理人，我有和別的理事會成員相關的訊息要通知她。”

陸凝對著門口的斗篷人這樣說道。

“現在是授課時間，茉拉大人不會接見任何人。”

“授課時間？”

陸凝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看門人也是認識陸凝的，見她神色疑惑，也就耐心解釋道：“孤兒院裡面的學生都是超能力者，但大多數孩子無法妥善運用自己的力量，更不要說將能力運用於生活當中了。所以每星期的週一到週五上午，茉拉大人都會親自進行授課。”

“這……找別的能力者不也可以做嗎？”

守門人笑了。

“在這座城市裡，還有哪個人比茉拉大人更強呢？”

他的想法無疑是有些偏頗的，但意思卻很明顯——要教就直接讓最好的來教導，沒必要去尋找普通的超能力者來代為傳授。

“既然如此，請告訴我授課結束的時間。”

“你可以在下午一點以後的任何時間來，茉拉大人不會輕易離開這裡的，這你可以放心。”

守門人這樣的態度陸凝也沒辦法，點點頭之後就只能離開了。

她趕往了四區。

鬥獸場今日正常營業，而且作為大斗獸的日子，前來圍觀的人數也比平時要多了很多。陸凝路上換了身裝束再趕過來耽誤了一點時間，等到陸凝趕到了的時候已經排起了長龍。

和平時只有晚間營業不同，大斗獸的時候是從早晨九點半就開始觀眾入場了，十一點鬥獸正式開始，一直持續到轉天的凌晨五點鐘。陸凝有些懷疑這些觀眾長時間觀看那種血腥野蠻的角鬥會不會精神上出什麼問題。

不過這裡的普通觀眾並沒有什麼出入限制，唯一的限制就是進場就要買票，哪怕中途離開了也必須重新買一張。

而排隊的人群大部分也是男性，普通觀眾人員混雜，看上去來自哪個區的人都有，一些明顯是熟客的人正在高聲議論著今天的場次，周圍的人則饒有興致地聽著。

陸凝聽了聽就知道這些人的興趣並不是普通的野獸相鬥，大斗獸當中會有很多有名的角鬥士出現，這才是今天最令人興奮的專案。

長長的佇列就在此時開始慢慢往前移動了，正是九點半的時候。

此時的貴賓席上，真正的貴賓們早就已經經由秘密的通道坐在了重重保護之下的高臺觀眾席上。

很多人的目標當然是一場驚險刺激的戰鬥，也有不少人開起了賭局，對這些人來說，今天的比賽場次名單並不是秘密，重要的還是娛樂性。

少數留了一些心眼的人，則看向了高臺上寥寥幾個包廂。

所有的包廂都採用了黑鏡設計，從這邊什麼也看不見，但從包廂裡往外卻能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即便是鬥獸場這樣神秘強大的背景，包廂也總共只有五個，憑這些貴賓的身家和地位也無法取得那裡的一席之地。

許多人推測，那裡可能只有罪惡都市裡最核心的人才有資格去坐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

最為頂級的一號包廂裡，走進了一名身穿白色大褂的中年男性。遮臉的口罩讓他的面目看不清楚，眼角的皺紋顯示他的年齡已經不再年輕，但是垂在身側的兩隻手卻極為精緻，似乎經過了很好的保養。

“Dr.D，您好，請問和以前一樣？”

站在一個小廚房前的女僕欠身向他行禮。

“是的。”

Dr.D顯然不喜歡多話，只是回答了一句，就徑直向前走去，找到了坐在包廂前方柔軟舒適的沙發上的那名少女。

即便是這樣的場合，少女依然穿著寬鬆的月白色睡袍，她面前的茶几上堆滿了通俗和漫畫，一杯喝了一半的果汁放在勉強空出來的桌角。少女的頭髮很長，順著沙發背也能拖到地上，不過這間包廂裡鋪著棕色的地毯，倒是不擔心弄髒。

“你今天到得晚了一點……”

慵懶的少女沒有回頭，伸手扒拉了兩下才從桌上將果汁杯拿了起來，話說到一半還打了個哈欠。

“我的一個‘後裔’被人殺了，我忙著去調查這件事。”Dr.D在旁邊的一把扶手椅上坐了下來，身體挺得筆直，一雙銳利的鷹目看著沙發上的少女，“Detection的能力雖然不偏於戰鬥，但他明顯是毫無防備地被人一擊致命了，我不相信我的後裔會犯這種錯誤。”

“有什麼可惜的……你的‘樹狀圖支配者’反正想要多少後代都可以吧？”

“不是這個問題！如果有這麼一個能殺死我後代的人存在，那麼將來他也必然成為對我的威脅！空想！你就不擔心嗎？你要知道我的後代也可以隨意使用我手中源質之惡的力量，就算如此……”

“我不擔心。”

少女“空想”仰起了頭，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的女僕將一粒葡萄放入了少女口中，接著她才低下頭來，微笑著回應Dr.D。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你的能力不足是你的事情，就像是這個鬥獸場，你的提議我覺得有意思就讓你負責這裡的一切了，如果因為你的能力不足導致運轉出現了問題，難道還要我來處理不成？”

“我們可是共同戰線！你不是想看著這座城市走向另外一種狀況嗎？我的手下已經滲透到了五區、六區、二區和九區了，最難啃的骨頭還是一區和三區，但我們的計劃就快成功了！”

“更正一下，是你的計劃……”少女吃下第二顆葡萄，“你的人手多，靠你的能力，靠你手裡掌握的‘嫉妒’，還有你靠著診所醫院收攏的那些人，這一切都是你自己準備的計劃。我只是覺得有趣，或者還能給你寫個記錄文件什麼的，但是我手底下除了貝露菲可是一個人都沒有。”

“你要毀約？”

“我沒毀約啊……你當初和我說開鬥獸場選拔有潛能的人，我同意了。你說要以這裡為根據地擴張勢力，我也同意了。甚至四區的治理大部分也是你和你的後裔在負責吧？畢竟我真的懶得去管這些麻煩的東西……”

少女翹起一個涼薄的笑容。

“該不會，你還要我幫你吧？難道還要我和別的理事會成員交惡？Dr.D，需要我再提醒你一下嗎？理事會的成員總會有所更迭，劣質的能力會被更加完美的能力替代，但是隻有兩名成員從始至終未曾離開其位——”

儘管她依然是那樣懶洋洋的姿態，Dr.D卻驟然一驚。

他奪下“物質主義”的源質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依靠自己的力量也達到了延長壽命的結果，因此在理事會中也算是老資歷，老到他甚至開始認為自己和另外一些更加久遠的存在平起平坐的地步。

二區，以及四區。

這是兩個自從罪惡都市誕生之後，從未發生過奪權的區域。

Dr.D不知道這兩個區管理人的能力，可光憑自己的經歷他也能推斷出這兩個人也一定是憑藉超能力成就了長壽，更有甚者，如眼前少女這樣，“不朽”。

“空想，我沒有那種意思。”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這樣挺好玩。”

一瞬間，少女又換了一副臉色，彷彿剛剛只是個惡作劇一般。

“僅僅是提醒一下而已，你們把罪惡都市搞成什麼樣我都不管，我就是想看看你這個野心家的所作所為能否有所收穫。如果勝利的話大概是一部成功的改朝換代的史詩，不過失敗的話，作為一部警醒世人的諷刺劇似乎也蠻不錯的。”

少女說著，忽然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今天的鬥獸，要開始了啊。”

“是的，今天的節目單是否要過目？”女僕在一旁恭敬地問。

“今天也是Dr.D的哪個後裔準備的吧？不用節目單，那就沒意思了，觀眾入場得差不多了……哦？”

她的視線落在了遠處的看臺上。

陸凝打了個冷戰。

鬥獸場中的溫度比外界要低一點，頗有些奇怪。和她不同，早已對這裡熟門熟路的人們已經開始看著鬥獸場裡打在大螢幕上的前幾場比賽開始品頭論足了，而就算最前面的節目單上也赫然出現了人的名字。

陸凝坐著休息，也在觀察四周，很快就注意到了最上方的幾個包廂。只不過從之前進來的通道看，並沒有通往那邊的道路。

所以貴賓和普通觀眾的通道是分開的？連中間的連線點都沒有？

她剛剛一瞬間感覺到了窺探，但那種感覺一閃而逝，快得幾乎要讓人以為是錯覺。

是什麼樣的人會在成千上萬的觀眾裡鎖定了自己？彼得·夏洛嗎？她並不認為對方的手能長到伸進四區來，畢竟作為管理人跑進別人的地盤還可能動用能力那就和挑釁差不多的意思了。

就在她思索的同時，周圍忽然爆發出一陣震天的呼喊聲。

第一場鬥獸，也作為開場預熱，三名全副武裝的戰士從一側的鐵門中走出，揚起手裡的斧子和長矛向觀眾致意。

激情澎湃的解說聲從揚聲器中傳了出來，將這三人介紹了一番。陸凝聽得出這三人是三兄弟，在這裡打過很多場比賽了，因為配合默契戰術精彩而受到了許多人的喜愛，作為開場真是再適合不過了。

“那麼！作為銀甲戰士兄弟的對手，理應是三個，這樣才公平，但是我們的主辦方別出心裁地為他們安排了‘三個對手’！”解說高聲吼道，“那麼，第一場鬥獸，三兄弟的三對三獵獸戰，場地是岩石城，對手則是——三頭奇美拉！！”

一聲震天的咆哮，從對面的鐵門中傳出，緊接著，一隻恐怖的組合怪物從鐵門中探出了三個腦袋。

它簡直就是用許多生物的部件拼合在一起組成的，三個腦袋分別是蜥蜴、鷹和蛇，身體是獵豹，尾巴則是鱷魚，四隻爪子原本是爪尖的地方卻探出瞭如同昆蟲跗肢一樣的節狀絨毛尖。

一霎時的寂靜之後，更加劇烈的歡呼聲從觀眾席上傳來。

“這是本來只能存在於傳說中的生物，但是我們已經能夠將其再現！蜥蜴的牙齒佈滿殺人病菌，鷹的眼睛具有最銳利的目光，而蛇能夠噴吐毒液！不僅如此，它擁有陸地上爆發力最強的動物——獵豹的軀體，甩尾攻擊可達噸級的鱷魚尾巴！我們甚至成功將一部分昆蟲的組織移植到了它的身上，使得它能夠具有一些昆蟲的效能。自然界總是越小越強的，那麼這頭奇美拉，究竟能不能將三兄弟撕碎呢？”

一頭本來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生物的出現，不僅沒有讓觀眾們恐懼，反而令他們為自己成為了第一個見證者而大聲宣洩著自己的激動。

甚至陸凝都被周圍狂熱的氣氛吵得有些頭暈，甚至有種也要吼叫的衝動。

包廂裡，Dr.D看著那頭奇美拉，皺了皺眉。

他做過很多更加噁心的實驗，這隻動物並不能引起他的不適，但是……他實驗過後的人大多都已經死了，而這還是活生生的生命。

“這是你的手筆？”他扭頭問“空想”。

“那天從不知道哪本上看到了，就起了試試的心思，結果做出來又不太好處理。正好你的那個誰……算了無所謂，你的哪個後代找到了我，就幫我處理了這個麻煩。”

少女笑了起來。

“不是挺好嗎？怪物去到了怪物應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