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姚靜安來說,這套爺爺工作單位分配的房子,才是她記憶深處的“家”。

家,不是一套房子那麼簡單。

更不是幾個人住在一起就叫“家”。

烙印進靈魂,一想起來就感覺到美好、溫暖、歡樂、放鬆,總覺得回到那地方,就能夠把在外面受到的一切災禍、陰暗、壓抑和苦難,都阻擋在門外的地方。

那裡才是家。

姚靜安環視左右,這套房子裡有些地方已經改變,但依然清晰地留著她記憶中的許多痕跡。

她和哥哥經常趴在那裡做作業的陽臺,上邊依然鋪著那塊幫助墊平作業本的木板,想必那木板上還有她寫寫畫畫留下的圓珠筆和小刀的刻印。

她有時候會躲在又厚又重的衣櫃裡吃零食,吃著吃著把衣櫃門關上就在裡邊睡覺,然後讓爸爸媽媽好一陣找,只有突然回家的哥哥會衝到衣櫃門前,一下子就把她給抓了出來。

還有剛剛那隻小妖精趴著的茶几,上邊還有姚靜安刻著的兩個小人打架的圖案,頭上有兩根棍子代表馬尾辮的小人是姚靜安,她正把另外一個躺在地上代表哥哥的小人,壓著打呢。

姚靜安和哥哥的臥室中間牆壁,上面記錄著兄妹兩人的身高成長,某年某月某日姚靜安多少厘米,周福喜幾歲時身高多少……逐漸增高的劃線,代表著兄妹兩個在長大,也代表著離這個家被封印在記憶中的日子越來越近。

週三出生的時候,是在醫院,隨後就搬到了新房子裡,他一個從來沒有在這個家中生活過一天的人,怎麼就能把自己和哥哥的家拆的支離破碎了?

姚靜安想不明白,也難以接受,現在哥哥搬到了這裡,姚靜安住校,爸爸媽媽整天圍繞著週三,他們就沒有想過,自己的家庭早已經面目全非了嗎?

“總之,我們兄妹齊心,其利斷金。”姚靜安吸了吸鼻子,用刻不容緩的語氣說道,“我已經給你制定了暑期最後幾天的衝刺計劃表。”

說完,她就把那張從早上五點半起床,到晚上十二點睡覺,每天還能吃兩頓分用10分鐘上廁所和洗漱的作息時間表拿了出來,放到周福喜面前。

“孫敬頭懸樑、蘇秦錐刺股、車胤囊螢映雪,也不過如此吧。”周福喜已經很久沒有努力學習了,對於這張作息時刻表有點難以理解。

按道理來說,現在國民經濟飛速發展,各行各業都需要大量的人才,更應該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的時代,大家的出路更多了,但是怎麼感覺學習壓力反而更大了呢?

想來大家需要這麼努力,應該只有九成是為了中華之復興而讀書,剩下的一成還是想要改善生活或者實現階級躍遷的一點微末私心吧。

回憶著周澤華的那個年代,連“讀書無用”這樣的言論都非常有市場,但是在社會上確實有一幫文盲,僅僅靠著膽大敢幹,或者再加上一點狡猾和黑心,就如魚得水,造就了財富奇蹟。

周澤華當時帶著一幫子人搞“八珍液”,有個同行就是用白糖水調色,然後賣給學生說補腦……有家長給孩子喝了,還說特別有效。

為什麼有效?孩子努力學習時,大腦就需要消耗大量糖分,喝點糖水,當然有效了。

至於不努力學習的孩子喝這個沒用,想必家長也知道不能怪保健品。

“就最後一年,拼一拼。青春不奮鬥,不如去倒鬥,高三不拼命,以後要玩命。”

姚靜安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和哥哥投入到學習中去,把書頁翻開,按著他的頭去學習。

少女清新的體香撲面而來,她滑膩的手掌按在周福喜的脖子上,感覺有些癢癢,讓周福喜想起了他養過的一隻貓,它總是試圖爬到他身上各種折騰,以表示它可以對他為所欲為。

“你這小詞一套一套的……”周福喜忍不住想笑,伸手把她推開,“我會學習的,不過我學習是為了瞭解和觀察人類眼中的宇宙,不是為了考試。”

姚靜安不由得愣了一下,手掌從他的脖子上挪開,退開幾步重新打量他。

今天剛剛進門的時候,就覺得哥哥有點不對勁,只是他笑起來又是那種熟悉的感覺。

現在他居然說學習是為了瞭解宇宙?越來越不對勁了。

“你瞭解個錘子。你馬上就高三了,知道不?這時候學習如果不是為了考試,那就毫無意義。你啥子時候去了解宇宙不行?等你高考結束,別說瞭解宇宙,你去宇宙中拉屎都隨你。”姚靜安這個氣啊,都顧不得冷靜地去對比他今天和以前有什麼區別了。

周福喜哈哈笑,要知道當初姚靜安能夠出生,本來就是他想這輩子要個妹妹,所以才做了一些安排,現在他看她活蹦亂跳,氣血鮮活,脾氣個性也非常讓人喜歡。

於是他抬起手來,就想去摸姚靜安的頭,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個總是驕傲的像剛剛生完蛋的小母雞一樣咯咯叫的少女,居然自覺地坐在他身邊,微微低下頭,方便他抬手剛剛好放在她的頭頂撫摸。

原來她喜歡被人摸頭,剛剛好周福喜也喜歡摸別人的頭。

“仙人撫我頂”就是人們發現神仙喜歡摸別人的頭,總結出來的詩句。

“你別以為摸了我的頭,就能把我的火氣也給捋禿嚕沒了。除非你趕緊學習!”姚靜安繼續做出雙手抱胸的動作,努力瞪大眼睛讓哥哥知道自己不是說著玩的。

只是因為她還在被摸頭,所以氣勢沒有她想象的那麼足,還微微有些臉熱,畢竟現在也不是小時候了,這麼大個人還喜歡被人摸摸頭,顯得有點幼稚。

即便如此,她也沒有閃躲,哥哥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麼摸她的頭了。

女孩子都是喜歡被親近的人摸頭的,這是一個帶有控制效果的技能,對姚靜安尤其有效,周福喜發現她竟然還會像貓被抓頭皮時一樣,慢慢地眯著眼睛,嘴唇也抿出了嘴角窩。

“你當我是貓嗎?”姚靜安發現哥哥從摸頭變成了手指插入她的髮絲間,居然捏住了她的後脖頸皮提了提,頓時回過神來,催促著:“不讀書的人,連幻想女孩子變成貓的資格都沒有!”

周福喜凝視著姚靜安,沒有想到她會說這個。

他猶豫了一會兒,才講起了一個故事。

“會變女孩子的貓,並不是現代人開始的幻想,可以上溯到隋唐時代就有記錄。《異物志》中便記錄了一種:靈貓一體,自為陰陽。就是說有一種貓,它修煉以後,遇到女子就能變成俊朗帥哥,遇到男子就能變成嬌豔少女。有一次我遇到一隻,它比較笨,只會變成少女,還想收服我做它的貓奴……”

周福喜的手鬆開了姚靜安細細的脖子,又繼續撫摸著她的頭頂,沉浸在回憶時嘴角也不知不覺地露出柔和的笑意,他接著說道:

“我怎麼會被它收服?只是時不時地給它些肉脯、小魚乾、甚至剩飯剩菜什麼的,它就以為我已經成為了它的貓奴。要麼蹲在我的肩膀上,要麼鑽進我懷裡,絕大多數時候就在我身旁亂轉悠,警惕地東張西望,生怕我被別的貓抓走了……

……它說別的貓都是妖豔賤貨,肯定會抓很多貓奴,而它只要我這一隻貓奴就夠了,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待它,否則以後就再也遇不到它這樣好的貓了。”

“後來呢?後來呢?”哥哥停頓下來,姚靜安卻迫不及待地追問,這個故事還有點意思,主要是讓人莫名的有些代入感。

“後來啊,它就一直跟著我,還想要教我修煉,說它想讓我長生不老,這樣它才能永遠地奴役我……我不學,它就像你一樣逼著我學,我就裝模作樣地學一學。那時候我其實是個書生,於是我就帶著它去了長安求學,去了白馬寺,去了皇宮,還見到了武媚娘……

……再後來我遇到一個不得不單獨去面對的強敵,神魂出竅作戰。它以為我死了,便一直守著我的肉身,然後它就把它自己也餓死了……我回來的時候,它只剩下一點點皮毛和骨頭黏在地上,肉都被烏鴉啄光了,小小的爪子死死地勾住我的衣衫。我想它作為一隻貓,應該是不懼烏鴉的,你說它為什麼要這樣啊……”

周福喜輕輕嘆了一口氣,目光中的溫柔,似乎是從海底冒出來的水泡,不知道經過了幾百上千年的時光,才浮出了水面,“咕嘟”一聲把姚靜安包裹住了。

他笑了笑,放下了撫摸姚靜安頭頂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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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種求,大家一定要追讀啊,貓和書生這一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