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塵聞言,勾起唇角,“姓周的倒臺了,以前那些被扣下來的影片,我讓趙遷給我找了一部分回來。”他看似一副心裡自有定數的樣子,說完,抬起頭來看了看她,說,“小知了,你放心,哥哥把路都給你鋪好了,絕對不會梗著你的腳。”

知曉低著頭,聽到這句話,一顆眼淚垂直滴進了碗裡。

她不敢抬起頭讓於塵看到自己現在這副模樣,只是依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儘量穩住嗓音,“給我一點時間。”

於塵還想說什麼,卻被一段電話鈴聲給打斷了。他表情嚴肅起來,像是公司裡打來的,他剛好吃完了飯,接著電話和知曉遞了個眼神便上了樓。

知曉一直埋著頭,脖子都酸了,等他走後,才敢慢慢抬起頭來。

早就說過,有阿塵在,她可以什麼都不用擔心。

現在萬事俱備,就等她過了心裡的那一關了。

這下證據確鑿,應該不會有敗訴的可能。可是,就算勝訴了,她被……強姦這件事情,終究會鬧得人盡皆知。

這是一生的恥辱。

連她自己都討厭自己這副破敗的身子,更何況是別人。

這段時間她一直試圖暫時忘卻這件事情,可它終究存在,終究需要她自己去面對。

除非她選擇放棄。

她放棄,然後,讓那一家人在安柳逍遙快活,自由自在。

她願意麼?自然是一千個一萬個一百萬個不願意。

名聲和尊嚴,什麼更重要?

這個問題,一直盤旋在她的心裡,兩樣都丟不下。

知曉晚上果然華麗麗的失眠了,以至於第二天去上班時,帶了兩個重重的黑眼圈。

秦言精神抖擻的來到辦公室,一見到她笑容便凝固在臉上,並不是不開心的那種凝固,而是驚訝。

“你昨晚幹嘛去了?”

知曉頂著熊貓眼抬眼瞅她,“沒什麼,只是失眠了而已。”

“小姑娘家失什麼眠,沒有什麼比美容覺更重要了好麼?“她牽著知曉走到裡間的休息室,一邊唸叨,”你現在還年輕,不知道女人的這張臉有多重要。特別像你這樣好的底子,更應該好好保養,女人啊,一過了二十五歲就老得快。“

她把知曉按在椅子上坐好,拿著一把像是刷子的東西劈里啪啦往知曉臉上懟了一通,淡淡的清香縈繞在知曉的鼻尖。過了一會兒,再一看,她臉上的黑眼圈已經不復存在。

知曉長這麼大沒有正兒八經的畫過妝,對她這種突然把黑眼圈變不在的能力深感佩服。

秦言看她很好奇的樣子,知道女人最終都逃不過化妝這一關的,衝她笑笑說,“改天再教你化妝這門邪術,今天太忙了沒時間,好了出去工作吧。“

知曉帶著好奇和感慨出了門。

今天的諮詢人數很多,知曉也忙個不停。

忙到下午,那對母女又來了。知曉將她們帶進了辦公室便出來了,心裡也不覺得奇怪。

打官司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是每個人都應該認真且謹慎對待的事。所以很多來諮詢的人都會來回三五次,所以她已經很習慣了。

然而不止是,這對母女後來持續來了將近半個月。

到了後面這段時間,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秦言特地給前臺打了招呼,連諮詢費都沒收她們的。

知曉猜想,那對母女可能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家裡又沒什麼錢,所以才一直沒有正式起訴的吧。

時間又過了一個星期,那對母女依舊每天都會來佔用秦言半個小時的時間。

就半個小時,一分也不多。

每次都是神色匆匆的來,又是神色萎靡的走。

知曉一向不是八卦的人,這一次心裡也禁不住想知道,這案子到底是有多麼棘手,以至於她們每天都來諮詢,卻始終沒有立案。

這天下午將她們送走了之後,知曉終是忍不住了,和秦言一起吃飯時,還是問出了口,“師傅,最近一直來找你的那兩母女到底是個什麼案子?”

秦言筷子一頓,頗有興致的看了她一眼,“終於問了?我以為你要等到這案子結束了都不會問出口呢。”

她對知曉不愛八卦的性格早就有意見了,總是愛拿這事兒調侃她。

女人天生骨子裡就有八卦因子,秦言覺得她一直都將這種愛好隱藏在身體裡,女人很少有向她這麼悶騷的。

知曉被她說得臉上一紅,支支吾吾的解釋,“我......就是有點好奇。

“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好奇呢。“

“......”早就領略過秦言的懟人功力,她早應該習慣的不是麼?

秦言沒有和她繼續鬧,臉色稍顯凝重起來,“那小姑娘在14歲的時候被她的堂哥強姦了,因為怕她報警還關了她一個月,那一個月裡發生了什麼事......你應該也能猜到。後來她家裡人找到她時,她已經摺磨得不成樣子。因為那個男的家裡在當地有些錢,這家人也惹不起,就不敢報警。“

聽到緣由,知曉不由得皺起了眉心,眼眸微微閃了閃。

秦言說著,口氣變得唏噓,“到現在時隔兩年,這小姑娘每天心理上都受到了極大的煎熬。她母親便帶著她過來諮詢一下這個能不能起訴。她現在拿不出一點證據,甚至都沒有勇氣去報警......這種案子,我一般是不接的。如果一個受害人連奪回自己的權益都不敢,那我們這些做律師的再怎麼努力,又有什麼用。“

秦言說著,不禁有些恨鐵不成鋼。

這段時間她們每天過來諮詢,她每天都說著相同的話,那對母女像是聽不懂一樣的,一會兒說怕她父親,一會兒說怕她伯父,什麼都怕,哪來打什麼官司。

“打官司這種事,本就是已經沒有了任何商量的餘地,就是要抱著豁出去了的念頭來賭,最終才能成為贏家。”

回到辦公室後,知曉獨自坐在真皮沙發上假寐,腦子裡不斷浮現出秦言說的話。

過了許久,她應該睡得午覺沒睡好,應該想的事情,也沒想清楚。

時間已經過了一個月,入秋了。

鹽市的秋天溫度適宜,不冷不熱的,最適合靠在窗邊和下午茶,如果還能小憩片刻,那就最好了。

秦言前兩天出差了,她不在,知曉便閒了下來。

整理好以前的結案檔案,她便喝著下午茶,看著樓下的繁華街道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正是午後靜謐時分,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哭聲,她被嚇了一跳,以為是聽錯了,又豎起耳朵仔細聽。

“我要找一下秦律師......嗚嗚嗚......”

知曉立刻站了起來,椅子因為慣性向後滑動,撞到了牆壁,發出“砰”的一聲。

知曉心裡突突的跳,顧不上椅子,開了門徑直走出去。

“知曉,我們攔不住,她們倆非要上來找秦言姐。”兩個前臺的小姑娘戰戰兢兢的站著,也不知道該不該將這兩個看上去像要鬧事的人拉走。

知曉隨著哭聲看過去,是之前一直來諮詢的那對母女。

看她們哭的梨花帶雨,知曉的心莫名一抽。

“行了,你們下去吧,我來就行了。”

兩個前臺小姑娘點點頭,忙不迭的下了樓。

那兩個人之前一直來找秦言姐,不僅免費又麻煩,還神秘兮兮的,她們真是一點也不願意管這破事兒,生怕惹上一身腥。

知曉定了定神,帶著她們進了辦公室。直到坐在了沙發上,她們還在哭哭啼啼的,一刻也停不下來。

“秦律師出差去了,有什麼事兒你們給我說吧,我是她的助理。”

年紀大點的那位婦人聞言,抬起紅腫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又開始抽泣起來。

知曉也不急,給她們一人倒了一杯水,靜靜的坐著等她們平復心情。

過了一會兒,她們的聲音才逐漸減小。

知曉衝她們安撫的笑笑,“說吧,我會轉告秦律師的。”

那小姑娘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了頭。

中年婦人擦了擦眼淚,吸了吸鼻子說,“請你替我們轉告秦律師,謝謝她這麼久以來的照顧和開導,交給她的資料......也不用管了,毀了吧。”

她說完,熱淚又從眼裡源源不斷的流了出來。

知曉聽完,十分詫異。

“為什麼?你們就這樣......算了?”

她們都沒有說話,辦公室裡只聽到她們兩人的抽泣聲,和知曉略微厚重的呼吸聲。

知曉除了驚訝之外,是很生氣的。

恨鐵不成鋼,這句話用來形容現在她的心理,簡直再合適不過了。

明明不關自己的事,她卻氣得無法呼吸。

知曉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那兩個只知道一直哭的人,氣就不打一處來,“這麼大的事情,你們就這樣選擇放棄了?”她視線轉移到中年婦人的身上,“你身為母親,難道不清楚你女兒心理到底受到了多大的傷害麼?她一個小姑娘膽子小就算了,你這個當媽的還怕這怕那的,她是從你身上掉下來的肉,是你女兒阿!”

那個中年婦人依舊埋著頭,肩膀一抖一抖的。

知曉又看了看那個小姑娘,眼睛都氣紅了,“還有你,這個世界上你永遠不要指望著別人的同情,所有人都能理解你,但是沒有人和你感同身受你懂麼?傷害到的人是你,難過的人是你,其餘的人都是局外人,你自己都這麼怯懦,指望著誰來幫你阿?沒人能幫得了你除了你自己你明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