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靈魂的歸處

“侵蝕會讓靈魂變得趨向負面，無論是思維、感情還是行為都會更加趨向於消極或者痛苦的方向。作為最常見的一類靈魂汙染，侵蝕所牽連的問題眾多，建議早發現早治療。

“狂亂則是扭曲一個人對於真實世界的認知，甚至完全轉變其人生態度的一種問題，恨而生愛，愛而生恨，完全將一個人的心理化為不可知的深淵，這就是狂亂的結束，毫無疑問，比起侵蝕更加危險。

“腐朽消滅靈魂的自由和自主性，反映在現實就是讓人變得遲鈍、思考混亂、意識長時間處於渾濁不清的狀態。腐朽到最終程度的人靈魂已經完全不具備生氣，已經可以稱為活著的屍體了。

“感染是一種能夠影響周圍人靈魂性質的未名狂熱病症總稱，表現為傳染、執著於某種事物、特殊恐懼、幻覺，感染本身或許不那麼厲害，但基於能夠影響別人的特性，也十分危險。

“最後，裂解，代表一個人靈魂獨立性的消失，並不是通常意義上的精神分裂一類的問題，而是像被意識附身，或者被過於龐大的記憶洗刷靈魂導致的自我認知破滅問題。裂解的終點是將人完全替換為上位意識的傀儡或者精神分身，我想你們都不會願意變成那個樣子。”

侍者娓娓道來，也將每種問題的詳細後果向眾人講述了。很快，機器上也出來了結果。陸凝看著自己侵蝕和腐朽各5%的進度，不知道是該擔心還是該慶幸。

“侵蝕10，腐朽15，我是不是該治療一下啊？”寧夜衣笑著問了侍者一句，她語氣裡的輕鬆感也讓陸凝覺得事情還不是特別嚴重。

“侵蝕10，狂亂、腐朽和感染各5……我要治療。”舒星若語氣有些沉重。

“治療的話，每消除1%要收取1000點的費用，另外因為是靈魂方面的損傷，治療也有可能對您的人格、記憶、心理和思維造成一定的損傷。”

“什麼？這不是和靈魂損傷沒區別嗎？”程霧泠抬起了眼睛，看向侍者。

“首先，治療是徹底清除，那之後的損傷依舊會從零開始計算，而累計越多治療時發生損失的可能就越大，因此我們建議的就是早發現早治療。另外，治療所造成的損傷至少無害，不會太過影響您之後在場景中的思考和行動，而被監測的這些發作可能會造成您的死亡。”

“明明是你們的場景造成了我們靈魂上……”

“如果您覺得這條生還的路太艱難，我們推薦您放棄。”侍者的話依然溫柔，但並不再帶有感情。

程霧泠目光微微一沉，隨後摘下頭盔，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這個百分比不累計到100%就沒問題吧？”

“只要不到100%，您的思想就依然還屬於您自己，只是因為累計會造成您精神上極大的負擔，建議您及早……”

“那就可以了。”

“喂！程霧泠，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吧？”陸凝喊住了她。

程霧泠走出診療室的身體微微停頓了一下。

“我的過去、我的記憶、我的思想組成了我作為‘程霧泠’這個整體，我不會接受任何影響我自身完整的情況，至少可以選擇的情況下不行。我的記憶不能有絲毫缺漏，抱歉，再見。”

說完，程霧泠推門而出。

“這位小姐恐怕不會接受治療了，請問……各位呢？”

侍者轉向剩下來的三個人。

陸凝掏出手機，將相簿開啟，匯出了一份照片，重新命名。

【全家福】。

“我要回去，除此之外的東西都無關緊要。”陸凝抬起頭，“丟掉的東西重新認識回來就好了，忘記的人再次記憶就行了，只要我還活著，這一切都能找回來。”

“誠惠，10000積分已經扣除。”

靈魂治療的過程並不痛苦，甚至還很舒服。而治療結束之後陸凝也並沒感覺自己哪裡有什麼不適，甚至也不覺得自己忘掉了什麼。

照片、父母、自己唸書的學校、認識的朋友、喜歡的書籍、下棋獲獎的瞬間……這些記憶依然歷歷在目。

“雖然您可能覺得自己狀態很好，但損傷也不是那樣巨大到可以輕易察覺的地步，我們不希望您過於樂觀。除了升階考驗以外，測試場景不存在開場便獲得損傷的情況，因此還請在旅途中注意不要接觸可能損害您的那些秘密。”侍者將陸凝從治療艙中扶起，悉心叮囑道。

“……我明白了。”

陸凝爬起來，看了一眼外面，另外兩位的問題比她嚴重得多，得到的分數還要少，現在也只能選擇修復一部分，之後再作打算。過了沒多久，兩人也都結束了自己的治療過程，起身之後的神色同樣有些微妙。

侍者再次對兩人說了一遍剛剛的話，並一再提醒靈魂監測的重要性。等到三個人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時分了。

“住的地方不知道還有沒有……哈~~~”寧夜衣打了個哈欠。

“大概還是有的吧，集散地的容納能力是足夠的。”

“開玩笑而已，我們找找吧。”

二階的住宿條件也有所升級，最後三人找到的住所是一間四合院式的住處，比起之前那種筒子樓一樣逼仄狹窄的地方不知道好了多少。裡面的各種設施一應俱全，每個人都有一個單獨的房間，中間還有個寬闊的院子，完全對得起每天五十的價格。

兜裡有上萬分保底的陸凝自然是不在乎這點開銷的，當即就辦了入住手續，然後三人一人一間屋子好好享受了一個安寧的睡眠。

脫離了場景之後，這短暫的安心也讓人徹底放鬆了下來，陸凝甚至第二天起得非常晚，這一覺也睡得極沉，甚至讓她都有點詫異。

等她出門的時候，發現另外兩位根本沒起，站在院子裡活動的是這裡的最後一位住客——這也是當然的，集散地的慣例就是一棟房子住四個人。

“早安。”這位穿著黑色日式校服，打著紫色領結的女生向陸凝微微點頭致意。

“早安……你好，我是陸凝。”

“藤井雪音，很高興認識你。”女生微笑著伸出手，和陸凝握了一下，接著說道，“你們是剛剛升階的嗎？”

“是的。你也是吧。”

“沒錯，有驚無險。只是我來這裡時別的房間都滿員了，我以為我只有一個人住在這裡了，能碰到你們真幸運。”

“能問問你升階時候的場景嗎？”陸凝邊說邊走向了院子裡的石頭桌椅那裡坐下，發現那裡已經擺好了一份糕點。

“妖京物語。總體來講是夾在妖魔和驅魔師的戰爭之間，拼命求生的任務。”

藤井雪音也在桌旁坐下來，姿勢端正，雙手自然地交疊在一邊膝蓋上，卻並不顯得突兀，很顯然經歷過很好的家教。

“請用，這是今早鍛鍊前製作的糕點，手藝一般，請勿嫌棄。”

她抬手示意了一下桌上的食物。

“那就不客氣了。你們的任務聽起來很宏大啊。”

陸凝捏起一塊白色的米糕，放入口中，綿軟中透出溫和的甜味，確實並非精湛的技藝，卻很有家庭的感覺。

“前線才是戰爭，我們只能躲在各處避免被波及。如果想要參戰就得投奔驅魔師的一方，可是學習幾天的驅魔術只能對付小妖怪，碰到哪怕隊長級別的妖怪都打不過，終究還是當了炮灰去送死。”

“你太謙虛了，既然你知道這一點，至少也是上過戰場了吧。”

“僥倖存活。”藤井雪音微微一笑。

陸凝又吃了一塊糕點，沉默片刻後，問道：“你有沒有去醫院做過靈魂監測？”

“還沒有，打算今天去看一看……怎麼？難道那裡有問題嗎？”

“不……我懷疑是因為治療的緣故我今天才睡了這麼久，如果你今天要去的話，我希望能幫我驗證一下。順便，治療費用很貴。”

“這個不是問題。”

陸凝聽了也笑了起來，謙遜中的自信，這個藤井雪音也肯定是一個高分透過了升階的人。

直到中午時分舒星若等人也沒有起來，而藤井雪音在活動之後便前往醫院去做診察。陸凝閒來無事，便走出門開始逛街。

集散地外表雖然換了個樣子，功能還是沒什麼變化，只是更加寬敞了。白天的時候路上有很多人臉色匆忙地走來走去，和一階那裡遍地閒人比起來，這裡的人更加有種都市感。

不知不覺，陸凝就走到了一座茶樓的下方。

“銀星會啊……”

她抬起了頭，想起呂文碩的推薦，似乎是說來這裡找一個叫李明燈的人。

想到就做，她走進去，找了個衣領上有銀色星星標記的人，詢問這裡是否有個名字叫李明燈的人在。

“你是什麼人？找他做什麼？”被詢問的年輕小哥明顯有點懷疑。

“一個叫呂文碩的人告訴我，升階之後來找李明燈，參加【薔薇十字】的入會資格測試。”陸凝說。

小哥眉毛挑了挑，滿臉懷疑最終還是按捺住了沒說出來，伸手指了指樓上：“雅間四號，敲門的時候說一聲你來做什麼。”

“多謝。”

陸凝抬腳走上了樓梯，二樓全是包間的封閉房間，雖然說看上去都是竹木結構不怎麼隔音，可是誰知道集散地有什麼黑科技來保證這裡的隔音效果。

四號間，敲門，說出來的目的，陸凝一一照做了，很快，裡面就傳來一聲“請進”的聲音。

她推門而入，看到了坐在一張小桌前正在泡茶的李明燈。

他的年紀大約三十出頭，蓄了一點鬍鬚，身材高瘦，穿著非常合身的白襯衫和黑色西褲，容貌雖然不甚出眾卻很有種幹練的氣質。

“坐，等兩分鐘，茶就泡好。”

李明燈面帶微笑地起身給陸凝拉過來一把竹椅，等她落座後自己才回到了原位。

“我想知道……”

“彆著急，我會向你說明。”李明燈溫和地打斷了陸凝的話，隨後提起茶壺將裡面的茶倒入了兩個紫色的瓷杯當中，將其中一杯放到了陸凝面前。

“謝謝。”

“既然呂文碩已經向你說出了薔薇十字這個名字，那你大概也知道這是銀星會的上位組織了。首先，你要明白，加入銀星會和加入薔薇十字是兩個概念。”

“請講。”

“銀星會有著嚴格的培養機制，也針對新人會投入很多資源，不過並不禁止自由出入，如果有人覺得膩煩了這一套做法可以隨時退出，我們不會阻攔，因此它的作用類似於‘學校’。”李明燈捧起茶杯，讓水霧慢慢帶著茶香拂過鼻端。

“而薔薇十字不同，它是‘軍隊’，是我們整個組織的中堅力量，在這裡你不會受到成長制約的限制，也不會頻繁接受命令讓你參加某一次測試場。在這裡，整個組織的大部分核心情報也會向你開放，同時，這也就意味著你沒有退出的資格，那會被視為背叛而由薔薇十字的每個成員追殺至死。這個，你理解嗎？”

“包括像星界聖堂那樣的也不行？”

“作為一個例外，我們可以允許掛名，但實際加入星界聖堂的做法同樣是禁止事項。直到你死在某個場景中或者是成功透過五階回家之前，你只能為薔薇十字效力。”李明燈的語氣微微加重了一點。

“明白了，但是你們肯定會拿出對得起這份忠誠的回報吧？”

“是的，我可以告訴你這並不會讓你有什麼損失。”李明燈抬起手從襯衫口袋裡掏出了一枚十字形纏繞著薔薇藤蔓的徽章，向陸凝展示了一下。

“可你們如何確認有沒有人叛逃呢？”

“你知道遊客等級嗎？”

陸凝點點頭。

“監管者是組織高位的‘頭腦’們，他們的等級和許可權足以調查清楚叛逃與否這樣的問題，所以在你申請之前，一定要考慮清楚是否接納這樣的條件。”

雖然用詞比較嚴格，但是李明燈的意思卻是要陸凝深思熟慮之後再來申請入會資格測試的。這樣的態度也讓陸凝更加放心一些。

機會擺在眼前，沒理由不去爭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