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觀測者

建築內部的構造並不高大宏偉，而根據之前那個側門的大小，陸凝也能判斷建造的人的身高或許和聯盟人類差不多。

可一旦涉及細節，風格上就大不相同了，例如那牆壁實際上是一些多邊形的材料拼合而成的，為了建造一座建築使用大量形狀完全不同的建材本來就是多此一舉的事情，偏偏這些材料的接縫也並不是那些文字圖案的筆觸，也就是說這種麻煩的行為並不知道有什麼意義。

地面上能明顯感覺到一種偏斜感，如果仔細測量的話，可以發現地板左側比右側略高一些，大約是五度的傾角，正常狀態下感受不到，可是低重力狀態下陸凝行走時卻總會感覺自己視角是歪的。

穿過走廊，兩人來到了正廳。中央是一個略高於地面，直徑將近兩米的圓形平臺，周圍則是多邊形鋪就的地板，這裡可以明顯看到一部分多邊形略微凸出地面，使得整個正廳的地面都是坑坑窪窪的。正廳對著門的牆壁上有一整塊正十二邊形的亮板，體積巨大，兩邊分別掛著一面旗幟，左側是暗紅色的背景中一個簡略的黑色眼睛的樣子，右邊是深藍色背景，四角有四顆十字形的星星，中央則是一片宛如星雲狀的漩渦。

“黑桃，這個能讓你想起什麼？”陸凝端詳了片刻後問。

“開會。”黑桃老實答道。

“我倒是不知道僱傭兵裡面還有這麼正規的東西。”陸凝佯裝驚訝。

“哈哈，當我們坐在一塊商量著劫掠哪一艘商船的時候還是會找個差不多像樣的地方開個會的，只不過多數時候都是還沒開始搶就因為分贓不均開始打架，最終不歡而散，有時候還鬧出兩條人命來。”黑桃略帶嘲諷地說道。

“正因為如此，星盜、傭兵……這些才一直都只是烏合之眾。”陸凝微微搖頭，“算了，回到正題，左右兩邊的應該是旗幟。”

“嗯，隊長，旗幟這種具有代表意義的東西出現無疑說明這裡的確是文明產物。無論是蒼龍聯盟還是別的那些聯盟國家的都不存在這兩種造型的旗幟。”

“但旗幟一般擁有含義，越是重要的旗幟就越需要這樣的意義存在——儘管這只是我們的思維方式。”

“如果有的話，那麼首先我們要判斷左邊那個東西是不是眼睛。”黑桃指了指那面旗子，“不同文明對於眼睛的認知和描繪很可能不一樣，我們甚至無法判斷那些文明的‘人’是否擁有同樣的眼睛。”

“沒錯。”陸凝點了點頭，“還有右邊，四顆星星環繞著一片星雲，如果是我的話可能判斷其為某種聯盟旗幟，畢竟這樣的繪製思路很像一些宣誓了同盟的國家使用的盟軍旗幟。”

“隊長，我們不去碰碰中間那個東西嗎？既然都來這裡了，總得把東西都摸一遍看看有沒有用吧？”黑桃邁開腳步，小心地踩著坑坑窪窪的地板慢慢走向前方，到了圓形平臺的位置時猶豫了一下，伸出腳在上面試探著踩了一腳。

然後他人就沒了。

陸凝頓時一驚，馬上進入通訊頻道：“黑桃？你怎麼回事？到什麼地方去了？”

過了半晌，才傳來黑桃的聲音：“別擔心……隊長，我好像到了另外一層，那個東西似乎有傳送功能。”

“傳送？”陸凝瞥了平臺一眼。聯盟至今也沒能進行人類的傳送，就是因為無法克服傳送過程中會產生的誤差，沒人想以失明甚至送命的代價來一次空間旅行，甚至宇宙飛船目前也只能透過翹曲空間來縮短航程而不是直接空間傳送。

“總之……等等我看看這裡……”黑桃那邊傳來一些聲響，似乎是從地上爬了起來，“這裡是一個很像領導講話的地方，我們之前進行培訓的時候每天晚上都有這麼一出。桌子、椅子、記錄板、講臺，我討厭這個地方，難道換了個文明依然遵守這種古板的習俗？”

“那我也過去好了……”

“隊長，你先在下面等等，我看到了一個看上去很像是鍵盤的東西，只不過比平常的鍵盤大了十倍。”

說完這句話，陸凝就聽見那邊傳來叮叮噹噹的響聲，還有黑桃低聲嘀咕吐槽的一些閒言碎語，大約一分鐘後，她忽然感覺眼前的光芒又亮了一些，那塊十二邊形的亮板上發出了強烈的光芒，隨後從中心放出了黑色的線條，將亮板均勻分成了十二個部分。

“黑桃，我這裡的那個螢幕一樣的東西亮了。”

“是嗎？看來我亂按好像起作用了，就是有個新的問題。”

“什麼問題？”

“哦，那個自從電子科技誕生以來就困擾著我們的問題。請輸入密碼。”

“……”

雖然這是個再合理不過的情況了，可居然被卡在了這個地方還真是有點讓人啼笑皆非。

“你怎麼知道是讓你輸入密碼？你認得出這裡的文字？”

“沒有文字，十二個空格擋在屏目前，我不知道除了密碼這還是要讓我做什麼。”

“等等，我試試那邊的螢幕。”陸凝看了一眼光芒已經暗下來的亮板，每個區塊內都出現了不同的圖案，她小心地繞開了圓形平臺，來到了亮板下方，伸手觸碰了最下方的那一塊。一瞬間，這一塊兩側的黑線馬上掃開一片圓弧，整個螢幕又恢復了乾淨，很快隱約出現了影象。

“隊長！我這裡左數第三個格子出現了一個符號。”黑桃馬上說。

“拍照，傳給我。”陸凝迅速說。

三秒鐘後，一張照片就發到了陸凝的終端上，她也順便看清了黑桃那裡的樣子，那居然不是一個電子的螢幕，而是一整塊像是石板的東西，上面有藍色的亮紋。

陸凝對照上面的符號，迅速在亮板上覆制了一遍。隨著她手指鬆開，上面的影象驟然變得清晰了許多，一個圓圈形狀出現在了中心。

“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什麼東西？】

螢幕中傳出了和陸凝一樣語氣的合成聲音，隨後出現了第二個圓圈。

陸凝愣了一下，馬上意識到了這是什麼。集散地的資料中有一些記載，科技類場景的高階文明和陌生文明進行友善接觸的時候，通常不會強制對方學習自身的語言，因為沒有效率，而是他們反過來透過某種學習系統迅速完成語言的翻譯，來進行高效的交流。

她馬上換了幾種不同的語氣，說了一些不怎麼相關的話，這些語言文字中的邏輯很快被識別，那邊黑桃也是安靜地聽著，直到大概十五分鐘後，螢幕中終於不再出現圓圈，而是一個影像，那是四顆明亮的星體在同一個橢圓軌道上以相同的速度執行著，而軌道的中央則是一片星雲，星雲正中間可以隱約看出吸積盤的特徵，無疑那裡是一個巨大的黑洞。

【你好。】

從亮板內傳出了此前沒有出現過的句子。

“你好，請問……”

【未知的文明，既然抵達此處，無論是誰，也應當有所瞭解。】亮板沒有進行對話，陸凝察覺到這件事後閉上了嘴。黑桃有些奇怪：“他們有這麼強的語言學習功能，卻無法進行半智慧的對話？”

“我想不是這個問題，而是語言文字的翻譯很可能造成智慧對話上的較大誤差，因此不如將一段提前準備好的臺詞翻譯出來。”

【這裡是*卡普瑞克*觀測者，暗點觀測站。根據系統時間，本次留言來自於十二萬年前，觀測者成員*提拉切諾*。】

一部分的名詞直接進行了發音，大概是標註為了專有名詞或名字一類，並沒有進行翻譯，陸凝只能記下了讀音，繼續跟著聽取。

【暗點觀測站已經初始化，僅保留基礎模組記錄，許可權完全開放。觀測者將從此處撤離，或許我們永遠也無法撤離。依照規則所令，本觀測站將作為儲存點，任意後來者文明可以呼叫其中資訊。接下來，將針對天文觀測板進行介紹，使用對應秘鑰即可進入功能區。】

“那就是我這裡的東西咯。”黑桃說道。

【觀測者針對行星*里尼斯托賓斯*及所屬星系進行了十六萬年觀測，為避免干擾，全部觀測站均建立在該行星虛數空間之內，觀測者不會干涉文明的發展程序。根據規則，在此陳述進行觀測之理由。

該行星系統記憶體在多處非正常天文資料，探索艇發覺此處存在初生文明後，由觀測者進行對文明及整個恆星系統的觀測，確保在該恆星系死亡之前不產生任何危及宇宙物理、生物、██████等基礎之變故。觀測者將持續觀測，直至恆星死亡，危險消除，或觀測者消滅。

根據觀測年代內所得到資料，在該星球出現的九次冬天之間，文明的消滅存在共通性，所有文明均未能突破星系系統之外，提高懷疑度。

根據對該恆星系中央恆星研究，確認為低能量恆星，接近95%機率將在壽命結束時直接坍縮。

根據觀測站幽空、巨影、浮牢的天體描繪資料，該星系將在約十二萬年之後走向滅亡。

[自動刪除]

觀測者，即將完成使命。我們會被消滅，這將是危險，但無法████，我們儲存下觀測站，以期望這最後十二萬年的時光中，宇宙能夠有所應對。

得知上述資訊的文明，這是我們的幸運，也是你們的不幸。[自動刪除]

以下，將對暗點觀測站的基本使用進行介紹……】

陸凝安靜地聽著亮板進行著一步步講述，高等文明的手段簡單卻容易，只是也正如觀測者文明最開始的宣告那樣，他們完全不對被觀測文明進行任何干預，因此這座觀測站也沒有任何攻擊效能，它只是個遊蕩在這片虛數空間之內的“天眼”。

而在被關閉之後，這裡就停止了觀測，也就是說並不存在中間十二萬年的歷史資料可供讀取。陸凝嘗試了兩次之後就掌握了這塊亮板的用法，也將觀測者文明的文字對應聯盟文字的翻譯先搞了出來。此前的邏輯錄入還是有些地方不協調，僅僅是透過近意替換，所以之前語言中也有些沒有傳達出來。例如那個“九次冬天”指的是九次文明的滅絕。

除此之外，確實有一部分資訊被刪除或者人為遮蔽了，這兩者之間或許有什麼不同，但陸凝現在還沒辦法求證。

最後，可以透過最早期的一些記錄得知，虛數空間內的觀測站一共是三十九個，其中十五個環繞這座幻星執行，而剩餘的則擴散在整個恆星系之內，這些觀測站恐怕也是早已失效。

“這是個什麼樣的文明呢？觀測？”黑桃喃喃道。

“恐怕只是那個文明的一塊拼圖罷了。最開始的那個影象中，四個星球環繞一個星雲，那並不是真實景象，只是一個極盡真實的影像。對應了右邊的旗幟。而實際上的形狀也和左邊的旗幟類似。他們有自己的基礎。”陸凝觸碰著亮板，即便初始化了，裡面包含的資訊依然很多，至少那十六萬年的觀測記錄就全部儲存了下來，只是陸凝根本沒那麼多時間去看。

“但他們的水平比聯盟高對吧？十二萬年之前，就比聯盟要高。”

“他們滅亡了。至少這個星系裡面的已經滅亡了。”陸凝說。

黑桃嘆了口氣。

“我就是想說這個，什麼能讓這樣一批文明滅亡？隊長，我現在覺得一點都不安全，我想回去……回聯盟，這樣一個葬送了高階文明的地方我已經完全不敢涉足了。”

“不可能。”陸凝一口回絕，“首先，我們尚未確認的事情太多了，這種不清不楚的結果聯盟無論如何都不會接受。其次，你以為回去就安全了？這些資訊中雖然遺漏了許多，可有一句話還是保留下來的，觀測者認為這裡的情況應該由宇宙來進行應對——換句話說，一旦這裡真的出現了什麼危機，宇宙的哪個角落都逃不過。”

“這……”

“他們認為十二萬年之後，這個星系將要滅亡，對應和我們現在的時間雖然相近，可我們無法確認零頭是幾千年，可能遙遠，也可能就在明天。而這個星系的滅亡也許就意味著危險向整個宇宙擴散，你願意看到這種事發生嗎？”

“我不願意，可是我什麼都做不到。”黑桃鬱郁地說，“我可從來沒有這種把宇宙放在肩上的本事，那是多大的責任？隊長，你覺得能殺死他們，甚至殺死這個宇宙的東西能是什麼？”

“……多了去了，有個就在我們眼前，我們正在調查的東西不是嗎？”

黑桃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是說先遣隊的覆滅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