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心靈吊鐘

黑鎧甲居住的地方外觀也是奇怪的形狀，不過裡面的陳列至少還算正常。他開啟門就走了進去，陸凝和莫憐人在內外仔細偵查了一下才敢跟上。

“你們其實不用這麼小心。”

黑鎧甲走到一個鐵墩那裡坐下，從旁邊的爐子上提起了一個水壺。

“1號前哨站有反抗的能力，但是那都是很多年前的部署了。內部為了處置越來越多的失控個體就已經竭盡全力，根本沒有處理入侵者的餘地。可以說你們進來的時候就已經勝利了。”

“根據情報，1號前哨站這裡彙集了眾多的頂級科研人員和精英士兵，哪怕多數出現了問題，依靠電子機械輔助依然能形成戰力，何況還能製作機器人軍團。”陸凝說。

“啊……最開始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即使這裡塞滿了監獄也沒關係，只要還有一個人能夠思考，那麼各個機器部件也能正常運轉。但是龐序先生的研究打消了這些美好的期盼。”

他從水壺裡倒出了藍色的如同洗潔精一樣質感的液體，灌入了自己鎧甲側面的一個凹槽中。

“你們發現了什麼？”

“幻星症候群是一種資訊侵蝕病毒，它的宿主並不是細胞這樣的東西，而是資訊段。它能感染很多資訊使之在傳遞過程中成為病毒載體，與此同時，它也有另外一個病毒具有的能力，就是破壞宿主。”

黑鎧甲倒空了水壺裡的東西，轉手將它放在一個水龍頭下面，白色的水開始向裡面注入。

陸凝想起了前哨站被刪減掉的錄影，以及觀測者的記錄裡那些遺失的部分。最初她以為那是人為刪除或者翻譯難以進行，如今看來卻好像不是這個原因。

“無論如何，機器人，智慧，這些都是依靠程式設計來運轉的，如果一段編碼被破壞了，整個程式也就沒有作用。最可怕的是，因為這是資訊破壞，所以我們也無法回憶起這段遺失的程式碼究竟想要做什麼。倒是一些簡單的命令本身不會有什麼問題，我們不得不將一個指令拆分成許許多多的命令列來進行。在整個前哨站的龐大空間內還做得到，但全都壓縮排一個人工智慧體內是不可能的。”

所以這裡的機械才顯得那樣原始嗎？

“龐序呢？”莫憐人問。

“我不知道，我已經有將近三年沒接到龐序先生髮來的研究任務了，現在做的都是一些普通的異變方向研究工作。我知道龐序先生還活著，可我不知道他人在哪裡。”

黑鎧甲說到這裡，伸手戳了一下牆上的一個按鈕，牆壁上的一塊金屬板開啟，顯現出了後方的螢幕。

“不過，作為少數還活著的研究員，我可以試著幫你們聯絡一下。”

“你為什麼要幫我們？”陸凝問道。

“你們也同樣是感染者，如果沒有任何線索，就會走上和我們一樣的末路。我們探索了幾十年，即使無法幫你們找出正確的路，也能排除一些錯誤選項。”黑鎧甲笑了笑，“攻擊星艦，是因為這個‘資訊’絕對不能被傳達回聯盟，這和我們的自救並不衝突。”

螢幕上出現了雪花，沙沙的聲響迴盪在安靜的室內。水壺已經被重新裝滿了，黑鎧甲將水壺重新放回了爐子上。

“那是什麼藥物嗎？”黑桃好奇心旺盛地問了一句。

“精神鎮定藥劑，能消除一些劇烈情緒帶來的影響，但是過於劇烈就沒用了。還在苟延殘喘的人使用這個為自己多爭取一點時間。”

話音剛落，螢幕突然閃了一下，一片藍幕出現在螢幕前，上面有一枚蒼龍聯盟的徽記。

“接通了？是龐序先生嗎？”黑鎧甲猛然站起身。

大約兩秒之後，螢幕中才傳來了回應。

【龐序先生依然在工作中，請說明聯絡目的，並對要緊條目進行說明。】

“啊……對，我都忘了還有這個。”黑鎧甲有點失望地坐下了，“嗯……外界來人，可以進行語言溝通，是救援隊成員，希望能見龐序先生。”

【語音已錄入。】機械聲很快回應。

“只能等了啊……”

“我想問一下，除了龐序以外，應該還有別的人主管一些事務吧？”鐵眉忽然開口了，“例如那位總隊長鄭衡，還有我們在幻星上看到的谷明窗和馮滿亭，這些人難道都出事了？”

“我是沒有聯絡許可權的，軍事隊伍又他們自己的渠道，而且他們要直面內外的困境，應該更加忙碌。”黑鎧甲說，“我不知道還有幾個人活著，他們從來都是損失最大的一批，最早的幾次潛在異變體突變就是他們付出了大量的犧牲殺死了異變體，不然1號前哨站早就不在了。”

一聲嘆息之後，屋子裡陷入了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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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天目一的表面出現了紅色的光。

“他們確實留了一手……”

墨凝煙站在凝聚了光之柱的高臺上，看著下方的機械士兵緩緩湧入了空間的橋樑，整齊有序。她身邊站著一名年輕的黑髮男子，胸口的DU-002標識說明他並非墨凝煙的下屬。男子臉上的笑容有幾分殘酷，即使是墨凝煙也不敢小瞧了這個人。

他在002號位，僅僅因為杜寫意在001。墨凝煙和他的合作很早就開始了，而他也極好地利用了“第二位”這個不怎麼顯眼的位置，韜光養晦了很久。

“沒關係，我們也只是打個招呼而已。”男子說道，“我相信之前敢直接登陸天目一的那些隊伍至少有一半都是準備好應對各種險境了，畢竟太空時代誰不會做點防護工作啊。”

“對方的實力也是超常規的。”墨凝煙看了一眼反饋回來的資料，“能頂住行星手術刀，然後利用天雷進行外層空間打擊，光是拉開序幕就已經超出聯盟現有的科技水準了。”

“科技這種東西只要會用，稍微拿來主義一點也是可以的。”男子依然是笑眯眯的，“至少騙了他們一招不是嗎？那個天雷陣估計也弄不出第二個了，接下來就是用你生產的這些士兵開始搶時間，最好還能騙出他們的幾手後招，這樣全滅他們也更容易一些。”

“秦驚羽，你知道他們肯定有什麼理由。”

“他們的理由我很清楚。”秦驚羽抱起雙臂，“不外乎是覺得這種透過資訊傳導的病毒會對文明造成極大的殺傷，想要阻止它傳回聯盟這種蠢貨一般的思路。真不愧是書呆子和戰鬥狂領導的隊伍，科考也就算了，別的真是難堪大任。”

“……你還真是嘴夠毒的。”

“我說錯了嗎？明明有很多商談的辦法，卻因為這個病毒特性拒絕交流，否定了和我們一起思考解決方案的一切可能，而是直接用了進攻手段。我應該說這群幾十年前的古人全都是腦子古板的傻瓜嗎？”秦驚羽不屑地說，“既然不想商量，那就不用商量了，他們看起來使用的主要還是觀測者的科技，遊騎兵的還沒來得及開發……更傻，哪有放著更高水平的不用去追求低水平的？”

“你還真是喜歡把別人的努力批判得一無是處。”

“不，我只是討厭那些打著為你好旗號卻故弄玄虛的傢伙，我本來以為進了軍隊能少遇到點這類破事。”秦驚羽往地上啐了一口，“軍隊轉移怎麼樣了？可以的話我就帶人過去，1號前哨站的剿滅我親自來做，你留在這裡小心聞北落就行。”

“已經開始在星球表面建造‘心靈吊鐘’了，預計完成時間是一個小時，只是星球上還有大量輻射殘留，你確定現在要過去。”墨凝煙瞥了他一眼。

“輻射還能影響我？”秦驚羽拿起頭盔扣在了腦袋上，“倒是需要擔心一下那些特殊的隊伍，我可不確定遊騎兵和他們手裡的東西孰優孰劣。”

墨凝煙知道他說的是誰，不過她也沒說什麼，擺了擺手示意請便。

秦驚羽自信到有點狂妄，她也算了解這位年輕軍官的特點，他能在短時間內吃透遊騎兵的意識干擾科技並加以運用確實讓他有這麼狂妄的本錢。

但看不起觀測者的科技可就有些過了，二者只是發展進度上有些差距，但科技屬本身卻沒有優劣之分，場景內人物的眼界看不到那麼遠，可是作為遊客的墨凝煙看得到。

例如……為陸凝準備的那份最後的大禮，就是來自觀測者的科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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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安靜的室內，忽然再次出現了聲音，這次不是機械音了，而是切實的人聲，聽起來像是一名年紀在四五十歲的，聲音有些渾厚的男子聲音。

“真沒想到我還能接到來自城裡的聯絡。”

螢幕中出現了一個人，他穿著白色的研究員外袍，從解開的領口能看到裡面的襯衣。男人的頭髮略有些凌亂，戴著一副眼鏡，神情溫和。他的臉部靠近脖子的部分能明顯看到一些古怪的角質化凸起，衣服中的手臂也有些地方有不正常的尖角，但是這些尚不至於影響這個人的氣質。

所有人都見過他的照片，龐序。經過了這麼多年，他只是顯得蒼老了一些，卻沒有更大的變化。

“我也沒有想到還能再次看到您，先生。”黑鎧甲回答道，“當我自我放逐到這裡的時候，本以為會就這樣安靜地消失，可是這次真是不得不聯絡您一下了。”

“你還有多久？”龐序問道。

黑鎧甲低頭看了一眼手錶：“三天多一點，我本打算錄一個留言給您也就好了。”

“抱歉，我無法治療你們。”龐序嘆了口氣，又看向了陸凝等人。

“我們本來是來救你們的。”陸凝站出來說道，“但是你們的舉動使我們不得不來殲滅你們。只是我想知道你到底瞭解了多少，而至今為止的研究又是什麼，所以才先進來看一眼。”

“很幸運有你們這樣的人，外面已經開始列陣了，我想1號前哨站哪怕手段盡出，被攻破也是時間問題。”龐序往旁邊看了一眼，又轉回頭說，“怎麼稱呼？”

“陸凝、莫憐人，我們是兩支隊伍的隊長。”

“幸會。你們來得也是時候，正好我的研究到了尾聲，或許還來得及告訴一些人，哪怕我們不在了，也得有人將事情處理完成。”

“外面應該有你們的防禦吧？”莫憐人說，“要是單純的虛數空間，擋不住我們就擋不住別人。”

“無所謂，從他們緊急立起的建築看來，那是來自遊騎兵的科技。虛數空間是完全擋不住直接的意識態影響的，等到攻擊發起時，這裡的所有潛在異變體都會直接發生異變吧，真是找到了我們的命門。”龐序輕輕搖頭，“真可惜啊，本來還以為能多一點時間。”

“那就直接說明吧，究竟是怎麼回事？”陸凝開啟了錄音系統。

“這個星系，可以稱之為宇宙免疫系統中的一環。”龐序似乎早就準備好了，馬上開始說道，“幻星病毒並不是一開始就存在的東西，它是這個免疫系統工作而產生的產物。從最開始，這就是遊騎兵導致了一切的開端。”

那個好戰的文明於遙遠的過去征伐了無數文明，也摧毀過諸多星球。按照龐序的說法，宇宙已經察覺了這個文明的存在，只是宇宙畢竟不是真正的生物，它只是有著很多“陷阱”，幻星系就是其中之一。而遊騎兵文明對此是知悉的，但問題就在於，這個好戰的文明卻因此找到了他們真正要找尋的對手，這一片宇宙本身。

幻星系的核心恆星，那顆藍巨星便是免疫特質的核心。當遊騎兵來到幻星系之後，這顆恆星馬上開始展開膨脹和自我毀滅，目標就是消滅遊騎兵這個遊蕩於宇宙之中的“病毒”。然而遊騎兵也為此欣喜若狂，他們留下的那幅畫作，正是他們擊敗了來自宇宙審判的光榮往事，透過意識態科技迫使藍巨星迴歸了原本主序星的狀態，甚至耀武揚威一般在幻星上建立了自己的據點。

遊騎兵低估了宇宙。

直接的消滅僅僅是對策之一，當遊騎兵在幻星駐紮之後，根據他們意識態科技的“抗原”，這個免疫特質的星系中誕生了幻星症候群病毒這種“抗體”。

這即是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