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失墜

凱恩要塞的地下深處，一口巨大的鍊金釜下正在燃燒著旺盛的火焰。艾思琪·凱恩將一根巨大的木柴塞入了爐膛中，滿臉欣喜地看著那翻滾的暗綠色液體，一個沙漏被擺放在她身後的桌子上，裡面的沙粒已經快要漏光了。

“喚醒藥劑”，庫卡什是這麼稱呼它的。艾思琪自然能夠判斷出這一服藥劑是否具備著庫卡什所描述的功效，所以她現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熱之中。

凱恩要塞的奠基人之一，她的父親已經死在了戰爭年代，死於一場急病。但艾思琪和德洛斯兩人卻完美繼承了他的性格和願望，甚至猶有過之。

“馬上就要好了，馬上就要好了……”艾思琪嘴裡不斷低聲重複著，繼續填入柴火。實際上這裡的溫度早就超過了一般人能忍受的程度，艾思琪現在面目猙獰，嘴唇開裂，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瘋子一樣。

“你什麼時候能表現得像個淑女一樣，姐姐？”冷漠的聲音忽然從門口從門口傳來，德洛斯推開門，手裡拎著一個餐盒，臉上的表情略有點嫌棄。

“淑女可沒辦法讓我們生存下去，德洛斯。”艾思琪舔了舔嘴唇，走過去接下餐盒，“我本來以為，凱恩要塞的安全已經讓我們的夢想結束了。可是誰知道，才剛剛開始啊，我們是一群在神明手中掙扎著生存下去的螻蟻……還有比這更加瑰麗的夢嗎？”

“我承認這聽起來非常誘人，姐姐。”德洛斯對房間內的熱度滿不在乎，他拉過來一個凳子坐下，看著艾思琪將餐盒開啟狼吞虎嚥，臉上也顯露出了一絲期待。

“德洛斯，我的好弟弟。康斯坦丁領主是個偉大的人，可是他年紀太大了，他還沒辦法用自然的方式戰勝生命。我們也一樣……”

“……是啊，死亡總是能輕易終結一切，就連父親那樣的人也沒能逃過死亡。”德洛斯托著下巴，有些憂鬱地說，“我們為了活著而做足了一切準備，可是太多東西能讓我們脆弱的軀體停止活動了。如果我們的身體足夠強大，或許就能忽略很多現在看來致命的威脅。”

“這正是喚醒藥劑的作用。它能讓我們體內沉寂的那部分血液重新甦醒過來，重新歸於先祖的容貌，而不是現在這樣分裂的，有限的物種。我們本應擁有無限的生命和時間，去追逐更加高階的生存競爭！”艾思琪興致勃勃地說，“就算是神明也不能阻攔我們！我們應當生而自由！”

“但我不相信庫卡什先生所說的神的語言啊。”德洛斯輕聲說。

“哈！我們從來就不完全相信！”艾思琪哈哈一笑，忽然跳起來，匆忙跑到鍊金釜旁，拿起一個大金屬勺，攪拌了兩下之後從裡面撈了一勺出來，倒進了旁邊的一個盆裡。

一股古怪的氣味從裡面散發了出來，然而艾思琪深吸了一口氣，一臉陶醉地說：“看起來已經好了。”

“哦？這麼快？”德洛斯有點驚訝。

艾思琪捏起一個法術將火焰熄滅了，然後招呼了德洛斯一聲，讓他幫忙把鍊金釜裡的東西盛出來裝瓶，兩個人都擅長精密控制的魔法，這項工作並不怎麼費力。

“你準備怎麼用這麼一大鍋藥？別的不說，全喝下去準撐死你。”德洛斯板著臉說。

“當然是先找幾個人試試。”

艾思琪用手指夾起了幾個瓶子，笑得嘴都合不攏了：“要是有用，那我們就可以跟大夥分享，要是沒用，那個庫卡什就算是欺騙了我們，就讓他自己嚐嚐。”

“有道理。”德洛斯點了點頭。

姐弟兩個一同離開了房間，順便將門牢牢封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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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凝的隊伍在黃昏之後已經穿過了霧區的中心，他們的速度沒有那麼快，比之前預想的估計要多花一天時間才能抵達隱者峽谷。

克莉絲汀所說的樣本就是落在了南部區域，非常有可能就落在煙鬼森林內。不過要在這麼大片的森林裡找這樣的目標也算是大海撈針了，畢竟克莉絲汀甚至沒法提供那個東西的任何資料。

陸凝思考了一遍自己知道的魔法，也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法。

碰運氣？這不是什麼好主意。

“隊長，前面有反應，是較大型的生物，要繞開嗎？”

“儘量繞開吧，我們不準備對這裡的生態環境造成多少破壞，除非又是神族或者魔族。”

陸凝低聲回答。

“好的……等下！隊長，情況不太對！”瑞蒂忽然發出一聲驚叫。

陸凝立刻探出頭去看瑞蒂面前的面板，怎麼說也是跟了她一段時間的人，一般情況不至於這麼一驚一乍的。

生命探查和汙染監控中，能明顯看到有幾個光點瞬間消失，然後就有小規模的汙染擴散了出來。

這些汙染根本不嚴重，連煙鬼森林的自然淨化也可以將它消滅掉，瑞蒂之所以吃驚當然是因為這背後展現出來的問題。

他們見到的那些幼魔，為什麼之後就找不到了？因為這些小傢伙已經學會將自身偽裝成無害的小動物，煙鬼森林唯一不好用的自然光偵查恰恰是唯一能識破的方法。

然後就是另一個問題，這群狡猾的小鬼被什麼東西殺了，導致體內的汙染洩露出來。可是所有探測均未發現近距離內的襲擊者，至於遠距離？剛剛陸凝這一隊人都嘗試過了，雖然不是鎖定不了，但是要想鎖定追擊幾個幼魔困難度可不是一般的高。

“直線距離是多少？”陸凝立刻問。

“五百米左右……我們正在繞開！”瑞蒂回報。

“來不及！”陸凝伸手將門拉開，直接跳了出去。

什麼來不及？根本沒有時間去解釋，陸凝已經感覺到了極大的危機感，那是來自精神海的示警。

哧。

她的耳邊傳來一個清晰的響聲，像是在氣球上輕輕戳破一個小洞，氣體從那裡洩露了進來。

“爆。”

大爆炸將陸凝轟到了旁邊，而爆心的地方卻發生了非常詭異的變化。

一個極黑的尖錐從空中突兀出現，並以逐漸減緩的速度伸長，爆炸的火焰靠近的瞬間就被粘在了尖錐上，就像是貼上畫一般。這個尖錐停止伸長之後，便逐漸變細消失了。但是那片空間卻變得彷彿被磨砂玻璃籠罩了一般，火光跳躍進去之後就會變成一團馬賽克。

陸凝甚至想象不出來自己被這種攻擊命中了之後會怎樣。

但也幸好，敵人發現他們之後，將陸凝當成了第一目標。

狂風捲起，迦樓羅喚起了風暴，暫時驅散了周圍的白霧。但是敵人依舊未見蹤跡。

“克莉絲汀！你在不在！”

【我們是腦內對話你不用那麼激動！我只能看到你的狀態，發生什麼了你得給我描述！】

“我是被什麼東西攻擊了？我搞不明白，只有個莫名的尖錐——”

陸凝快速將自己遇到的事情描述了一下，她雖然能判斷出來這恐怕就是那個什麼“樣本”搞的，但是沒見到更多之前還是無法確認攻擊方式。

而在此期間，那種尖錐又攻擊了她三次，不過因為有明顯的聲音提示，陸凝還都躲開了。但她能感覺到，這麼下去早晚會躲不開。

【看不到煩死了！要是我能用空間轉移就好了！你遇到的應該是樣本……】

“你不是讓我幫你採集樣本嗎？這樣本怎麼還打人？”

【我哪知道能直接掉一個生物下來？按這個世界的生物肉體強度，那個能級的爆發肯定活不下來！我還好奇這是個什麼東西呢！】

“你不是最瞭解這些東西了嗎？想不出反制方法也幫我分析下它的攻擊本質！”

【攻擊本質肯定是穿透世界隔層造成物質對流，但是知道這個你也沒辦法啊！那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攻擊，它肯定還有一部分肢體沒有落到這裡！】

“那不就夠了？”陸凝忽然腳步一剎，伸手摸到了腰間。

【你準備幹什麼？】

“克莉絲汀，我可不保證留活口！”

在腦海喊完這句話之後，陸凝的身體就忽然崩裂開來，在周圍的大風中霎時間沒入了森林中。

物質對流這種攻擊方式算是單方面壓制了，畢竟對方不用在意世界被破壞的問題，但陸凝可不能讓自己所處的世界被破壞太多。不過，既然能引發對流，那必定有一部分在這個世界之內。

煙鬼森林橫跨赤道，正常來說應該是標準的熱帶雨林。而海法大陸或許因為魔力之類的因素造成了一些氣候變化，但歸根結底這裡依然潮熱。

菌群幾乎是落地就開始快速生長了起來，在這樣的環境中快速形成了覆蓋優勢。分解者開始吞噬森林中一切的東西，如果是生物就感染殺死之後再進食。

名為陸凝的天災藉助風的力量頃刻間掃過了一大片森林，在這之中，那個被攻擊卻沒有受損的目標就非常顯眼了。

它宛如一隻海星，不過有八隻腕足，趴在一棵樹上，從後背部位長出來的團簇狀眼睛不停地打量著周圍。如果不是陸凝霎時間摧毀了周圍的一切，怕是真不好把這個擬態高手從樹上揪出來。

幾顆眼球從空中飄過，和那隻海星怪對著瞪了一眼。

海星怪無疑是有智慧的，剛剛或許還因為砸進這個世界有那麼點不清楚，但是此刻它已經知道自己被找到，頓時將觸腕向周圍一展，連續好幾聲“哧”響起，突兀出現的尖錐瞬間將眼球都變成了表面貼圖。

但那些不過是一些菌群聚合成的東西罷了。

陸凝的半個身體從樹上長了出來，她已經再次開啟了兩個世界的視覺，此時一隻手的咒文筆刺入了那海星的軀體，而另一隻手上的“荒疫”則透過她那異化的視野，將槍口對準了一片銀白色的針。

它的腕足還有幾條就在另一個世界這樣爬行著，並繼續準備發動攻擊。

砰！

陸凝並不確定荒疫的病毒對這玩意有多少用，所以直接用的最大致死射擊。子彈打在針上頓時爆開一團綠霧，頃刻間，那些針上都開始出現了病變的痕跡。

與此同時，咒文筆也引爆了一連串殺傷咒文，在海星怪的身上扯開了巨大的傷口。

很好，它確實還只是個生物。雖然樣子沒有變化，不過強度已經隨著跌落到這個世界被同步壓制了。

就在這時，海星怪的身上忽然張開了無數漆黑的洞口，黑色的液體從體內噴出，陸凝連反應時間都沒有就被這些液體當場溶解，只有荒疫落在了地上，融入了菌群內。

攻擊方式也變樸實了。

當然，還是很快，雖然本身的移動速度不行，但從張開洞口到噴液體的時間也超過了人類的反應極限。

正常近身戰很危險。不過陸凝也不需要這麼做，現在就是資料收集階段了，她依然要全力出手，除了之前研究的認知系技能大概沒用以外，別的都可以。

這隻怪物並沒有過強的恢復能力，那些針刺上的病變還在蔓延，傷口也沒有合攏，而與之相對的則是快速攻擊反應和學習能力，也幸虧陸凝第一次偷襲就取得了成果——之後她已經很難對它再造成什麼傷害了。

終於，海星怪的動作慢了，惡疾已經順著軀體感染到了這個世界，它抽搐著，似乎要用體內的溶解液解決病毒，不過這怪物的級別顯然不去審判島製造的核心武器，它也僅僅是努力抵抗了一段時間後，才慢慢停止了蠕動。

之後，陸凝又檢查了幾次，事實證明這也是必要的，這傢伙頭兩回居然還是裝死。

直到確認這危險的怪物真死了，她才給隊員們發訊號讓他們過來。至於克莉絲汀，她隨便介紹了一下目前的情況，而克莉絲汀對死掉的樣本也沒什麼意見。

不過，陸凝還是有點擔心。

“克莉絲汀，你說這種東西會不會不止一隻？”

【很難說，不過它如果不是恰好沒全落進來，危險也沒那麼高，你也見到了。】

“確實排除那個離譜的跨界攻擊以外，它別的攻擊射程都很近，用超視距打擊都可以解決。但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麼？”

【可能就是隻海星，不過是別的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