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夜明出了陳書生家,開始還好,揹著走沒問題,可是沒一會兒,宋誠感覺背上的人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宋誠咬牙堅持揹著夜明往前走,沒幾步就已經汗流浹背,滿頭大汗。

一步一晃的宋誠勉強支撐著前進,感覺自己還能支撐的住,就這麼揹著夜明往前走。

接下來一段路程,宋誠時刻都感覺自己快要堅持不住了,每次在他快要堅持不住時,就會感覺夜明變輕了一點,又能勉強支撐了,但卻一點感覺不到輕鬆。

就這麼不斷前行,宋誠感覺已經流汗三升,衣服都被汗水溼透了。

不知是怎麼堅持到城門前的,此時天邊已經吐出魚肚白,城門剛剛開啟。

出了城不久,就聽到背後的夜明舒服的長吟一聲:

“舒坦~~~”

在宋誠背上伸了個懶腰之後,彷彿才注意到自己的狀態,奇怪的拍了拍宋誠的肩頭:

“老宋,這是怎麼回事?我們不是在你好友家嗎?”

“楊先生不是喜歡趕早出發嗎?我看天色差不多了,你又沒睡醒,就想著揹著你出發,免得耽擱了行程。”

宋誠大喘氣的說道,想著終於可以把人放下來了。

誰知夜明說道:

“這樣啊,本來還想在城裡多留一天的,既然老宋你這麼急著趕路,那就繼續,我再睡會兒。”

說著,又趴在宋誠背上繼續睡。

宋誠有苦難言,累得快要虛脫了,可又不敢將夜明放下,害怕惡了夜明。

就這麼堅持著,走了好一段路程後,秋風大起,烏雲壓頂,似乎要下雨了。

宋誠見此,激動的淚流滿面,終於有合理的理由讓夜明下來了。

“楊先生,楊先生,醒醒,醒醒,要下雨了,我們得找地方避雨。”

這次夜明被喚醒了,聞言,笑道:

“那邊就有一座廢棄的山神廟,老宋你就揹我到哪兒去吧!”

“誒,好~~”

宋誠終於盼到了頭,憋著氣揹著夜明往廢棄山神廟去。

只是最後一段路是上坡路,體力本就快要到極限的宋誠吃奶的勁兒都快使出來,這才將夜明背了上去。

驢根馱著淚玲,悠哉的一起躲進了山神廟。

“楊,楊先生,到了,到地方了。”

宋誠上氣不接下氣,似乎隨時會斷氣一般。

夜明笑了笑,從他背上下來,用竹棍敲了敲山神廟的破舊門板:

“把這個卸下來,躺著舒服。”

全身痠軟無力的宋誠現在只想躺著好好休息一下,可對於夜明的吩咐又不敢無視,強作精神,勉強將門板卸下來後,再也堅持不住,癱坐在地,大口喘氣。

此時,外面連綿秋雨也下了起來,口渴難耐的宋誠很想接一點雨水喝,可又礙於面子,不好意思,只能忍著。

夜明則是側臥在門板上,一派享受的模樣。

外面雨水嘩啦啦的打在草木山石上,破舊山神廟中也有漏水處,滴答不停地落在地面,有一種別樣的意境在其中。

宋誠無心聽雨聲,坐在地上許久,終於緩過勁兒來。

感覺有了點力氣,只是半夜揹著夜明一直熬到現在,腹中空空,飢渴難耐。

好在這次他留了個心眼,從懷裡摸出一張餅來,這是他昨晚特意留下的,就是為了防止中途餓肚子。

本想直接開吃,可看了一眼夜明後,還是選擇將餅拿到夜明跟前,正想動手撕下一半遞給夜明時,卻不防夜明一把將整張餅拿去。

“謝謝老宋。”

隨口說了一句後,就開吃了,還翻了個身,背對著宋誠,頗有一種偷偷摸摸的感覺。

宋誠見此,欲言又止,想要分一點,可終究沒有開得了口,聞了聞還有點麵粉味道的手指,舔了一口,乖乖坐在一邊,忍飢挨餓。

雨下了很久,一直到下午才停,見到雨停,宋誠趕緊喚醒側躺著睡覺的夜明:

“楊先生,雨停了,我們可以出發了。”

夜明笑著應下,騎上驢根,走出山神廟,宋誠腳步有點虛浮的跟著。

走了沒一會兒,宋誠就有點無語了。

原來在山神廟之後不到兩里路就有一個村子,他們等於白在山神廟浪費了那麼久的時間。

看到村子,宋誠有些激動了:

“楊先生,我這就幫您吆喝,咱們準備開張算命。”

“算命?算什麼命?今日不宜算命,咱們歇著。”

夜明說了一句,騎著驢根悠悠進了村子。

“那我們的吃喝怎麼辦?”

宋誠連忙問道。

他實在有些熬不住了。

夜明擺了擺手說道:

“各自想辦法解決。”

說完,夜明騎驢到了一家村民門前,敲門,不知和那戶人家說了什麼,那戶人家很開心的請夜明進去了。

宋誠見此,頗為無奈,肚中飢餓難忍,又無有辦法,在村中四下晃悠,到處打量,發現了一家人掛在院子屋簷下的柿子餅。

宋誠嚥了口唾沫,理智告訴他,不該這樣做,可對於食物的渴求已經讓他快要失去理智了。

趁著那家男人不在家,女人在房裡織布,宋誠翻過院子柵欄,躡手躡腳的來到屋簷牆下,伸手抓了一串柿子餅,轉身就跑。

第一次做出這種事的宋誠明顯很沒經驗,出去的時候太急了,將柵欄弄出了很大動靜。

屋裡織布的女人是個鄉村悍婦,聽到有動靜,往外一看,發現有人偷自家的柿子餅,大怒,抄起一根木棍就追了出來。

宋誠見狀,抱著柿子餅慌忙逃竄,被那悍婦追著打,身上捱了好幾下。

好在終究是個裹小腳的女人,追不上宋誠這個沒裹腳的男人,讓他給逃掉了。

那女人一個勁兒的在後面罵,罵的甚是難聽。

宋誠聽著婦人的詈罵聲,羞愧不已,面上臊得慌,一股腦跑出了村子,躲在村外一個破草棚子裡。

雖然捱了打,但總算弄到了吃的,宋誠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吃到最後一個柿子餅的時候,宋誠停了下來,將其收了起來。

填飽了肚子,再回想剛才的事,宋誠只覺面上火辣辣的,身為一個有骨氣的讀書人,竟然淪落到這個地步......

村子他現在是不敢回去了,只能在這裡窩著,等明天一早再偷偷摸摸去找夜明好了。

天黑不久,又有一個人來到了草棚這裡。

是一個半大小子模樣的乞丐,正拿著一根棍子和一個裝著粗麵饅頭的碗。

乞丐小子看到宋誠窩在這裡,很是吃驚,拿著棍子警惕了起來。

宋誠也是意外,再一看這草棚似乎經常有人住的樣子,頓時明白過來,這地方是這乞丐小子的。

只是此時讓他放棄這裡顯然是不可能的,宋誠將身子挪了挪,騰出一塊兒空處,示意乞丐小子坐在一起。

乞丐小子見過很多人,看宋誠頭上的方巾,知道這是個讀書人,見對方似乎沒有惡意,便在宋誠身邊坐下。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氣氛有點尷尬。

乞丐小子見宋誠沒反應,不再理會他,拿起碗裡的粗麵饅頭吃了起來。

一旁的宋誠見他吃的香甜,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那些柿子餅到底不如糧食,雖能果腹,但餓的也快。

乞丐小子注意到了宋誠的眼神,轉身背對著他吃了起來。

宋誠見此,也覺尷尬,撇過臉去,不再看乞丐小子。

乞丐小子吃了幾口,發現宋誠的窘迫樣,看著還剩大半的饅頭,猶豫了好一會兒,撕下了一半,遞到宋誠面前。

“給你,吃吧!”

宋誠十分意外的看著乞丐小子,手指動了動,接過了饅頭,吃了起來。

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緩和了很多,隨著饅頭吃完,兩人之間似乎建立了某種信任。

宋誠想了想,從懷裡摸出剩下的一個柿子餅,也掰成兩半,遞給了乞丐小子一半。

乞丐小子接過,吃掉了半個柿子餅。

兩人忽然相視一笑,再沒了那種陌生感。

秋夜涼爽,夜深之時有些冷,兩個衣衫單薄的人相互抱著取暖,在草棚中美美睡了一夜。

天色放白時,乞丐小子先醒來了:

“我得去城裡要飯了。”

說了一句後,乞丐小子便遠去了。

看著乞丐小子遠去,宋誠也是整理了一下衣衫,正了正冠帽,昂首挺胸,口中輕吟道:

“貪念起時意不端,心困田宅善行難。

草舍有感明真我,一念破除天地寬。”

吟罷,大部向村子走去......

村中一個婦人和一個漢子正在自家院子裡擺柿子餅晾曬。

那婦人看到宋誠出現在自家柵欄外,頓時拉著身邊的男人大喊:

“當家的,昨天就是這個賊人偷我們的柿子餅,偷了整整一串!”

男人聞言,順手提著鋤頭就出來,直奔宋誠而去。

宋誠見此,並不慌亂,更不逃跑,只是等著男人來到面前。

男人本來想打宋誠一頓的,可看到他是個秀才,又如此有恃無恐的樣子,不免犯了嘀咕,氣勢不覺衰減了下去。

“秀才,昨天是你偷了我家的東西?”

男子質問道。

宋誠拱了拱手,答道:

“不錯,昨日是宋某一時鬼迷心竅,行差踏錯,才做出如此行經,今日是來賠禮道歉的。”

“賠禮道歉?我們村裡人不講那些,你只要將吃的還回來就好。”

男子見宋誠態度誠懇,也不過多為難。

宋誠聞言,將外套脫了下來。

“實不相瞞,宋某現在身無分文,你看用這件衣服,可能抵償?”

那婦人也跟了上來,接過衣服,摸了摸料子,對男人說道:

“當家的,他這衣服料子不錯,能給咱家兩個小的做一身衣裳。”

男人聞言,面色緩和,沒有再計較此事,還大方的又送了宋誠幾個柿子餅,讓他在路上吃。

宋誠也不推辭,欣然收下。

這時,夜明從村中昨日那戶人家出來,伸了個懶腰,騎上驢根,淚玲也跳到驢根背上,向著宋誠這邊來。

“老宋,昨晚睡得可好?”

夜明摘下腰間葫蘆,喝了一口酒,笑問道。

宋誠聞言,雖然沒了外套,但卻有些氣宇軒昂的感覺,不卑不亢的說道:

“睡了個好覺,一覺醒來,神清氣爽,再看眼前世界,已是煥然一新,大為不同啊!”

“是嗎,既然睡好了,那我們繼續出發。”

“出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