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朝廷的聖旨,尤其是這種委派欽差的聖旨,按規矩是要進宮見一見皇帝,聽一聽皇帝“工作安排”的。

雖然沉毅跟皇帝陛下已經很熟了,但是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畢竟他的確有很多事情,要提前跟皇帝陛下說清楚。

安慰了一會兒夫人之後,沉毅換上官服,坐著馬車,在下午未時正左右。進了皇城,他沒有在皇城停留,而是一路到了宮門口,通報之後,很快被人帶到了甘露殿門口。

沉毅到了甘露殿門口的時候,皇帝陛下正在接見大臣,沉老爺只能在殿門口等候,等了約莫盞茶時間之後,終於看到了一個老頭,從甘露殿裡走了出來,見到這個老頭模樣之後,沉毅連忙上前,微微低頭拱手。

“見過平安公。”

這老頭,正是陳靖。

陳靖上下打量了一眼沉毅,然後臉上露出了一個澹澹的笑容:“子恆臨去淮河水師任欽差之前,老夫請你去過一趟中書,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回來了,也不去中書見老夫一面?”

“回來已經好幾天了。”

沉老爺咳嗽了了一聲,開口道:“只是下官官小職微,未得中書相召,不敢打擾陳相。”

“四品中順大夫。”

陳靖笑著說道:“不管是誰,也不能說你官小職微了。”

說到這裡,他拍了拍沉毅的肩膀,笑著說道:“這一次,替陛下辦完差事,子恆說不定能夠再進一步,到時候就不是什麼官小職微,而是位高權重了。”

聽他這番話,沉毅摸不清楚他是在說場面話,還是在陰陽怪氣,於是只能微微低頭道:“下官,只求辦好朝廷的差事,不求位高權重…”

陳靖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沉毅的肩膀,負手離開。

“好了,快進去罷,陛下已經在裡面等著你了。”

沉毅這才若有所思的走進了甘露殿。

甘露殿裡,皇帝陛下並沒有在處理公事,而是半躺在軟榻上閉目養神,似乎是睡著了一般,沉毅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正在猶豫要不要吵醒皇帝的時候,眼睛都沒有睜開的皇帝陛下,直接開口說道:“找個地方坐下來說話罷。”

沉毅立刻躬身行禮道:“見過陛下。”

皇帝這才緩緩睜開眼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開口道:“見到陳老頭了嗎?”

沉毅微微低頭道:“見到了,剛才在門口,與陳相打了個照面。”

皇帝悶哼了一聲:“這老頭。”

“一點也不曉事。”

皇帝咬牙切齒,用只有君臣二人的聲音,小聲道:“朕早晚換了他!”

沉毅猶豫了一下,問道:“陛下,是不是因為臣的事情,陳相那裡不同意?”

“不是。”

皇帝搖了搖頭,看向沉毅,撇嘴道:“他都沒有提這件事,是朕想給母后在宮裡修一座佛堂,給她老人家唸佛,這老頭便死活不同意,說什麼兩教的神仙,但凡請進了皇宮,便不是真神仙。”

“不是真神仙,拜了也無用。”

皇帝揉了揉自己的腦袋,有些無奈的說道:“吵架吵不過他們,真是讓人惱火,這些個讀書人,什麼都想要管一管。”

說到這裡,皇帝見沉毅面露尷尬之色,當即咳嗽了一聲之後說道:“沉卿你除外,你除外…”

沉毅也沒有在意,而是問道:“陛下,這佛堂,是您要修的,還是太后娘娘要修的?”

“朕要修的。”

皇帝伸了個懶腰說道:“前些日子去給母后請安的時候,聽她老人家提過一嘴,就想著修個佛堂給她老人家,讓老人家高興高興。”

沉毅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不過他很理解,陳靖為什麼不同意。

因為這件事,很有可能會出問題。

在宮裡修個佛堂,不是什麼大事,戶部儘可以拿的出錢,即便是戶部不出錢,宮裡的內帑也是夠的,但是修了佛堂,就等於是立了家廟。

天家的家廟,少不了要請和尚來做住持,來給太后娘娘講經…

要知道,那些和尚都是不事生產的,渾身上下除了精力就是精力。

而太后娘娘今年還未滿四十,又是久曠之身…

雖然太后娘娘的性格,不像會是淫亂後宮的人,不過為了防止皇家出現醜聞,陳靖這樣的“過來人”,自然不會同意在皇宮裡修佛堂的事情。

皇帝陛下也沒有怎麼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見到了沉毅之後,跟沉毅隨口吐槽一句,見沉毅坐下來之後,他才對著沉毅笑了笑,開口問道:“什麼時候動身?”

沉老爺回答道:“現在在做一些準備,等準備的差不多了,臣就動身出發,去松江府。”

“朕聽說了。”

皇帝笑著說道:“聽說,你在兵部,跟姜簡要一萬件甲胃,是不是?”

沉毅點頭,開口嘆了口氣,開口道:“不瞞陛下,臣是想跟姜尚書要兩萬件甲胃的,只是怕開了口之後,他將我趕出兵部,於是只跟他要了一萬件。”

“陛下您也知道,沿海都司的裝備,非常之差,有一些人手頭的兵器都不齊全,跟齊人打仗,不能無甲,跟兵部要一萬件甲,剩下的一萬件甲,臣還要自己想辦法。”

皇帝啞然一笑,問道:“姜簡給你了沒有?”

沉毅搖頭。

“姜尚書說,他需要幾天時間慢慢考慮,臣估計,給一萬件估計不太容易,估摸著七八千件是有的。”

“小裡小氣。”

皇帝摸著下巴想了想,開口道:“這樣罷,朕回頭給兵部去個條子,讓兵部給你們一萬件甲,剩下的,嗯…”

他琢磨了一番之後,開口說道:“朕再從禁軍調三千件甲給你,至於餘下的七千件…”

他看著沉毅,微笑道:“你鬼點子多,自己想辦法罷。”

“臣,正要跟陛下說這件事。”

沉毅低眉道:“陛下,打仗是很花錢的事情,這一次,臣想跟陛下申請,在必要的時候,可以動用許復那裡的錢。”

許復雖然是個大老闆,但是他的“啟動資金”是皇帝的錢,也就是說,他充其量是個總經理。

對於這一點,皇帝還是很大方的,他揮了揮手,開口道:“你有用錢的時候,拿去用就是。”

說到這裡,皇帝笑著說道:“只是莫要跟許復一起裡應外合,做假賬哄騙朕的私房錢就是。”

沉毅微微低頭,連道不敢。

君臣兩個人聊了好一會之後,沉毅又低頭,開口道:“還有一件事,臣想要請教陛下。”

皇帝點頭。

“不用這麼拘謹,你這趟是要去辦大事,有什麼話直接說就是。”

沉毅點頭,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抬頭看向皇帝,開口道:“陛下,臣想問的是,沿海都司這一次守淮河,是單單守衛淮河麼?如果機會合適,臣…”

沉老爺抬頭,問出了一個十分大膽的問題。

“臣能不能去淮河北邊看一看?”

這個問題,直接把皇帝問的愣住了。

皇帝陛下坐在椅子上,半天沒有說話,良久之後,他才看向沉毅,甚至嚥了口口水:“沉卿,你方才…”

“你方才說什麼?”

沉毅再一次開口,聲音反而更加堅定了一些。

“臣說,如果機會合適,臣想要去淮河北邊看一看,會一會那些齊人?”

“不要好高騖遠。”

皇帝陛下,這會兒有些不自信了。

他咳嗽了一聲,看著沉毅,看似平靜的語氣裡卻藏了一點激動。

“當真…有機會麼?”

“現在臣不知道。”

沉毅低聲道:“臣只在書中見過北齊的鐵騎,還沒有親眼見過,不知道齊人軍隊,現在是什麼模樣。”

“按照臣的估計,最開始,沿海都司是要守一守的。”

說到這裡,沉老爺目光炯炯。

“但是打過幾仗之後,臣心裡就有把握了。”

“臣不是一定要去更北邊,臣是想問陛下…”

沉老爺站了起來,拱手道:“如果機會合適,一定能佔到便宜的時候,臣…能不能去?”

這句話,把皇帝陛下整激動了。

他也站了起來,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既是欽差…”

說到這裡,皇帝陛下偷偷嚥了口口水,然後微微咬牙。

“你臨機決斷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