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曹藥師在家嗎?”

田瑚剛下值,連身上的衣袍都沒來得及換下,腰間還掛著那佩刀,在他的身邊,是個坐在鐵木結構輪椅上的年輕男子,穿著一身碧藍色的書生袍,該是有專門的下人給其打理的,他的外表收拾的一絲不苟。

婦人也是個明豔的女子,就是尋常的樸素衣裙也沒能遮住其曼妙身姿,唯一的缺憾就是臉生得並不夠豔,只能說中人之姿,加之年紀大了些,已經能看到幾點零星的斑,還有略微明顯的毛孔,這敲門問話的正是田瑚。

開門的是李兜兒,此時天色已經臨近黃昏,家裡的三人正好吃過晚飯。

“大哥哥在的,你們也是來看病的嗎?”

“正是如此,舍弟年少頑劣,跌傷了雙腿,自此之後,便留下了這病,要靠著這冰冷的座椅才能稍微活動一些,近日聽聞曹藥師神醫之名,特帶著舍弟前來求醫問診。”

李兜兒撓了撓頭,勉強算是聽懂了,“你們稍等啊,我去問問大哥哥,時間已經有些晚了。”

“理當如此的。”

片刻之後,李兜兒就跑了出來。

“幾位隨我來吧,大哥哥說可以。”

越過照壁,便見著了坐在院內飲茶的曹安和常青二人,下意識的,曹安的目光落在了那婦人身上,許久才挪開,為了更好的適應這樣的生活,本就打算在此間平淡生活一段時間的曹安,幾乎將自己身上的力量都收斂了起來。

這也意味著,他對周圍事情的感知,其實就跟普通人一樣,這幾人在大門外的時候,他也沒有察覺什麼,當他們踏入院子的時候,他一眼就看到了這個女人身上的不正常,眉宇之間露出了幾分若有所思之色。

這一幕正好被田家兄弟收入眼中,田瑚更是覺得面前這個人不過是徒有虛名,正常之人,誰會盯著別人的媳婦看,做出這種失禮之事,當事人何秀自己,也被盯得有些臉色發燙,但卻生不起氣來,見著的第一眼就覺得曹安身上有著一股令她莫名生出好感的氣質。

田瑚強忍著胸中火氣,只是語氣多少有些不好,“這位想來就是曹藥師了吧?”

曹安收回目光,點點頭,指著輪椅上坐著的田珀,“正是在下,病人就是他?”

田瑚點頭,“在下田瑚,神都城中一捕快,這位是舍弟田珀,雙腿有疾,已經多年無法動彈了。”

他不太相信曹安真的能治好自己的弟弟,他帶著田珀去過很多醫館,除了那些真正上了品級的大藥師那裡,沒去過之外,整個神都城內,大大小小的醫館,幾乎可以說都去過,那麼多地方沒治好的舊疾,面前這個小年輕就能治好了?

不過就是走個形式,也好堵住那些街坊四鄰的嘴巴,直接跟曹安道明身份,也存了幾分告誡的意思,能治就治,不能治別想著忽悠老子,身在公門,有的是辦法弄你。

他猜測,能將田珀這病治好的藥師,至少是要四品以上的藥師,這個品級的藥師已經能夠煉製不少丹藥了 ,說不定就有能治好自家弟弟的。

曹安沒有多說什麼,俯下身子,將兩手放在了田珀的膝蓋上。

真氣在田珀體內走了一圈,曹安收回了雙手,站起身來。

“治不了,常青,送客吧!”

田瑚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頗有深意的看了曹安一眼,大有一種算你識相的意思,朝著曹安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先告辭,打攪曹藥師了。”

幾人離開後,李兜兒詫異的看著曹安,“大哥哥,怎麼會治不了呢?”

“沒病怎麼治呢?總不可能真將他的雙腿弄斷以後再治好吧?”曹安拍拍手,語氣平淡的說道,剛剛真氣度入那小子的體內,曹安就察覺到了一股頗為隱秘的陰邪之氣,這氣息被他收斂得很好,而且本身也很微弱。

其人周身經絡通達,身體甚至比他大哥都還要好一些,哪來的病症。

李兜兒不解,“這沒病幹嘛裝病呢?而且還是雙腿殘疾,聽那位捕快說,不是都好多年了嗎?這麼裝下去不累嗎?”

常青呵呵一笑,“誰知道呢?我們不可能瞭解所有人的心思,來到神都以後,真正是長了很多見識的,有句話說人心鬼蜮,當真不假。”

……

卻說幾人離開之後,田瑚看了看天色,又想了想自家弟弟的院子,著實有些不想再跑一趟,便推著輪椅走向自家。

“今天天色已晚,你就暫且在大哥家中住下,明日一早,我上值的時候順帶手推著你過去,你那跟衙門,左右也不過就是幾步的距離,阿紫,多添一副碗筷過來。”阿紫是女人的小名,何秀是她的大名。

“這個不用你說,你們先吃,我去給叔叔騰個房間出來。”何秀手拿碗筷,一邊走來,一邊說道。

田珀打量著周圍的一切,語氣中帶著怪異,說道:“大哥真是好福氣,嫂子賢惠漂亮,還勤快持家,大哥又有一份在公門的差事,吃穿不愁,現在也就差個孩子,為咱們田家延續香火了,若不是有我這個扯後腿的,怕是大哥的日子要過的更滋潤了。”

田瑚眉頭皺起,“好端端的提這個幹嘛,大哥有一口吃的,還能少了你那一口嗎?這麼多年,我們不都這樣過來的嗎?改天大哥給你介紹一門親事,你我兄弟二人,延續香火的事情,怎麼能交給大哥一個人?”

他拍拍自己的雙腿,一副看開了的神情,“就我這樣子,哪個願意把自己姑娘嫁給我?”

“這你不用管,我田瑚的弟弟,再怎麼樣,也比其他人強多了。”

田珀聞言,眼角有淚花打轉,“多謝大哥。”

“你我兄弟,不用如此,趕緊吃飯,這是你嫂子準備的,手藝還不錯,可比外面大部分的酒樓裡做得都要好多了。”

何秀的廚藝確實是很好的,田瑚沒有注意到的是,田珀低下頭的時候,那雙眼睛裡的陰戾一閃而逝,嘴裡扒著飯的同時,腦海裡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段令他恨不能致面前之人於死地的一幕,若不是那一遭,面前的一切,或許都是自己的。

田家雙親當初可都不是普通人,田父靠著一身家傳武學,在朝中一位大人物手下當差,其母也隨之進了那位大人物的家中做了下人,靠著不俗的做事能力,在裡面也是個玲瓏人,日子過得還算寬裕,就是兩人聚少離多,幾乎是田母一人將兩兄弟拉扯大的。

變故來臨的那一夜,田父田母都在保護那位大人物一家的時候命喪黃泉,所謂的餘蔭也由此而來,變故之後,那位大人物念其父母之情,在這條巷子裡安置了兩兄弟,每月都有錢銀糧物送來,直到兩兄弟長大。

那天,那位大人物的府上來了人,只是這一次,沒有帶著錢銀糧物。

“老爺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現在恩街衙門有一空缺,你兄弟二人私下商議好誰去,三日後,會有衙門的捕頭過來帶人,從今以後,你二人的父母恩情與我家老爺再無瓜葛,吃糠吃肉,全憑本事!”

兩兄弟也是讀過書的,在他們長大之前,除了沒有雙親,雙親餘蔭下,他們過得不比普通人家差,甚至要更好。

兩人都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那位傳話的人走後,兩兄弟沉默了許久,最後還是田瑚主動放棄了這個機會,沉默著嘆了口氣。

“小珀,那缺,就由你去填吧,大哥力氣比你大,在外面不管做什麼,總歸還能混口飯吃,這幾年,我們也攢下了點銀錢,到時候分了,活下去不成問題。”

田瑚的身體一直都比田珀好,從體型上就能看出來,一個魁梧,一個瘦弱。

田珀想推辭,但想想自己的樣子,確實沒有底氣說出來,“大哥,你放心,我就算是補了那個缺,也不會忘記大哥的,從今以後,我田珀也大哥同吃一碗飯,同喝一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