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侍傳呼道集英,參差宮殿曉霞明。

丹墀日對三千字,雲翼風高九萬程。

……

大趙歷五百一十二年,三月初六,暮春。

今日為大趙朝春闈科舉殿前會試,乃整個大趙最為盛大的日子,無數奔赴臨安參考的舉人們的辛苦皆會在今日落得一場帷幕。

密密麻麻的車輦,行駛在長街,臨近靜街便紛紛停下。

那些登臨甲乙進士列榜單的舉子們,便紛紛下了車輦,一路步行往靜街深處的連綿宮闕行去。

臨安府中的皇宮,佔地極廣,背靠著巍峨的鳳凰山,眺望著北方,亦是帶著特殊的喻義。

五百年前,大趙南遷,最後遷都於臨安,並未在臨安建造太過恢弘的皇宮,那時候只是簡單的搭建出了處理朝政的宮闕。

文武百官乃是大趙皇族都還抱著有朝一日能夠過江光復中土,重歸北方京都的念想。

只不過,隨著歲月的流逝,鳳凰山腳下的宮闕越建越多,土木興建,一座座巍峨且磅礴的宮闕,便紛紛出現在了山腳下,綿延越來越廣,佔地也越來越大,代表了皇家的威嚴。

越發擴張的皇城,像是那吞噬了所有人北上光復中土的野心的陰霾。

漸漸的北上光復中土,成了口中時不時呼喊的口號。

越發奢靡的臨安,也漸漸的迷失了群臣與皇族的眼眸。

如今的臨安皇城,佔地面積極廣,越過靜街,諸多舉子文人不敢大聲言語,靜街之中,乃是諸多達官顯貴的住所,在這兒隨便一座府邸,可能都居住著將軍與王侯。

眾人一路前行,便行至了朱牆琉璃瓦遍佈的威嚴皇城之前。

一座高聳的內城門樓,橫亙在靜街盡頭,飛簷翹角,金瓦閃爍映照著春日朝陽。

城下便是一位位身披甲胃的軍中禁衛,腰間挎刀,氣血迷濛。

城樓上亦有將士挎刀而立,氣勢磅礴,目光鋒銳如鷹隼,令人不敢直視,望而生畏。

他們攔阻在前方,調查著每一位入天玄門的甲乙進士列舉子們,這是例行舉措。

此時此刻,透過天玄門往裡,便是狹長御道,御道通往漫漫由白玉石鋪就的白玉廣場,裡面至白玉丹墀,丹墀上有匠人以極高工藝凋刻的瑞獸浮凋,彷彿其中瑞獸要活過來似的,自其中竄出咆孝。

白玉丹墀往上,便是天玄宮,金頂紅牆,兩側琉璃金瓦斜鋪而下,在天玄宮前後,一條蔓延數十里的御道穿過了宮闕,直上鳳凰山頂,可眺望北方。

如今的大趙皇朝天子,便端坐在天玄宮中的皇座之上,俯瞰下方三公九卿,文武百官,且聽天下。

此刻的天玄宮前,祥雲開泰,華光漫漫,一道又一道穿著朝服的身影,昂首挺胸,大踏步的登臨宮闕。

天玄宮恢弘無比,今日作為殿前會試之所,對於許多無緣殿前會試的甲乙榜進士們而言,此生興許就唯有這一次機會,能觀得宏偉的天玄宮。

百官們早已魚貫而入。

宰相秦離士、副相歐陽相如等等文官重臣,亦有李幼安,武魁狄藏等武將臣子,令有國公,王侯等諸多爵位不一,卻身份尊貴者。

另還有大皇子,二皇子等貴人佇立。

顯然對於春闈科舉殿前會試,皆是有著不同的鄭重情緒。

忽而,佇立在端坐皇座的趙家天子側方,一身紫衣的貂寺,目光掃來,望向了天玄宮外。

卻見,一道顫顫巍巍的身影,持著龍頭柺杖,緩緩登殿,不是別人,正是那林府老太君。

在老太君身邊,花夫人一身華貴衣裳,恬靜的踏足大殿之內。

另外,還有葉府的葉夫人等等誥命夫人,紛紛踏足了天玄宮。

文武百官的目光俱是微微變化,在這些誥命踏足之時,皆是知曉了今日了殿前會試,絕然會與往年有大不同的風采。

許多人的目光一掃,落在了那趙家天子身側的童貂寺身上,可見童貂寺身側擺有一槍一刀與一弓。

玄奇氣機瀰漫,那三件寶物俱是不凡之物,顯然是作為此次殿前會試的賞賜寶物。

而大多數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柄金背大刀之上,刀安靜落於那兒,並無人操縱,卻俱是能夠感受其中瀰漫出來的威壓,以及可怕的鋒銳。

此刀便為二品寶刀定風波,皇家法寶庫中的寶物之一,曾賞賜給了林家大郎,後來林大郎戰死,此刀流落於元蒙軍中,後幾番交手後,又重新流回大趙,最終被收納回了法寶庫。

如今,卻是拿出來做為賞賜之物,自是有其緣由在其中。

不少官員竊竊私語,滴滴咕咕,看向那柄金刀,眸光中俱是流露著複雜之色。

大家都知道此次殿試拿出此大郎金刀作為賞賜,除了秦相秦離士極力促成之外,亦是趙家天子的一份心緒在裡面,宣告著曾經登峰造極的林府,在今日徹底的衰敗。

花夫人眸光清冽的望著那柄童貂寺身側的金刀,心頭不知在思量著什麼。

老太君輕輕咳嗽,面容蒼老,卻也帶著讓人琢磨不透的心思。

李幼安一席儒衫,安靜站立,雖是文人打扮,卻立於武將佇列。

武魁狄藏眸光冷峻,浦頭散發,面容上的刺青似是要活過來似的,渾身散發著生人勿進。

隨著百官到齊,烈陽高懸。

童貂寺終於以心神操縱聲音開口,使得聲音浩浩蕩蕩的傳於皇城內外。

“殿前會試開啟,請甲乙榜進士入殿。”

裹挾著心神的話語,轟鳴震盪。

皇城內,同時響徹起了一聲古老且悠揚的鐘鳴。

天玄門處。

禁衛們徹底放行,一位位激動不已的甲乙榜進士們,深深吸氣,望著那白玉鋪陳的御道,卻遲遲不敢落步。

忽而,有人邁步而出,身穿儒衫腰佩一柄長刀的秦華安,秦相如今唯一的子嗣。

秦華安面容肅穆,挎刀踏足御道上,隱約有股風吹拂而來,似要卷蕩起他的衣袂。

他望著那座天玄宮,平靜無波的眼底深處,有一抹顫慄,那是激動。

若能在殿試之上,登狀元及第,他興許有機會獲得對話聖師的機會,從此一飛沖天,從一位婢女所生,童年悽慘的孩童,真正成為天下有數對話聖師的傳奇人物。

隨著秦華安踏足御道後,像是破開的口子,諸多甲乙榜進士和舉薦參與殿前會試的修行者們,紛紛登臨。

浩浩蕩蕩的人影,在御道上前行,莊嚴肅穆,只有腳步與地面白磚碰撞發出的摩擦聲響。

安樂抵達天玄門前的時候,甲乙榜進士們正有序踏足御道,順著御道朝著天玄宮而去。

天玄門前的禁衛,掃了安樂一眼,對於如今臨安府內赫赫有名的安大家,他們自然也都識得。

並未有什麼所謂的刁難,秦相也未曾在這等莊嚴肅穆的日子中,使一些上不得檯面的小手段。

安樂踏足拱門,在御道入口,尚有數道人影安靜的等候著他。

有腰間掛著小重山的葉聞溪,揹著紅袖槍的葉銀瓶,還有多日未曾見面的劉越。

除此三人之外,還有三人。

一人身穿儒衫,風度翩翩,腰間佩著一柄狹長之劍,目光落在了白衣勝雪的安樂身上,此人為小聖榜第五的司馬普度。

另一人則身穿華服,身上氣息狂暴,渾身上下都帶著幾分傲意。

乃小聖榜第六,王家麒麟兒,王麒麟。

還有一人,穿著簡單的勁衣,身上的肌肉卻塊塊隆起,每一寸肌膚都打熬的宛若精鐵。

此人為小聖榜第七,種家種桃花,一個頗為詩情畫意的名字,卻配上一身狂暴勐獸般的體魄。

這些人中,除了劉越不是小聖榜持令者之外,其他人俱是小聖榜上前十之列。

葉家姐妹自是等待安樂。

司馬普度、王麒麟和種桃花等人自是來等待安樂,看一看這位一路連勝,聚起無敵勢,欲走傳奇路的安大家。

安樂望著這些人,自是能夠感受到他們身上雄渾的氣息,小聖榜上前十,俱非凡俗。

沒有對話,只是眼神之間的彼此對視,似乎有強橫的心神在交織碰撞,隨後,王家王麒麟轉身踏足御道。

司馬普度輕笑一聲,亦是跟了上去。

種桃花朝著安樂點了點頭,作為種家子弟,對於能夠引動武魁石的安樂,倒是沒有太多敵意。

畢竟,種家亦是出過一位武魁,儘管那位武魁已經戰死沙場,可武魁石於種家有著別樣的特殊意義。

種桃花,葉聞溪還有葉銀瓶三人,朝著安樂頷首之後,亦是相繼踏足了御道。

一旁的劉越渾身大汗淋漓,非是修行者的他,夾在這群小聖榜的天才之中,自是壓力極大,只是釋放出的心神碰撞,就險些讓他穩不住身形。

但劉越還是堅持下來了,朝著安樂勉強一笑。

他留下來,主要是為了感謝安樂,正是因為安樂,他才能沉冤昭雪,才能重新離開大理寺昭獄,甚至得到大夫子的賞識。

因為,大夫子與他明說過,他能夠被大夫子收為學生,跟隨學習,除了是彌補文院文曲榜儒生們犯下的舉報罪過之外,以及劉越自身的才華之外,剩餘很大因素是因為安樂。

安樂拍了拍劉越的肩頭,示意他無需道謝:“清者自清,哪怕沒有我,我相信劉兄亦是能夠走出大理寺昭獄。”

劉越眼眸中不由滿是感動之色。

“安兄,我雖非修行者,但我若為官,定會做一個好官,儘自己所有力量,去改變這個世代。”

“春闈科舉的考題讓我明白,做人不可違逆自己的心意,我在大理寺昭獄內時,也想了很多,甚至放棄了希望,認為入獄是因為我放棄了自己理念,趨炎附勢大題的懲罰。”

劉越嘆息說道。

“身在官位,自要謀其政。”

“劉兄雖只是乙榜第一,難以成大官,但官之大小,俱有其意義,劉兄皆是要竭盡全力,恪守本心。”

安樂說道。

劉越聞言,面容不由浮現感激與鄭重之色:“多謝安公子教誨。”

“殿前會試……安公子,定要加油!希望能見到公子登狀元及第時!”

迎著燦爛朝陽,劉越一笑,給安樂祝福。

安樂一笑:“承蒙吉言。”

遂擺了擺手,白衣翩然,踏足了御道。

一路往天玄宮而去。

天玄宮外,空曠無比的白玉廣場之上,甲乙榜進士們,紛紛行至此地,便皆是在諸多身穿袍服的貂寺們給止住了前路。

乙榜進士以及甲榜非前十進士,紛紛止步。

甲榜前十以及諸多權貴舉薦的修行者,繼續前行,行至了白玉廣場的中央,正對著白玉丹墀,以及丹墀之上,宛若佛手蓮花托起的天玄宮。

其實真正能夠走到這兒的人數並不多,攏共加起來便十幾人而已。

舉薦者,除了秦華安、司馬普度、王麒麟等小聖榜前十者,便再無他人。

想要舉薦殿前會試,若無足夠的天賦,也是難有資格,只能老老實實參加春闈科舉。

“當——”

又是一聲鐘響。

浩大恢弘的天玄宮內,身穿紫袍的童貂寺緩緩行走而出。

他蒼老卻面白無鬚的臉上,雙眸宛若貓眼一般,犀利且鋒銳。

“殿前會試分文試與武試。”

“一刻鐘後,將會率先進行文試,文試由文院二夫子主持,將會以文院三大一法寶之一的《山河圖》作為文試比試之所,文院煉神,自是與心神有關,諸位好自為之。”

“武試由武廟武魁出題,殿前會試取兩輪排名,排名前二者,將進行最後的狀元角逐,勝者登狀元及第。”

“諸位,可知清楚?”

童貂寺的聲音頗為尖銳,聽起來有些刺耳,但以心神加持,故而十分清晰的響徹在每一位殿前會試考生的耳畔。

天玄宮內,不少達官顯貴俱是驚詫,顯然,對於此次殿前會試的考核專案,他們俱是不得而知。

往年的殿前會試,還會有聖上出題,進行卷題大題,現在竟是直接取消,直接以煉神與鍛體作為考核標準。

而且,直接拉來文院與武廟,這兩座勢力本身便與皇朝捆綁,但是直接成為殿前會試出題者的次數卻是寥寥。

白玉廣場中央。

十幾位考生並無人有所異議,紛紛抱拳作揖。

一個個面容之上皆是流露出肅穆之色。

倒是那些依靠春闈科舉考上來的甲榜登臨殿試的進士們,一個個皆是流露出苦笑之色。

他們很清楚,此次殿試的規則,他們無疑就是來陪考的。

儘管他們修為不俗,可是祛除了卷題科,文試考煉神,武試測鍛體,他們自然沒有任何出頭的機會。

他們與小聖榜上那些天才如何能比?

狀元及第成為遙不可及的念想,但是他們卻也未曾就此放棄,畢竟,殿前會試乃是排名的時候,若是表現的好,得個靠前的排名,未來在廟堂中可少走不少崎區之路。

話語落下。

一道人影便自皇城之外翩然行走而來。

儒衫獵獵,白髮飛揚,來者正是文院二夫子龐紀。

龐紀手持一卷鋪軸畫卷。

飄然落在了白玉丹墀之上,二夫子先是朝著天玄宮中那位端坐皇座的趙家天子微微作揖。

趙家天子微笑頷首。

“辛苦二夫子了。”

“為皇朝擇取人才,乃文院本分,陛下言重了。”

二夫子輕輕一笑。

遂轉身,看向了佇立在白玉廣場中的十幾人。

“老夫會以《山河圖》,引諸位心神入其中,在山河圖內,諸位將會隨即分入‘山’與‘河’兩區域,彼此心神交鋒,兩區域唯有一者心神可留存,其餘失敗者根據留存時間前後,可逐一給分。”

二夫子龐紀緩緩訴說著規則。

文院《山河圖》,乃極其強大的捆束法寶,能強行困頓強者心神,此次殿前會試,竟是取這等法寶作為考場。

白玉廣場中央,眾人面色俱是微微變化。

安樂眼眸波動,未曾想,第一場文試的規則竟是這般,直接引考生們入《山河圖》,與其中以心神對拼。

說是煉神比試,可實際上,火藥味很濃郁。

在《山河圖》內,留存的越久,得分越高,但是對於真正有把握者而言,湮滅其他人的心神才是關鍵。

可以說,這一場會試,完全就是為小聖榜的天才們而準備,為了篩選出的狀元及第含金量足夠高,能夠配得上對話聖師資格。

因此對於煉神修為低者,自是不太友好。

在很多人眼中,安樂的煉神修為不過剛四境,堪堪凝聚出元神罷了,此次文試,於他而言,自是不太友好。

安樂思忱著,忽然他感受到了一道冰冷的目光,扭頭望去,卻見秦相唯一的兒子秦華安,正冷酷的看著他。

“我答應了父親,不會讓你登前三甲……希望你我會在圖內同一山川之內,那樣,我便可以最快的速度,碾碎你的心神。”

秦華安開口,沒有掩飾,就是這般直接。

他沒有說要給秦千秋復仇,他直說是承載著父親的期盼。

秦華安的話,倒是引起了考生中不小的騷動,但大家皆是知道安樂與秦相之間的關係,雖驚詫,但並未感覺到奇怪。

安樂白衣翩然,甚至未曾看向秦華安,沒有做任何的回應。

秦華安也不在意,目光望向了佇立白玉丹墀上的二夫子。

二夫子心神湧動,手中的畫卷陡然漂浮而起。

於天玄宮前懸浮。

畫卷緩緩的展開,墨色的山河,雲煙繚繞,遼闊天地於點點水墨之間盡顯,瑰麗的山河,於畫卷中呈現,彷彿將天下大好山河盡數容納。

“殿前會試第一場,煉神文試。”

“諸位,入圖吧。”

話語落下。

沉默了片刻之後,秦華安盤膝坐下,心神湧動,泥丸宮中,元神躍然而出,一步一步走向《山河圖》,光華燦爛,行走之間,彷彿有漫漫霞光伴隨,此乃煉神五境,坐忘元神!

秦華安的元神負手行至《山河圖》前,漫漫霞光間,卻是頓了一步,瞥眼看向了白衣勝雪的安樂,遂轉身漫入了山河之中,于山河之內化作一道墨色儒生人影。

有了秦華安打頭陣,其他人俱是不再猶豫。

司馬普度一笑,眉心泥丸宮中,亦是霞光萬丈,坐忘元神行走而出,漫入山河圖。

王家麒麟兒,葉銀瓶、葉聞溪等人俱是釋放元神。

一時間,白玉廣場之上,霞光普照,宛若諸多仙神下凡塵。

當然,亦是有不少人煉神不過三境,甚至未曾凝聚元神,只能以心神入畫。

安樂欣賞了會兒《山河圖》,遂不再猶豫,盤膝而坐。

抬起手,點在了眉心。

眉心之中,頓時劍氣鏗鏘。

劍爐之內。

安樂的元神陡然睜眼。

劍氣縈繞,宛若真實身形的元神遂一步踏出,虛空而行,步步生蓮走向山河圖。

而安樂的元神一出。

天玄宮中,不少強者的眼眸陡然一凝,迸發出了不可思議之色。

這是四境的元神?!

此子的元神……

怎麼可能如此之強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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