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20。

鄭煜誠就像被修剪得平平整整的葉子般一頭攤倒在玄關的地板上。

走出房間準備一探究竟的承美,用兔子的眼睛打量起暗自嘟噥的丈夫,當聽清鄭煜誠是在暗諷自己時,承美簡直驚詫到無語。

“酒鬼你在那兒瞎囉嗦什麼?工作沒個長進,腦子倒是天天繞著申正煥轉。拜託,你有人家的能力嗎?就算要比較,怎麼不先看看我身邊朋友的丈夫都已經做到怎樣的位置上了。因為你的無能,我已經被朋友甩到圈外了。還有孩子,別的同學都有好多名牌穿,只有她整天穿著廉價的地攤貨,你知不知道你的不爭氣讓孩子抬不起頭了啊!”

眼前金星四溢,腦子裡又嗡嗡作響,鄭煜誠苦惱的按了按額頭,當看清那個聲音冷淡而可惡的女人是他的妻子李承美時,他一反剛剛的落寞,以熾熱的目光、挺拔的胸脯久久的回凝著承美。

“嗚,哇哇!”酸澀的液體彷彿撕破喉嚨似的湧了出來,鄭煜誠的臉色頓時蒼白,身體也難受得弓成一隻燙熟的蝦米。

“喂!你瘋了嗎?弄出這麼大的噪音,孩子們就要被你吵醒了!”李承美一把扯住鄭煜誠的手腕,不由分說便拎著他往門外走去。

“連酒都不會喝的蠢貨,還總是喝醉了回來!你以為這是逞威風?無恥的懦夫!等下把地板給我好好收拾乾淨!”

聽著承美冷淡而盛氣凌人的語氣,被重重摔在門外的鄭煜誠,浮起的將一雙閃爍著火花的眼睛對準了她。

“瞅我幹什麼?覺得自己做得都對?”

“嗚!”

這個男人也真是夠勁,明明面子已經被踩得粉碎了,竟然還要苦守著卑微的自尊。那一刻,承美真想掐一把他的臉蛋,讓他儘快從夢中甦醒。

“嗚嗚,哇…”因為劇烈的嘔吐,鄭煜誠的臉部肌肉抽搐得愈發怪異。

“安靜的吐!然後再給我安靜的滾進房間睡覺去!”

李承美的眼神很有氣勢,並且與周圍生硬的氛圍很協調。無形之中便讓鄭煜誠倍感壓力,那一刻的他不由得膽怯起來,在房間門口輾轉徘徊了一陣後,他硬著頭皮悄悄走進房間,遲疑著坐上了床角。

“你是瘋了嗎?喝完酒晚上會打多少呼嚕,磨多少次牙,說多少句夢話,心裡沒個準數!小寶要是被吵醒的話,你能負責哄嗎?”

就像一直強撐著守在那裡等他一樣,當看到鄭煜誠不緊不慢的朝孩子的方向挪動身體時,李承美突然又來了精神。

“滾出去睡!孩子們最討厭酒氣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懷抱小寶的李承美,帶著一臉陰森的表情低喊道。

“孩子們才不會嫌棄自己的爸爸,我看就是你覺得我礙眼了。”儘管心中會有無限失落,但煜誠的嘴角漸漸露出一絲僵硬的微笑。

“我是覺得你很礙眼,但那些臭毛病你會改嗎?”聽到妻子對自己如此尖銳的諷刺,一直望向孩子的煜誠終於把視線轉移到承美身上。但他的內心似乎根本就毫不在意,反而在略怔片刻後,繼續全神貫注的將壓在孩子身下的被,使勁往自己身上掩。

“喂!我可累一整天了,沒有心情看你耍酒瘋!你要是嫌沙發不舒服,就抱著被子流浪街頭去吧!或者找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去!”

聽到妻子這句酸溜溜的牢騷,煜誠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你的嘴巴可真厲害,比致人於死地的威脅還要可怕!”

仔細想想也真讓人寒心,望著妻子僵硬的表情,煜誠不禁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很快他便重新用笑容掩蓋淚水,徑而刻意的以一種輕快的神情騰的跳下身。

“自私的東西,叛逆之前先考慮下別人的感受好吧。當初要不是嫁給了你,我怎麼會活得這麼悲催。我都沒有說什麼,你有什麼資格跟我叫板!”

緩緩走向門外的鄭煜誠被妻子突然原地不動的咆哮嚇了一跳,一分鐘的沉默過後,一隻鞋子居然黏在地板上。

“麻利點滾!酒醒之前別再讓我和孩子們見到你。”

到這一刻為止一直歡快流暢的夜風頓時嘎然停止,身後熟睡的孩子中出現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守在門邊等待的李承美臉色越來越嚴肅,嚇得鄭煜誠只好光著一隻腳失去平衡的站在原地。

“什麼妻子,什麼一家人!”嘟囔的話還沒說完,房門就啪的一聲重重摔上。

“瘋了嗎?瘋了嗎!瘋了嗎?!”煜誠一步三搖的走著,又頻頻回頭打量那扇緊掩的門,目光彷彿要把門內的一切望穿一樣急切。

“我的家裡住著一隻像你這樣的怪物,能不瘋才怪!”

鄭煜誠拖著無力的雙腿一階一階的爬上那個陡峭的閣樓(雜物間大小),也不知道今天到底走了多少路,在踏上最後一級臺階時,他難受得連氣都生不出來了。沒有再次被李承美攆到外面吹冷風,已經是萬幸了,此時此刻,他只好這樣安慰自己。

“哼!沒瘋的話,怎麼會跟你這樣蛇蠍心腸的壞女人一起生活。”手機從他的掌中滑落,當看到一張支離破碎的全家福照片時,他蒼白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眼底沒有一絲猶豫與眷戀。

就在他強撐著滿腹酸水彎腰的瞬間,明亮的螢幕從不同角度反射出星芒般的白光。煜誠的眼睛微眩了下,在他深邃的眼底,竟又生髮出一絲絲黯然。

“珠鉉,如果當初沒有錯過那場約會,現在的一切是不是不會這樣了啊。真是…後悔啊!”鄭煜誠不停的在心底列舉著和宋珠鉉結婚之後積極向上的那一面,好像這些都是特意說給內心充滿牴觸的自己聽似的。而在環山別墅的臥室內,一直站在窗邊的宋珠鉉用擔憂的目光望向漆黑的地平線,伸手從梳妝檯下掏出一樣東西,是一張寫著鄭煜誠與宋珠鉉名字的CD。

推開壁櫥的門,在一沓沾滿灰塵的夫妻照後藏著那個偷買的二手遊戲機。遲疑了片刻,煜誠將手指按向了開關的位置。但五分鐘過去了,電腦依然呈現著正在載入中的字樣。

煜誠的手指胡亂的在鍵盤上一陣顫動,從螢幕中發出輕微的觸碰細響,但那些圖示,就像暗暗和他較勁一樣絲毫沒有能點開的痕跡。

“幹嘛呀!為什麼連你都背叛我!”雖然碰上的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鄭煜誠卻像個嬰兒一樣哭個不停。怒氣衝衝的手砸向鍵盤,回頭四顧時,那隻萬惡的滑鼠已經直直的栽進了一旁的花盆中。

“鄭煜誠你這個蠢貨,連女人的心都琢磨不透,成天就知道多管閒事!現在好了吧,娶了一個帶著可憐面具的妖怪。你這個瘋子!”

煜誠平躺在地上連連飛身、空翻,一記側踢將搖搖欲墜的櫥櫃拉門踢出一個窟窿,然後又與打翻在地的鍵盤來了一番惡鬥,當深沉的睡意來襲之時,最後的動作是瀟灑的將鍵盤掄向密不透風的窗簾。隨即他翕動的雙眸、唇片與胸膛開始慢慢的沉浸在一片潮溼的狂熱中。

“珠鉉不要走,你聽我解釋,珠鉉啊!”煜誠原本是不想哭的,可最終,一道道睫毛混著淚水凝結而成的雪白曲線,重重的畫在了他白皙的臉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