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黑了,才有兩個老頭兒到了扶舟縣。

兩人並肩走在青泥河畔,遠看著青椋山,都沒登山。

楊老漢笑道:「這次以後,劉顧舟的人情差不多就用完了,所有為那孩子做的鋪墊,就盡數到此為止了。以後的路,真就只能靠他自己走。」

姬秊嘆息一聲,「總得這樣的。你要上山看他就去吧,我還是算了,整個姬氏一族,這孩子也就對聞雁有個好臉色,我這個當外公的去,那是自找不痛快。」

楊老漢點點頭,笑道:「我也不去了,棲客山待了這麼些年,守山門也是守心門,結果忽然之間就想通了好多事情,山門不必再守著,我也要去拒妖島那邊,有些仇,該報了。」

兩個老人對視一笑,又沿著青泥河折返。

沒走幾步,兩人忽然各自停步。

姬秊說道:「你手裡是不是也有一塊兒八卦石碎塊?」

楊老漢點點頭,「早年間虞上卿給我的,放在手裡有些年頭兒了。」

姬秊傳音說道:「我那外孫子,是不是隻要願意拿出人皇印,魚竅峽那道氣運就會歸屬於他?」

楊老漢點頭道:「當年劉顧舟是有兩手準備,但小蕎不答應,便把劉景濁生在了拒妖島。生在魚竅峽的,其實是餘恬。所以即便他煉化人皇印,也得不到黃龍氣運。」

姬秊沉默片刻,沉聲道:「我手裡也有一塊兒,景煬皇室應該有一塊,剩餘五塊有沒有聽說過?」

這次楊老漢是搖頭。

於是兩人折返回去,到了青白客棧。

各自拿出來了一樣東西,說是一個棲客山來的姓楊的跟一個青鸞洲姓姬的給的賀禮,一定要轉交劉景濁。

青椋山下,張五味看著一大堆各式各樣的賀禮,咋舌不已。

真他孃的人才啊!啥都寫至寶?

整理了一番,盡數裝進了乾坤玉中,張五味說道:「你帶著給山主去,我找顧峰主聊聊天,順便去渡口轉轉。」

說著就高高拋起葫蘆,踩著往南去。

趙長生只覺得愈發古怪,張道長今日吃錯什麼藥了?換了個人似的?

而遲暮峰那邊,劉景濁確實已經醒了,就是頭昏腦漲,眼前直冒金星,就跟許久沒吃飯,餓的暈乎乎的感覺,一模一樣。

龍丘棠溪往其嘴裡塞入一枚藥丸子,沒好氣道:「瞎逞能,不用另外一道法相打不過嗎?非得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還被所有人知道了你有兩道法天相地。」

劉景濁吃下藥丸,盤膝打坐練氣。

「故意的,兩道法相的事兒瞞不住的,與其被有心之人猜,還不如放在明面上。」

頓了頓,劉景濁問道:「權首席是不是?」

龍丘棠溪點了點頭,「方才下了一場武道甘霖,權前輩是人間第二尊真武境,境界得自景煬王朝,還於景煬王朝了。」

劉景濁沉默了片刻,說道:「方才暫入開天門,那位前輩同時告訴我這事大致的前因後果了。今日開山,那道紫氣是誘因,來自北境紫府山,紫府山從前叫做清涼山,與青椋山同音。所以開山之後,自行分來了紫府山半數氣運。紫氣至青椋山,其實是縫補了上次九澤復甦之時埋鼎之地出來裂縫。有些有心人再想以中土大鼎去做什麼文章,就不容易了。所以四海的開天門大妖,太華山的神靈,其實想的是不讓紫氣修補那道縫隙。當年青椋山被滅,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青椋山有氣運加持,他人動不了中土大鼎。結果如今青椋山二次開山,那就相當於當年他們白滅了青椋山。其實即便沒有外人來幫景煬,老二手裡還是有硬抗大妖的底氣,只不過要付出一些大代價。」

龍丘棠溪沉聲道:「那瘟神呢?」

劉景濁苦笑道:「哎!這是我爹的算計。我爹從南山那處仙府出了九洲,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勸說惡子前輩回九洲,估計等的就是這一天了。可我想來想去,我生在九月初三,還是他有意為之。」

龍丘棠溪不解道:「九月初三生人何其多,為什麼單單是你?」

劉景濁面色古怪,訕笑道:「被薑黃前輩忽悠的,也是我半推半就薅羊毛,薅的有點兒過分了。假如我沒那麼貪心,沒把雷神真意盡數扯來,也就不會有瘟神降世了。」

與瘟神同誕辰,最多也就遭人嫌棄,命數差些。

可他劉景濁不光是守門人,還把雷神真意全數佔為己有,冥冥之中,也就會成為瘟神大道路上的攔路虎了。畢竟雷神是混沌中走出的古神,瘟神只是後來飛昇天廷,有了神位的偽神。

龍丘棠溪沉聲道:「劉叔叔這也太……見他也沒覺得他是個城府很深的人啊!」

劉景濁面色古怪,「知人知面不知心?」

結果被龍丘棠溪當頭一錘,「哪兒有這麼說自家爹爹的?」.c

劉景濁訕笑道:「反正我爹想要的目的,我大致能猜到了。以九洲部分氣運,換兩尊偽凌霄死。偽凌霄,那也是凌霄啊!死了兩尊,日後天門大開,我們面對的凌霄就要少兩尊。」

龍丘棠溪點了點頭,確實,九洲最高也就十二樓,外界最高卻有十四樓,少去兩尊偽凌霄,確實是要輕鬆極多。

天色已晚,劉景濁看了看窗外,輕聲道:「暫時沒法兒動用靈氣,待會兒還要幫個忙,把我送去渡口吧。」

龍丘棠溪問道:「在哪艘渡船?」

劉景濁笑道:「當然是最大的了。」

說是待會兒,然後自己就出來門。

劉景濁取出一炷香,對著長安方向遙遙作揖。

上次去長安,其實權忠特意找劉景濁說過幾句話。

他說:「二殿下,對煉氣士來說,五十幾歲的人很年輕,可對凡人來說,過一天就少一天了。殿下每次遠遊都是幾年甚至十幾年,太上皇有幾個幾年可以等?」

權忠,無愧於這個忠字。

一生忠於景煬王朝,為了兒時玩伴,最後連性命都搭了進來。

這會兒趙長生也來了,乾脆把乾坤玉里的東西一股腦兒倒了出來,又把禮簿遞過去。

劉景濁沒好氣道:「客人都沒走呢,就看人家送了什麼?」

結果一眼就瞧見了好幾行寫著至寶的。

劉景濁也是一愣,指著那幾行,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趙長生訕笑著撓頭,「我們三個都不認識是個啥啊!寫別的又不好,只能寫至寶了。」

劉景濁又好笑又好氣,無奈道:「幾位大爺,趕緊出去走走江湖吧!」

龍丘棠溪則是指了指一對賀禮之中,有些不起眼的八角亭。

劉景濁走過去,彎腰將其撿起來,沉默了好半天,這才開口:「鴻勝山,有心了。」

拍了拍趙長生,劉景濁說道:「收起來吧,起碼記得哪件至寶是誰送的吧?你們這禮簿,我得重新弄弄。客人禮物貴重與否都是人家的心意,最起碼誰拿來了什麼,要記清楚。這都是人情來往,以後要還禮的。」

趙長生只得又一股腦兒收起,說那他找方杳木去。

倒是,錢穀司庫,就是管這些的。

龍丘棠溪問道:「八角亭放在哪裡呢?」

劉景濁扭頭看了看遲暮峰山巔,「就放在山巔吧,於清溪閣故人來說,都是念想。」

過了一會兒,龍丘棠溪帶著劉景濁落在渡口那艘巨型渡船。

李萃潼笑著

說道:「山主可來晚了,大家夥兒都等了有一會兒了。」

劉景濁笑道:「這個改口,猝不及防。」

李萃潼也是一笑,「畢竟日後是青椋山給我們發俸祿了。」

劉景濁點了點頭,邁步走上船樓,確實都已經到齊了。

龍丘棠溪沒跟去,有龍丘灑灑在的。

進門就抱拳,滿臉歉意。

「對不住對不住,來晚了。」

姚放牛沒好氣道:「能活著來就燒高香了,我都差點兒以為我要省老大事,都不用回乞兒峰跟那幫老東磨嘴皮子了。」

劉景濁滿臉笑意,「你閉嘴,少說話。」

與姚放牛對坐的霜瀾笑著搖頭,就這幾句話都能瞧出來,劉景濁跟姚放牛的關係,是有多好。

這會兒在的,是未來那條生意線要參與進來的山頭兒。

中土自然就是青椋山了,神鹿洲的龍丘家、黃羊府、三岔峽,以及隸屬於破爛山的傾水山。鬥寒洲暫時就破爛山。玉竹洲那邊,百花山莊、神弦宗。離洲方家、松鳴山、鴻勝山、珠官城的韓逄。瘦篙洲、青鸞洲、浮屠洲、婆娑洲,這四洲暫無合夥人。

所以算上青椋山,也就十二家。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第一句話就是:「得先說清楚,這條航線將來會是用於往返拒妖島,將歸墟戰場上得來的戰利品置換為天材地寶。你們倒是不用擔心我能不能把歸墟的東西弄出來。但做生意嘛,醜話得說在前面。」

劉景濁又喝了一口酒,還是笑盈盈,但總覺得有些冷。

「你們只能掙中間倒換的差價,而且不能掙太多,接受不了的,現在就可以走。」

過了好半天,沒人動。

劉景濁又是一笑,「還有一句狠話,日後掙錢了,誰敢亂抬價,劉某可不管你是誰,說翻臉就會翻臉的。我到現在還沒在九洲翻過臉,大家夥兒誰好奇的話,到時候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