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八月十五,氣候急轉,早晚出門只穿單薄衣裳熬不住的。

有個劍客直到走入扶舟縣時,才知道渡船之上見過的幾人與自個兒同路,都是來青椋山的。

不過劉景濁並未請高圖生來,他屬於不請自來。

中土是與離洲大不一樣,別的不說,光是這入秋之後的蕭瑟景象,漫步林中時的涼爽山風,離洲絕無。

其實高圖生並不知道劉景濁要在九月初三日開山,他只是看見了那封婆娑洲邸報,這才專門繞道中土,打算再見一見劉景濁。

哪成想來的真巧,一時間他也不曉得咋個去,走的時候也沒帶多少錢啊!總不能空著手去觀禮吧?

算了算了,老子臉皮夠厚,大不了日後到了拒妖島,請他喝酒嘛!

他剛剛去路邊酒鋪買了一壺白簿,拿著還沒有走幾步,就瞅見個蹲在路邊兒抽旱菸的老頭兒。

嚯!這邋遢老頭兒不簡單啊,居然是個劍修!

高圖生試探問道:「這位前輩,也是去青椋山的?」

老頭撇撇嘴,「沒請我,我不去。」

高圖生心說也沒請我啊!

他笑了笑,蹲下來問道:「前輩認識劉景濁?」

老人斜眼瞥來,「你跟誰都能聊兩句是吧?」

高圖生面色尷尬,只得訕笑著抱拳,「叨擾前輩了,晚輩告退。」

剛邁開步子,沒成想那老人說道:「你見了劉景濁就告訴他,有個姓鄭的老頭子,身無分文,拿不出禮物來。」

雖然感覺怪異,但高圖生還是點了點頭,繼續朝前走去。

剛剛出城,就又碰到一頭白髮的老鄉了。

瞧著是少年模樣,可歲數比自個兒大多了。

只不過狄邰明顯沒搭理他,高圖生便也沒有自找沒趣,反正自己也不想搭理他。

他孃的,老子好歹也是離洲榜首,你狄邰什麼眼神兒?一座到現在還沒有派人去拒妖島的山頭兒,有臉對我這樣?

這幾天扶舟縣熱鬧的很,來的外鄉人大多都佩戴兵刃,衙門口竟然一反常態,沒讓那些個帶著兵刃報備。

其實如今這流離郡太守跟扶舟縣縣令,都怕劉景濁去找他們麻煩,他們哪兒敢找劉景濁麻煩。

人家青椋山九月初三開山,一地父母官哪兒能不知道?可上次雲冭縣那個事兒,讓新上任的太守後脖子發涼,打死也不敢去觸黴頭。

雲冭縣令被撤職查辦,都不押解入京,直接一道旨意下來,讓雲冭縣令隨著過平樂道的大軍一通趕赴戰場,而且是以馬伕身份去的。

至於縣丞,被兩位公主當場誅殺,不合朝廷法度,但他真不敢管。

其實要是治這太守一個失察之罪,他也不至於如此戰戰兢兢。問題是到現在,沒人說一句怪罪言語。哪怕劉景濁跑來打他一頓,他也不至於如此。

有些事情,當官的跟別人看的不一樣。

劉景濁哪怕被貶為庶民,那也還是當今陛下的二哥,見了面,依舊要恭恭敬敬喊一聲二殿下的。

所以今日扶舟縣令到太守府,其實就是想問一句,到時要不要去觀禮?

太守的答覆只有兩字,不去。

不說別的,你哪怕去了,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禮物啊?這幾天來的可都是煉氣士,去觀禮,自找難堪嗎?

結果扶舟縣令說了句:「太守,這是二殿下開山,長安那邊不會不來人的。咱們哪怕只包個三兩銀子的紅包,總也算是心意到了不是?」

太守一聽,當即一拍桌子。扶舟縣令還以為說錯話了,趕忙低頭走去一邊。

哪成想太守來了句:「有道理!對了

,三門守衛通知到了,但凡有人進城,兵器報備一事還是說一嘴吧,不過若是去往青椋山觀禮的,就不用報備了。」

扶舟縣令抬起頭,「這樣反倒有些過了,就像現在這樣,咱們誰也不得罪,挺好的吧?」

此時的青椋山,主峰要九月初三才能正式上去,下面客棧到底是在小鎮邊緣,人太多太過扎眼。

所以劉景濁就帶著白小豆跟姜柚等在遲暮峰下,迎接客人。

暫時大家都住在遲暮峰客邸。

照理說劉景濁這個山主應該只見見熟人,但劉景濁說了,咱們青椋山不擺那個譜兒。

率先到此的,是走在鴻勝山二人前方的韓屋與方蕊兒,還有松鳴山劉貝、顧慢慢。

劉景濁滿臉笑意,等著三人走到近前,之後輕輕抱拳,笑道:「本以為你們來的最晚,沒成想來的還挺早。」

劉貝趕忙抱拳還禮,「劉山主哪裡話,要不是路上耽擱,我至少提前一月到。」

中年人轉過頭看向顧慢慢,笑問道:「認得出來嗎?」

站在劉景濁後方的姜柚咧嘴一笑,反正她認出來了顧慢慢。

少年人抬起頭,仔細看了一眼,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輕聲道:「真沒印象。」

劉景濁笑道:「沒印象就對了,記不記得在黃灣算卦的那個道士?」

少年人一下子想起來小時候的事兒,瞪大了眼珠子,「是你?」

劉景濁又問道:「還恨我嗎?」

當年起了一卦,收了那個孩子錢,卻給出了不是他願意聽到的答案。

反正換作他劉景濁少年時,應該會恨吧。

少年人低下頭,輕聲道:「是我想的太美了。」

劉景濁抬手拍了拍少年人肩膀,讓過他,看向韓屋。後者不情不願的抱拳,喊了一句公子。

劉景濁擺了擺手,輕聲道:「行了行了,別這麼勉強,不過既然來都來了,就好好待一段時間,你不必著急返回。」

這也是韓逄的意思,讓韓屋在青椋山多待些日子,與山上人混熟些。

韓屋再次抱拳,輕聲道:「謝公子。」

再就是方蕊兒了,她咧出一個燦爛笑臉,「劉先生怎的越來越年輕了?」

劉景濁搖頭道:「你倒是成熟了許多,不過你這話留著給女子說吧。」

這個心善的姑娘,劉景濁記憶深刻。

只可惜,明明在白水洞天拿到了水精,卻還是沒來得及就活她爹。

劉景濁又問道:「你姐姐還好吧?」

方蕊兒明白劉景濁問的是什麼意思,她笑著說道:「可能達不到劉先生想要的樣子,但至少也不會為了保護我去做些違心事了。」

劉景濁點點頭,「那就很好了。行了,你們都是自己人,自個兒上山去挑住處,先去歇息歇息。」

韓屋跟方蕊兒還好,劉貝聽到自己人這三個字,著實受寵若驚。

不過說是沒人帶,半山腰客邸那邊,關薈芝跟潭塗也在等著。

姜柚嘟著嘴,有點兒不高興,「師傅,那小子居然不認識我了。」

劉景濁沒好氣道:「你連話都沒跟人說過,人家這麼認識你?」

姜柚一想,倒也是。

白小豆也問道:「師傅,這都是誰啊?」

小姑娘雖然笑嘻嘻的問,可劉景濁明顯聽出來了一股子酸溜溜。

他趕忙說道:「離洲有個松鳴山,那個少年人與劉貝是松鳴山修士。至於方蕊兒,姜柚也沒見過,是我在鴻勝山白水洞天遇到的,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就跟,就跟永珍湖的彩蝶跟素蝶一樣。」

師姐妹對視一眼,默默記住了方蕊兒。

師傅說好的,那肯定就是很好的。

過了沒多久,鴻勝山二人相繼到此。

劉景濁依舊是抱拳迎客笑著說道:「二位遠道而來,一路上辛苦了。」

那位司庫抱拳回禮,「劉山主哪裡話,莫要如此客氣。」

潭塗瞬身至此,領著二位客人登山。

姜柚撇撇嘴,輕聲道:「這人跟謝白頭似的,像是有人欠了他百八十萬。」

白小豆卻說道:「不是,他有很大的善意,就是說不出來,不知道怎麼說。」

劉景濁也笑著說道:「他是鴻勝山柱蓉峰峰主,叫狄邰,一個內向的人。」

身懷靈犀,白小豆從來就感官異於常人。

抬頭往遠處看了一眼,呦呵?這是個意料之外的人啊!

高圖生遠沒有那麼客套,如果狄邰是個內向的人,那高圖生就是個沒法兒再開朗了。

高圖生離著老遠就喊道:「我就是想來見見你,不知道你開山,真沒備禮。」

劉景濁甩去了一壺酒,「恭喜破境,日後到了拒妖島,把你家掌律欠我的酒補回來就很好了。」

高圖生咧嘴一笑,像是冷不丁瞧見了姜柚。

「呀!這丫頭,兩年不見,變化這麼大?」

劉景濁已經眯著眼看去,高圖生權當沒看見,自顧自往山上去,「我自個兒挑地方住啊!」

劉景濁又與白小豆說道:「叫高圖生,也是劍修,離洲榜首,很年輕,不到百歲。」

雙方其實算不上什麼朋友,高圖生能來,劉景濁也很詫異。

高圖生忽然瞬身回來,說道:「那會兒在城裡碰到個老人,好像是個劍修,說他姓鄭。大概意思是,你不去請他,他是不會來的。」

劉景濁好奇道:「姓鄭?在哪兒碰見的?」

高圖生想了想,開口道:「進南門那條路,賣酒的地方不遠。」

劉景濁瞬身而起,直往扶舟縣城,只留下一句話:「待會兒有個叫莫問春的到了的話,你倆帶著返回就行,今天除了他沒有別人了。」

落在酒鋪不遠處,用了些小手段,凡人察覺不到異常。

看了一眼蹲在路邊的乾瘦老者,劉景濁走上去,抱拳問道:「前輩是?」

說實話,劉景濁頭一次見這老人家。中文網

老者耷拉著眼皮,淡然道:「我叫鄭紅燭,他們都叫我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