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別人做什麼,想自己會怎麼做,這是劉景濁一直以來走江湖的初衷。

行萬里路見萬眾人,人人都是一面鏡子,照著鏡子,為自己查缺補漏。

可以學別人,但骨子裡不能像別人。

見姜柚出手就拔出山水橋,劉景濁沒忍住一笑。

要是換做剛剛練拳的自己,肯定不會這樣,因為想試試自己究竟有幾斤幾兩。

但姜柚不同,好像對這丫頭來說,全力一拳能做到的事情,何必要拖?

所以劉景濁才會覺得,日後姜柚的江湖路,會特別乾脆利落。

下方山林之中,其實說是山林不太對,其實就是一片灌木林而已。

姜柚聽見人肉二字,橫架在其肩頭的山水橋,再次略微靠近了幾分。

「你不吃人肉?那吃的人是誰,在哪兒?」

嚇得少年人當場雙腿一軟,哭喪著臉說道:「哈拉大王吃,我一口都沒吃過,我都十幾年不吃肉了。」

姜柚微微眯眼,冷聲道:「哈拉大王是個什麼東西?」

小老鼠趕忙答覆:「不是東西,是一隻地鼠,這邊牧民管草原上的地鼠叫哈拉,所以叫做哈拉大王。」

姜柚心說這都什麼啊?哈拉?怎麼會有人管自個兒叫這個?

哦對,那不是人,是個妖精,腦子可能不靈光吧。

白小豆已經撈出來了一碗麵,還撒了一把蔥花。

「柚子,他沒騙人,說的是實話。」

姜柚一愣,「師姐,你咋知道?」

白小豆咧嘴一笑,指了指自個兒肩頭,輕聲傳音:「我肩膀上有一頭靈犀,只有我跟師傅瞧得見,你們都瞧不見的,有它在,我只要想,就可以大致聽到別人心聲。」

姜柚也是頭一次知道這事兒,她一噘嘴,嘟囔道:「那我想什麼師姐不是都知道?」

白小豆趕忙搖頭,「不不不,我不會隨意去聽他人心聲的,師傅會說我的。」

姜柚這才舒緩一口氣,轉過頭繼續看向少年人,撇嘴道:「我師姐給你面吃,待會兒我問你什麼你最好就說什麼,要不然我一劍劈了你!我可告訴你,我跟我師姐都有貓!」

一個黃庭境界的小老鼠,姜柚還真不把他放在眼裡,一拳不把他錘的見太奶,就算我姜柚白練拳了。

收起山水橋,姜柚扭頭兒返回火堆那邊。

剛才動了動,紮起來的丸子頭飄下來一綹頭髮,寒風拂面,一雙桃花眸子在火光映照之下,就像是剛剛淋過雨的桃花。

白小豆嘆息一聲,自個兒咋就長不這麼好看呢?師孃跟師妹,那都是迷死人的大美人兒。

不過姜柚向來不顧及自身模樣,回去就摘下兩把劍靠在一邊,盤腿坐在了草垛子上。

不過那本體為一隻老鼠的少年人,還是不敢過來。

白小豆咧嘴一笑,輕聲道:「來吃吧,不會傷害你的。」

見他還是不敢過來,白小豆乾脆以靈氣托起碗筷,飄去了他那邊。

這一手看的姜柚那是相當羨慕。

武道中人打架是解氣,可架不住煉氣士打架帥氣啊!

想起師傅那花裡胡哨的數千飛劍,姜柚就羨慕的沒完沒了。

老鼠精這才端起碗,儘管肚皮丟在打鼓了,還是對著白小豆跟姜柚點點頭,輕聲道:「多謝兩位仙子,多謝兩位仙子……」

姜柚撇撇嘴,嘟囔道:「一個黃庭妖修能餓肚子就已經很奇怪了,關鍵是他還是個老鼠精!天底下還有老鼠能餓肚子?那得多懶的老鼠?」

白小豆笑著說道:「我們可不是仙子,我是青椋山修士,叫做白桃,青椋山聽

過沒有?」

老鼠精含糊不清道:「我叫竺束,是竹鼠不是老鼠,所以會餓肚子。」

姜柚一瞪眼,「青椋山都沒聽說過?!」

嚇得竺束一顫,一口面分做截兒,喉嚨裡一截兒,嘴裡一截兒,碗裡一截兒。一雙眼珠子直愣愣看向姜柚,不知如何是好。

這一幕逗得白小豆笑意不止,她搖頭道:「吃你的,柚子你別嚇唬他了,什麼鼠都膽子小。」

姜柚乾脆扭過頭,鄭重其事道:「那我告訴你,你聽清楚了!」

竺束幹嘛幾口吃完面,闆闆正正站著,等姜柚開口。

姜柚點了點頭,這才像話嘛!

她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我師姐叫白桃,我叫姜柚,我們的師傅叫劉景濁,他是青椋山山主,聽明白沒有?」

結果姐妹倆發現那少年,愣住了。

過去了好一會兒,竺束顫顫巍巍開口:「叫什麼?」

姜柚皺眉道:「青椋山!沒聽見嗎?」

少年人搖搖頭,「不是不是,我是說山主叫什麼?」

姜柚冷聲道:「劉景濁!中土景煬人,聽清楚沒有?」

哪成想竺束擦了擦汗,又問一句:「劉什麼?」

姜柚當即起身,摩拳擦掌。

「我看你是想挨拳頭吧?劉什麼?我師傅叫劉景濁!」

還沒邁出去一步,只見竺束眼神渙散,汗流不止,只呢喃一聲:「劉……劉景濁?」

緊接著長長一聲呃~

整個人瞬間背過氣去,直挺挺躺在地上,手腳直抽搐。

姜柚一臉愕然,轉過頭看了看白小豆,後者也一樣。

這姐妹倆估計是在想,我師傅有這麼嚇人嗎?一個名字都能嚇暈過去?

其實雲海之中的劉景濁也差不多模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都哪兒跟哪兒?怎麼提起劉景濁就嚇成了這樣?

他孃的,老子名聲雖臭,但不至於把你個少年人嚇成這樣吧?

想到這裡,劉景濁臉都綠了。

該不會某些吃飽了沒事幹的山頭兒,又往別處編排我了吧?要不然怎麼能把個男的嚇成這樣?

他孃的!哪座山頭兒真要敢刊發這種邸報,我不親自上門讓你們墨水下著筆吃,老子劉字兒倒著寫!

灌木林裡,姜柚沒忍住問道:「他剛才想什麼了?」

白小豆緩緩搖頭,「沒注意聽啊!還是先弄醒吧,免得抽抽死了。」

姜柚咧嘴一笑,那好辦。

取出水壺,倒在竺束吃過的碗裡,照著他臉上就潑了過去。

順便洗碗。

真有用,一下兒就醒了。

竺束睜開眼後就滿臉驚恐,看見姜柚的臉,都快哭了,連滾帶爬往後跑,邊跑邊喊道:「別過來,救命啊!」

白小豆敲了敲自個兒腦門兒,心說怎麼還有這麼缺心眼兒的?腦子有泡兒?

「不行就給一拳吧,這也太吵了。」

姜柚點點頭,心說我也覺得煩。

走過去照著腦門就是一拳頭,下手賊輕,所以只暈了過去。.z.br>

好傢伙,就這還沒有現原形。

姜柚彎腰拽著竺束褲腳,倒著把他提溜去火堆那邊,又跟剛才一樣,潑了一碗水。

這次等竺束醒來,已經有一把木劍架在脖子上。

姜柚冷聲道:「勸你別耍瘋,雖然暫時不知道你有無害過人,不能殺你,但半點兒不妨礙我打你的!」

白小豆笑著搖頭,也說道:「問你什麼你說什麼,要是說假話

,那就吃拳頭。放心,管飽。」

雲海之上,劉景濁笑容滿面,怎麼覺著這倆丫頭的江湖,就這麼歡樂呢?

果然,劍在脖子上,竺束也冷靜了許多,只不過渾身還是忍不住的顫抖。

姜柚左顧右盼一番,確定了師傅不在附近,就拿出一隻酒葫蘆,小口抿了一口。

嘿嘿,摻了水放了糖的黃酒,賊好喝。

白小豆問道:「你怕什麼?我們好心給你飯吃,你怕我們?」

竺束吞吞吐吐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姜柚板著臉,對著地上一拳頭,錘的方圓一丈抖了抖,嚇得竺束也抖了抖。

「說!」

果然還是嚇唬起作用,竺束立馬兒開口,有如竹筒倒豆子,半點兒磕巴不打。

「你們是那個人的徒弟,我怎麼可能不怕啊!提起那個人名字我魂兒都沒了。」

好嘛!名字都不敢提,這得有多嚇人?

姜柚冷聲道:「為什麼怕!」

竺束苦兮兮開口,聲音都在發抖:「怕啊!我小時候要是不聽話,我娘就會指著遠處說,劉景濁來了!我雖然是妖,也好幾十歲了,但開靈智也才十多年。不是我怕,是我沒法子不怕啊!我娘告訴我,妖鬼大道的耕牛見了劉景濁都得麻溜兒掉頭,撒腿狂奔,要不然就沒命了。」

拿我師傅嚇唬孩子?牛見了都要跑?

姜柚滿腦子就三個字,至於嗎?

白小豆揉了揉眉心,這竺束也沒說假話,說的都是心裡話。

妖鬼大道那妖鬼十國,被師傅帶著五龍衛平了,這個白小豆是知道的。

只不過打死她也想不到,自家師傅在他們眼裡這麼恐怖,提個名字都能嚇暈過去。

白小豆扭開水喝了一口水,淡然問道:「你說的哈拉大王,也是從前的妖鬼大道妖族?」

竺束點點頭,「是,不過那個人屠城的時候他出去遊歷了,去年才回來。」

說著,竺束忽然眼眶發紅。

「他打死了我娘,還騙我說是人族殺了我娘,硬逼著我跟他走,後來就在這裡,動不動就劫掠附近鄉民,帶回去就……吃了。我推了好多次了,這次回去,要是不吃,怕是會被他打死。」

白小豆轉過頭,雖是十三四的模樣,可神色卻半點兒不像這個年紀。

「他為什麼非得帶著你呢?」

竺束倍這一眼看的毛骨悚然,他顫聲道:「他說我有修行資質。」

白小豆忽的一笑,「沒說假話,我信你了。」

頓了頓,白小豆繼續說道:「吃飽了沒有?要是沒有就再吃幾碗,面多的是。但是等吃飽了,你得帶我去受難的那些個人家瞧一瞧。」

姜柚忍不住一拍腦袋,差點就忘了師傅說的,不能聽信他人一面之辭。

不是不相信他,而是有時候被問之人答的確實是實話,但所謂的實話,也只是他知道的有限的所謂實情。

雲海之上,劉景濁嘆息一聲。

原來是妖鬼大道的妖修,怪不得呢。

又抿了一口酒,他臉上再次爬滿笑意。

就目前來說,姜柚是能打些,但心思相對白小豆,還要稚嫩很多。

其實劉景濁不願意白小豆這樣,因為想的多了會活的很累,自己就是例子。反而,更希望白小豆像姜柚多一些,想什麼就做什麼,雖然看起來有些沒城府,但好在唸頭通達,不會心中鬱郁。

只可惜,希望終究只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