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雖無月,卻依舊是中秋。”

“朕記得……這中秋文會盛事已流傳千年。”

“這千年以來,中秋文會所做之詩詞,無外乎都是關於中秋團聚把酒言歡之喜。”

“朕以為,這樣的題目千篇一律。中秋……不僅僅可以團聚,還可以睹月思人!”

當寧皇不緊不慢的說出這些話時,姬泰就已經知道情況不妙。

因為而今的皇上已連話都很少再說了!

他似乎已因對修道煉丹的沉迷專注失去了說話的興趣,也或許是覺得說話浪費了他的時間和精力。

但偏偏今兒個晚上他卻說了這麼多。

這或許就是他內心中這麼多年來的真情流露!

那李辰安至少今晚也就死不了了!

此時的寧皇頓了頓,他端起了酒盅喝了一口,這才又看向了下面的臣子們,又婉婉說道:

“故而,朕以為今歲這場文會,當有新意。如此,也能更好的看出兩國的少年學子們更為敏捷的才思和學問。”

“所以……”

他俯過身子放下了酒盅,就在所有人極為緊張的視線中,他又徐徐說道:

“今夜之題,請諸位學子以思念、懷念……掛念,也或者悼念為題,做一首詩詞!”

“其中當有明月以應景。”

“諸位評判皆是大儒,當公正!”

寧皇的話音未落,姬泰的眼裡閃出了一道鋒銳的利芒。

而同樣知情的韋玄墨,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若觀及全場所有的人,唯一較為平靜者,只有一個麗貴妃。

許是長期鋤地侍候花花草草的緣由,她似乎對這種事依舊不太關心。

她微微垂頭,眼觀鼻鼻觀心,仿若入定,根本看不出她此刻心裡所想。

坐在一側的六公主寧漱玉有些焦急的看了看母親,但母親並沒有看她,所以她也不知道母親對此有何看法。

她又看向了坐在下面的燕國公。

燕國公眉間緊蹙,顯然也沒有料到事情的發展會出現如此巨大的變故——

他知道姬泰的這番安排。

皇上出的這道題……根本不是姬泰所建議!

甚至這道題,都不是韋玄墨和寧國的大儒們呈給皇上的題目!

原本對此事毫不關心,還是姬貴妃請了數次才請動的皇上,他竟然為了李辰安改了題目!

這當然就含義深刻了。

皇上根本沒必要為一個尋常少年去做出如此之大的改變。

那麼李辰安,當然就不是一個尋常少年。

他是誰?

他真的就是那個在昭化三年冬遺失了的皇長子?

燕國公抬眼看向了戶部尚書李文厚。

李文厚垂頭。

閉目。

而後長長的一聲嘆息。

如此,便已能確定。

燕國公收回了視線,臉上再無半分表情。

因為寧國已沒有了上車侯府。

就算他李辰安真的就是皇長子……無根之萍、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就算皇上念及盧皇后將他立為東宮太子,那又如何?

寧國只會更亂。

二皇子就更有機會!

反倒是一件好事。

只是京都的這場風雨,會不會引來越國的雷霆?

……

……

從主樓下來的李辰安等人當然不知道樓上這驚人的一幕。

他們並沒有再進入裙樓,而是在那個老公公的帶領下,去了墨香亭。

接下來,他們將在墨香亭這個擂臺之上等待皇上傳旨命題。

亭外夜雨依舊在下。

亭下四面八方依舊是黑壓壓的寧國少年學子們。

李蕊就在其中。

她和堂姐李秋燕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距離墨香亭很近。

墨香亭裡擺著一圈的案几。

案几上擺放著筆墨紙硯。

所有參與比賽的學子們就面對著八方的觀賽者而坐,李蕊姐妹倆正好就站在李辰安的前面。

她們尚不知道這是李辰安一個人對越國十六人的局面。

她們只是覺得極為自豪,因為李家之文風,本就在寧國極為有名,只是而今這一輩再沒有出一個進士罷了。

現在,她們的堂兄,那個從廣陵城李家而來的少年郎,此刻就坐在代表著寧國文壇最有才學的少年才能登上的舞臺,這比金榜題名更有榮光。

“他就是堂兄李辰安?”

李秋燕好奇的問了一句,李蕊興奮的點了點頭,“就是他,前些日子父親有邀請他去了府上,我正好見過一面。”

“倒是俊俏,你說……他能贏麼?”

“當然,他可是咱寧國的第一才子!”

就在李蕊激動不已的時候,一名老太監已走到了墨香亭。

他扯著嗓子高聲宣讀了皇上關於這場中秋文會的命題,墨香亭外的學子們僅僅是覺得有些意外,畢竟中秋團聚是喜慶的日子,皇上卻偏偏出了個悲思之題。

墨香亭裡的越國學子們卻陡然一驚。

左岸秋與晏表等人對視了一眼,皆從彼此的眼裡看見了疑惑。

他們的心裡忽然升起了一個念頭——

這特麼的!

是不是被姬泰那老賊給騙了?

姬泰故意用了一個假的題目,讓他們這兩日為這題目絞盡腦汁的去想。

那老賊還信誓旦旦的說一定是那個題目……

一定尼妹啊!

現在這題目和那題目八竿子都打不著好不好?!

那麼,寧國的那十五個學子,會不會依舊參賽?

他們圍著一個圓背對而坐,故而並不能看見寧國學子的表情。

而此刻寧國的學子們同樣是一驚,倒不是他們知道發生了意外,而是這題,出得實在有些刁鑽。

中秋,思人,還要有月。

月下思人這本沒什麼,也是詩詞文章常用的場景。

可若是想要勝出卻並不容易。

因為他們的年歲都不太大,生活的閱歷並不深厚,能夠在太學院讀書,各自家裡也算是優渥,少有年少便喪了父母這種悽慘之事。

那麼思念誰?

至多也就是同齡的女子。

但未曾經歷過刻骨銘心的愛戀,又如何能寫出動人的詩篇?

他們不會去做這首詩詞,但他們依舊會去設身處地的去想。

這細細一想之下,才發現這題目,並不容易寫得出彩。

他們看向了李辰安。

李辰安依舊神色淡然,甚至此刻還對下面的某個姑娘飛了一個媚眼!

“諸位學子,答題,正式開始!”

隨著站在中間的那老太監一聲高呼,墨香亭裡的學子們這才拋開了心中雜念,開始冥思苦想。

只有李辰安是個例外。

他在磨墨。

而後,就在對面無數圍觀少年們緊張的視線中,他提筆而書!

落筆於紙!

根本就沒有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