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李辰安極為平靜的說了兩個字:

“不好!”

不好!

這就是意味著他選擇了保護步驚鴻,選擇了與皇上的那道旨意為敵!

站在牆上屋頂上的那些江湖中人頓時對他充滿了敬佩,但敬佩之餘,卻是為他而擔憂。

江湖,在廟堂之下!

江湖再大,終究是要歸於廟堂管轄。

皇權永遠至高無上,江湖中的俠客們,哪怕是大宗師,一旦觸犯了天威,除非去到別的國家,否則也如那步驚鴻一樣,在吳國不會有立錐之地。

就算是去了別的國家,也將面臨機樞房的追殺。

當然,憑著這位前輩那高深莫測的本事,他去了寧國想來也會受到寧國朝廷的庇護。

畢竟而今吳國和寧國正在無涯關對壘。

聽說形勢極為嚴峻,聽說寧國並不會放棄奪回無涯關,他們似乎正在等待著什麼,許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候發生一場大戰。

江湖頂尖的高手在這種時候就能體現出他們巨大的價值來——

倒不是帶兵打仗。

而是作為破陣之先鋒。

亦或於萬軍中取敵將首級!

尤其是大宗師,他們令人防不勝防。

對於一個國家而言,大宗師有著很強的震懾作用。

但大宗師卻極為稀少。

半步大宗師雖然距離大宗師聽起來只差半步,但事實上卻相去甚遠。

許多人就算邁入了半步大宗師的這一境階,窮其一生,也無法真正登堂入室一窺大宗師之風景。

所以,這或許就是這位李前輩敢說出不好二字的底氣所在。

魏公公此刻意味深長的看了李辰安一眼,他不能不戰而退,他必須給皇上繳旨覆命,就算真殺不了步驚鴻,他也需要一個足夠的理由。

“既然如此,皇命不可違。”

“那雜家就試試李先生的手段。”

夏花忽然上前一步,“且慢!”

魏公公眉間一蹙:“怎麼?莫非夏國公府也要違抗皇命不成?”

這頂帽子很大。

夏花無論如何也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因為那樣會給在東旭城的夏國公府帶來難以想象的災難。

所以她沒有拔劍,而是問了一句:

“步驚鴻,他就是一個江湖中的劍客,皇上為何會下旨殺他?”

魏公公解釋了一句:

“因為兩個月前,步驚鴻在京都殺了武安侯車珏!”

夏花頓時一啞,這罪過確實能夠上達天聽,皇上下旨殺他……也在情理之中。

她看向了步驚鴻,希望步驚鴻能夠有個好一點的解釋。

然而步驚鴻卻並沒有解釋。

西門吹花已給他包紮好了右肩胛的傷。

他忽的衝著西門吹花笑了笑,他甚至抬起了左手,似乎想要摸一摸西門吹花的臉。

可他的手抬到了空中卻又放了下去。

他的眼神再次柔軟。

他極為輕柔的對西門吹花說了一句話:“若有來生,我定不負你……珍重!”

西門吹花也伸出了一隻手想要抓住步驚鴻的衣裳,然而她也放下了手。

她淚流滿面,喃喃的說了一句:“來生太遠,今生太短,你若死去,我便隨你而去!”

步驚鴻轉身,腳步一頓,過了兩息,他沒有回頭,他向前而去。

他來到了李辰安的身邊,躬身一禮:

“前輩之恩,晚輩銘記於心。”

“晚輩大仇得報,就算是死,也已無憾。”

“前輩不需要牽扯其中,一切……晚輩一力承擔!”

他越過了李辰安,站在了魏公公身前丈許距離。

他的左手拔出了劍。

但魏公公的身後卻忽的傳來了一個聲音:“且慢!”

說話的是洗劍樓的大長老冉世平。

魏公公深吸了一口氣,扭頭看向了冉世平,“洗劍樓和他,莫非也有淵源?”

冉世平一捋長鬚,“樓主認為,洗劍樓弟子西門吹花既然將乘風步傳授給了步驚鴻,步驚鴻無門無派,可他學會了乘風步,就算是洗劍樓的弟子了。”

“按照洗劍樓的規矩,門下弟子就算是犯了事,也當押回樓裡按照門規處置。”

“老夫奉樓主之命前來押解門下弟子步驚鴻回洗劍樓,魏公公可以此理由向皇上繳旨。”

魏公公忽的笑了起來。

因為這個理由簡直就不是理由。

太牽強。

至於洗劍樓樓主吳洗渺為什麼會用這麼個蹩腳的理由要人……魏公公心裡忽的一沉,這會不會與太子殿下即將登基為帝有關?

帝位的傳承,牽涉著方方面面。

太子殿下並不是皇長子,但他是嫡子,他生來就擁有繼承皇位的權力。

但他的上面還有兩個哥哥。

大皇子平親王。

二皇子安親王。

他們都已封王,也都早已去了各自的藩地。

其中,平親王已三十二歲,他戎馬一生,是所有皇子中武功最高,兵法謀略最為精湛的一個。

安親王也已三十歲。

這位王爺卻更喜詩詞文章,更好風月之事。

在所有的皇子中,他似乎是最無害,也是最和善的那一個。

原本這一切都不會構成太子殿下登基為帝的威脅,但最近朝中不知道從何處傳出了削藩的聲音。

這二位可都是藩王。

吳國還有許多的藩王!

他們都是當今皇上的叔伯弟兄!

他們的就藩之地雖然在吳國的邊陲亦或苦寒之地,但架不住人多啊。

如果所有藩王發難……

機樞房正在暗查這流言起於何處,至今尚無訊息。

今日前來斬殺一個江湖中的孤狼,卻偏偏發生了這麼多的意外之事。

夏花姑娘此前顯然並不知道內情,那麼夏國公府當和此事無關。

只是這李小鳳是個什麼來頭目前卻並不知道。

洗劍樓插手其中,這裡面的味道,就顯得有些深長了。

吳洗渺雖然不是什麼藩王,但他畢竟姓吳,恐怕和某些藩王私底下有些聯絡。

他此舉與皇上的聖旨作對,會不會是某種訊號?

魏公公這一瞬間想了許多。

他看著冉世平開了口:

“洗劍樓的樓規,能凌駕於聖旨之上麼?”

“為了一個步驚鴻,值得麼?”

就在這時,又有一行人走入了天井中。

最前面的那人穿著一襲錦緞長袍,手裡還搖著一把檀香扇。

魏公公又微蹙了一下眉頭。

來者,竟然是安親王吳歡!

吳歡一臉笑意,面容極為和善。

他搖著手中的扇子,站在了天井中,“這麼巧?”

“本王恰好路過,恰好聽見了一些事。”

“本來這些事與本王無關,但本王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來說一句公道話。”

“武安侯車珏,其罪馨竹難書,想來魏公公也有耳聞。”

“步驚鴻殺了車珏,這是為民除害,也是為國除害。”

“本王以為父皇臥病在床,許是被小人矇蔽才下了這道旨意。”

“本王恰好也要回京去給父皇祝壽,莫如這樣……”

吳歡抬起那把檀香扇指了指步驚鴻,“本王為他做保,讓他先去洗劍樓養傷。”

“等他傷好之後去京都,本王帶他面見父皇陳述事情的原委之後,再憑父皇定奪。”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