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山位於神都之外一百餘里,臨近幾個上縣,與天龍寺所在的靜念山、白雲觀所在的靈鶴山比鄰。

三者都是玉屏山脈的延伸出的支脈。

天龍寺、白雲觀乃是道武兼備的勢力,其中有修武道的,也有采氣練法的。

二者比鄰而居多年,香火算得上鼎盛。

不過,他們都是大周扶持起來的,各自主持和觀主都領著神朝的官職。

至於紅葉山,雖然沒有什麼佛寺道觀,但因歷來景色不錯,其上也多有園林山莊,引得神都勳貴家眷時常來此遊玩。

時維五月,序屬中夏。

紅葉山上諸多別苑、山莊今日卻顯得很是寂靜,不見半點人煙。

只是卻有一處顯得多了幾分不凡的氣象。

只要有修士運起法眼望去,便可見一處修建的十分雅緻的別苑中,不時有各色寶光閃動。

樓臺水榭,山石奇花錯落有致的別苑中,此時正有衣著各異,風度不凡的身影或坐或立,或臥或仰。

或談笑風生,交流見聞,或如武者般手持寶劍比拼過招。

也有手中術法靈光閃動,演練技藝。

此時湖中的一塊巨石上,許琥珀與一青衣道人相對而坐。

道人二三十歲模樣,衣著簡約,頭戴蓮花冠,樣貌不過中人之姿,但眼神明亮,神光暗藏,叫人半點不敢小瞧。

“許師妹,你說的那位玄都觀道友莫非不來了?”

許琥珀輕輕一笑道:“張師兄竟是急性子,時候尚早,林道友既然答應會來,自然不會爽約。”

崑崙、天符、龍虎、丹鼎四派真傳也都是剛剛結識不久湊到一起的。

畢竟他們幾個真傳至今也不過二百歲不到,各派閉門不出時還沒他們呢。

張楚河不禁笑道:“純陽門下,貧道自是想一睹那林道友風采。”

“我打聽過了,林道友應當是剛被玄都觀沈前輩收入門下沒多久。”許琥珀望了一眼山下方向道。

“他如今不過採氣初成,只怕天賦神通都沒修煉上幾門來,師兄若想領教玄都道法,只怕得等幾十年了。”

張楚河搖頭失笑:“師妹說笑了,我一個快要成丹的可沒想過去欺負人。”

這時就見不遠處有一身著紫色衣裙的少女踏水而來。

“張師兄沒想去欺負人,但只怕卻想著讓門中師弟們去吧。”

許琥珀朝著少女笑笑:“南宮師妹。”

少女為天符派真傳南宮青燁,一身修為不下於許琥珀。

聽了南宮青燁的話,張楚河但笑不語,沒有否認。

許琥珀見狀不由得蹙眉道:“人是我邀請來的,張師兄還請注意分寸。”

張楚河忙笑道:“許師妹勿憂。”

“貧道只是想著長老們說玄都觀門下尋常時都難見到一個,如今吾等一下山就遇到,不免見獵心喜,實難自已。”

“當然,貧道又不是無禮狂徒,還能唐突了林師弟不成。”

許琥珀、南宮青燁不禁一笑,倒也相信張楚河並非傲慢凌人之輩。

不遠處側臥在一一隻老龜背上的雙髻道人打著哈欠起身道:“張師兄看似沉穩,實則一點不安分,剛見面可就拉著貧道比劃了一通,委實有些討人嫌。”

幾人不由得一陣笑聲,氛圍和諧融洽。

遠處各派其他弟子也都在友好的氛圍中切磋交流。

林玄之到了後遠遠看去,便是如此景象,心中不免一陣欣喜嚮往。

這不比什麼桃花宴有意義多了!

一手牽著黑驢,身前下山迎接的寇靈雲跳脫的朝著別苑中喊到:“來了來了!”

交流中的各派弟子先後止住手中動作,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向門口。

就見一身著月白色樸素衣衫的俊逸青年牽著一隻健壯的黑驢淡然自若的走來。

林玄之感受著眾人好奇的目光,雖然大多數都比自己修為高,但卻仍不卑不亢地笑著上前,拱手道:“玄都門下林玄之,見過諸位同道。”

各派弟子不免還禮,笑著歡迎他的到來。

許琥珀點頭笑道:“林道友再不來,張師兄怕是要去接了。”

林玄之不免歉然道:“日前煉寶忘了時辰,險些耽擱了今日好事,罪過罪過。”

張楚河聞言一笑,抬手輕點湖面,便見一朵水蓮緩緩綻放,口中則說道:“丹器最忌中途強行停下,看來林師弟的法器是火候到了,恭喜恭喜。”

林玄之看著湖中為自己準備的水蓮,面上笑容不變,淡定自若邁步上前。

腳下當即就有水花生成,託舉著其腳底,卻不溼半點衣衫鞋襪地朝著水中而去。

弄潮踏浪,不過爾爾~

黑驢自去尋陰涼處待著,林玄之悠然坐於水蓮之上朝著張楚河笑道:“尚不知師兄尊號。”

“龍虎派張楚河。”張楚河笑著回應道。

“天符派南宮青燁。”

“丹鼎派陳清一。”

林玄之皆一一問好,二人也都和煦回應,絲毫沒因修為而有所輕視。

互通姓名之後,幾人交談間明顯更自在了。

哪怕林玄之修為只是採氣,差了他們玉液層次許多,但也沒有什麼畏首畏尾的姿態,這無疑更加幾人欣賞。

南宮青燁性子在幾人之中最是活潑,妙語連珠氛圍都被她調動了。

“常聽門中長輩說,沈前輩最是隨性灑脫之人,實乃我輩之楷模,如今在神都竟是都無緣一見,當真可惜。”南宮青燁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遺憾。

林玄之想不到來這還能遇到自己師父的迷妹,心中不免有幾分啼笑皆非之感。

卻也只得笑著安慰道:“以後總有機會的,南宮師姐倒也不必一時。”

與眾人交流,林玄之需求的不過是些修行見聞、玄門軼事罷了,畢竟他不能指望師父耐住性子給他講故事。

對於修煉上的疑問反倒是並沒有太多。

幾人也看出林玄之感興趣的話題,自然而然樂得賣個好,全當照顧小朋友了。

至於張楚河此前所說的討教玄都道法,顯然也沒準備付諸行動的意思。

畢竟各派真傳中也就寇靈雲和林玄之同層次。

又總不能讓內門弟子和他去切磋,輸了贏了都不太好。

許琥珀則看出林玄之的修為似乎比月初見時精純了一大截,採氣層次的修行已然到了中游的樣子,全然不似那時剛突破的樣子。

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和憂慮,提醒道:“林師弟修為看似精進許多?恕我交淺言深,你可是服外丹助長修為了?”

外丹之道在道門中也是正道,不會被排斥。

但採氣練法、凝煞煉罡、玉液九轉幾個層次基本沒人會去以外力助長修行。

這三個層次都有對神、氣的細緻感悟,慢慢體會才是正途。

玄都觀自是不缺外丹,她就怕林玄之年輕氣盛,師父又不在身邊,他一個把持不住,為了面子服丹藥凝聚法力來參加聚會豈不是誤入歧途。

林玄之聞言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許琥珀的意思,以煉器時幸入頓悟解釋了一番,具體的卻沒多說。

師父沈星河再不負責這種修行關鍵也是會叮囑的。

況且,他瀟灑走了可是連藥渣都沒留下。

不過他也沒料到,不過一次尋常煉器而已,自己一身元氣竟已半數蛻變成了法力。

許琥珀得知緣由也是一笑,語氣唏噓道:“道門之中不乏一粒就能讓人採氣圓滿,百竅俱通的靈丹,常人得了只會歡喜,卻不知日後要花費多久去彌補走捷徑帶來的隱患。”

張楚河亦是正色道:“上品金丹者,龍虎交匯,天人交感下,神氣自然抱合,圓滿無漏。”

“而一些人不明就裡,以為外丹省可去修行時間,便追求效率,任何境界,大小關隘,都魔怔似的追求破境丹藥,實乃誤入歧途,何求神與氣合?”

林玄之聽了二人所說亦是點頭附和:“築基、養精乃增益自身,補充精神元氣的階段,自是無礙。”

“採氣之後,魂守身,並以神念採氣,交融身之元氣,這個過程便可視為簡單的陰陽調和之理。”

“丹藥縱使可以一步到位,但過程省略,少了細緻感悟,只怕入竅後龐大的法力很難掌握隨心,需要花費更多時間去打磨。”

丹鼎派陳清一笑著點頭:“正是。一些門派對於根性差的,上限一眼看得到頭的,倒是時常不吝嗇丹藥,以一粒太清玉液丹送之玉液九轉的法力,但不過是作為宗門力士,道兵罷了。誰家弟子那麼養,還求什麼上品金丹,遑論元神三災之說?”

南宮青燁語氣嘲諷道:“總想著一飛沖天的大有人在。但修行豈是那麼容易?世間為何那麼多人倒在上品金丹門前?於生死玄關之外掙扎的陰神修士也是不知凡幾。”

“就連武道後期都講心性、意志,更何況吾等性命雙修,注重性功存神的修士。”

“得了上乘法門,一生碌碌無為的也不是沒有。”

對於處在玉液層次,追求上品金丹的幾人心境林玄之不得而知。

但也不由發出感慨:“修行上很多看似捷徑的,實則很可能是彎路,死路。”

張楚河笑容溫和讚道:“正是如此,求道之路還需腳踏實地。”

“心性之說看似離微末小修遙遠,實則百日築基開始便伴隨吾等。”

陳清一也笑道:“勇猛精進雖好,但也不要忘了吾等修道也講一個穩紮穩打,水到渠成。”

林玄之明白這時先行之輩對自己的叮囑,不免感激。

幾人暢談修行,談天說地,林玄之收穫頗豐,同時也叫幾人刮目相看。

認為其不愧能被玄都觀看重,在修行上許多問題都一點就透,還能舉一反三。

因此哪怕在幾個玉液修士中,林玄之也都能時常說出兩句自己的看法。

於術法上的見解更是見幾人驚為天人。

不知不覺,眾人回過神來時,竟已是到了傍晚。

夕陽西下。

眾人雖意猶未盡,卻也準備散場了。

活了二十多年,林玄之第一次覺得聚會這般有意思,充實而有收穫。

“還有月餘光景,咱們改日再……”

轟隆隆!

張楚河話音未落,眾人只覺紅葉山一陣猛烈顫動,湖面掀起陣陣水浪。

幾人先後飛身而起,林玄之也站在一重水浪之上看向遠方,同時感受著紅葉山地脈波動。

“地脈顫動,似乎是受到了別處的波及……”

藉助地靈神通得來的瑣碎知識,林玄之判斷出了大致方位。

這邊就聽張楚河出聲道:“天龍寺那邊的動靜,有高手在交手!”

說完竟直接化作一道清光疾馳而去!

許琥珀三人對視一眼,就聽陳清一無奈笑道:“去看看吧,張師兄早就想和人交手了,咱們看著點才好。”

二女明白,這裡畢竟是大周神都。

林玄之見三人看來,不由笑道:“三位請便就是,小弟可沒本事湊熱鬧。”

許琥珀笑道:“那林師弟就快遠離此地為妙,我也好奇何人敢冒犯天龍寺,那幫武僧本事可也不小。”

說著三人已是化作遁光奔著天龍寺方向去了。

其他各派弟子也有躍躍欲試的,也有在此等候的。

林玄之孤身一人倒是進退自如,和被拉住的寇靈雲,還有常清雅、楚方圓道別後,他便牽著驢準備下山。

但剛到半山腰,他卻發現這黑驢不走了!

強拉幾下不得,林玄之不由得看向黑驢。

其也瞪著大眼睛看著林玄之,鼻子噴了口氣,驟然間口吐人言操著字正腔圓的大周官話道:“小老爺,你要機緣不?”

林玄之早知道這黑驢並非尋常之物,倒也沒什麼驚訝的。

隻眼神好奇的看著它道:“驢兄此言何意?”

黑驢聞言吐著舌頭,出言道:“這玉屏山中有真龍之氣蟄伏,含而不露,但瞞不過小的鼻子。”

說話間卻忽然感覺紅葉山更加猛烈抖了三抖,這次就連山體都裂開了幾處。

同時只見紅葉山深處,玉屏山方向一重若隱若現的彩霞升騰而起。

林玄之眼神一凝,沉聲道:“那邊?”

“沒錯!想是什麼洞府受地脈震盪應激而出。”黑驢語氣帶著幾分急切道。

不管怎麼樣,林玄之此時已是在身外施展了一重水月幻身咒。

此術法威力乃是中階,與靈魂契合緊密,施展出來罡煞之下的修士很難勘破。

“此地距離神都不遠,只怕不久就會有高手到來。”

黑驢自信滿滿道:“小老爺無需擔心,老爺既然將小的留下,墨冥自是會保護好你的。”

林玄之念頭電轉,思慮片刻,眼見山莊中已有遁光飛向深處,也隨即跨上黑驢:“走!”

一人一驢就這麼噠噠噠,迅速朝著深山而去,速度卻是比那些遁光還要快上幾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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