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長時間,王元吉的文章前面,就圍滿了落榜計程車子。

原本這些人都是準備來雞蛋裡挑骨頭,找茬的。但是在看了王元吉的文章之後,卻一個個的長大了嘴巴,呆愣住。

這次會試的題目是:問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

這種題目其實是極難的,問的太過寬泛,非常不好回答。而且又涉及到帝王,一個不好就會有犯禁之語。北方士子的倒黴,其實和這題目也有些關係。

很多士子以為自己的文章多有怕馬皇帝的地方,就能夠有個好成績。現在看到王元吉的文章,卻一個個露出羞愧之色。

“臣聞帝王之臨馭宇內也,必有經理之實政,而後可以約束人群,錯綜萬機,有以致洪武之治;必有倡率之實心,而後可以淬勵百工,振刷庶務,有以臻郅隆之理。”有人情不自禁的喃喃出聲,看著王元吉的文章唸叨。

“好,好文章,好立意!就憑這麼一句,在下甘拜下風,吾不及也......”

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文章的高下好壞,自然很多時候都有模糊不清的地方。這就導致很多士子都認為自己的文章,不會比任何人的差。

但是學問一旦高出太多,那就只能夠仰望了,連追趕之心都不會有。

就比如韓景雲,現在再也沒有人敢去挑戰韓景雲的數學了,甚至都沒有會興起這個心思。畢竟韓景雲隨手一道排列樹木的題目,就難住了天下人。

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人能夠走出韓景雲留下十六行排列的窠臼。更別說,韓景雲還再次自己超越自己,將排列推到二十行。

王元吉這篇文章也是一樣。

這些落榜士子在見到之前,根本就沒有想過天下間還能夠有如此錦繡文章。現在看到了,什麼都別說,什麼都別問,跪就完了!

讀書人雖然時常把‘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掛在嘴邊,但那是因為你秀的太低的緣故。

要是你能夠秀到飛起,那所有人都只能夠對你頂禮膜拜,把你吹上天!

現在王元吉就秀上天了,連面都沒露,便收穫了一大筆小迷弟。

當然,也不是沒有心思狡詐,臉無愧色的。在這些人心裡,他們才不會在乎文章的好壞,他們在乎的是自己能不能夠高中。學問,只是他們用來走上仕途的敲門磚而已。

“這樣的文章......這樣的文章豈是人力可為?舞弊,舞弊......”

幾個士子臉色無比難看,恬不知恥的揮舞著手臂大喊道。好似正是因為這文章實在是太好了,以至於他們更加有理由相信這是舞弊。畢竟如果不是提早知道了題目,人豈能夠寫出如此錦繡文章出來?

可是這一次,應和他們的人寥寥無幾。絕大多數人都是臉帶愧色,看向幾人的目光也充滿了鄙夷。

這麼不要臉的人他們也是第一次見到,早知道這些人是如此貨色,他們當初就不會與其同流合汙,現在回想起來都是心有愧疚。

而那幾人才不管其他人會怎麼想,反正在他們看來能夠利用眾人達成自己的目的才是重要的。臉面算什麼東西,能吃嗎?

可是這幾人忘了一個關鍵,那就是學問高到讓人仰望的地步,再說什麼舞弊,都沒有意義。

就拿王元吉這篇文章來說罷,別說是沒有舞弊,就算是真的舞弊提前知道了題目,又有幾個人能夠做出如此文章?

別說是一般計程車子,即便是飽讀詩書大儒,也難以做出來。

韓度原本以為只是幾個士子不服罷了,翻不起什麼風浪,只要說服了大多數人,這件事便算是過去了。

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風波並沒有就此止住。

朝堂之上,北方籍官員發難,一致要求重新調查此科舞弊案。

這些人一口咬定本科會試有舞弊,其用心已然是昭然若揭。原本有北方士子衝在前面,他們這些人躲在幕後暗**手,不引人注意。

可是現在大多數士子在看過所有考卷之後,尤其是會元的考卷,自愧不如之下,已經不再參與到鬧事當中。

萬萬沒有想到,竟然還有這些北方官員勾連幾個不要臉皮計程車子,冒險站出來發難。

韓度看了一眼站出來的人,心裡冷笑:有的人為了升官,真是連性命都不管不顧了。老朱可不是好相與的,這些官員現在站出來找麻煩,那即便是最後這些官員一時得意,最終老朱肯定會等到將來和他們算賬。老朱可不算是大度的人,千萬不要小看了老朱的小心眼。

老朱自然是惱怒這幾人的糾纏不休,好不容易才看到將此事揭過的希望,現在又被這幾人挑撥起來。

見老朱冷冷的看著幾人沒有說話,韓度毫不猶豫的站了出來,躬身一拜說道:“啟奏皇上,臣有話說。”

“準。”老朱見到韓度出來,神色才好了一點。

韓度直起身來,轉身看向同樣站在中間的為首北方官員,沒好氣的說道:“黃大人口口聲聲說本科會試舞弊,要求徹查,敢問黃大人是有證據證明本科會試舞弊?如果有的話,還請黃大人拿出來。”

這人咬住會試舞弊不放,那就是在針對書院,韓度自然對他沒有好臉色。

姓黃的自然是拿不出證據的,因為本次會試根本就沒有舞弊,他哪裡去找證據?

不過即便是沒有證據,他也不會善罷甘休,如果能夠將韓度給繞進去,那也不是沒有機會從中撈取到好處。

黃姓官員精神一振,正義凌然的面對韓度,厲聲問道:“鎮海侯,你的書院一下子考了兩百進士,難道你就不給天下一個解釋?”

韓度不屑的嗤笑兩聲,說道:“解釋什麼?士子們憑本事考中的進士,需要和誰解釋?自從考卷被公開之後,連參加會試計程車子都沒有疑惑,黃大人你有什麼理由出頭?”

話裡話外都是,你姓黃的算個什麼東西,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出頭?

黃姓官員聽了心裡一喜,連忙抓住韓度的話不放。

轉身朝皇上行了一禮,說道:“皇上,士子涉世未深容易被人所矇蔽。考卷取用高低雖然沒有問題,但是卻不能夠排除有人提前洩露題目給書院。臣懇請皇上再次派遣官員,徹查劉三吾是否和書院有所勾結舞弊。”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韓度聽到此人目的直指書院,哪裡還不知道他就是衝著自己來的?頓時打起精神來,全力以赴,謹慎應對此人的發難。

覺得不能夠讓老朱派官員再次查案!

到不是韓度心裡有鬼什麼的,而是一旦老朱再次派官員徹查,那麼查辦此事的官員就會自行揣摩皇上究竟是什麼意思。面對皇上一二再的派人查辦此事,那麼官員就會想:是否上一次查出的結論,沒有令皇上滿意?

為了巴結皇上,有的是官員能夠將此事,即便是沒有舞弊,也能夠查出舞弊來。

黃姓官員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只要皇上同意再次派人查辦此案,那結論幾乎就已經註定。到時候證據擺在面前,即便是皇上不願意,也不得不處罰劉三吾、韓度這些人,甚至是本科考中計程車子也要因此遭殃。

而他變能夠從中獲利,在北方士子、官員當中積累起過人的威望。

“黃大人,本科會試的題目,是皇上當天親自命的,並且馬不停蹄的就送到貢院。這個時候,所有計程車子都已經在貢院裡面待著,敢問如何能夠舞弊?時間根本不夠,也完全對不上,黃大人還是不要擅自臆想,更不要將自己的臆想當作是證據。”韓度譏笑著問道。

韓度的話不禁讓很多官員點頭贊同,所有士子都已經在貢院裡面了,試題才被送到。即便是有人能夠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截獲試題內容,也完全沒有用處。在貢院關門落栓之後,戒備之深嚴,不亞於守衛宮城,根本就沒有人能夠將訊息傳遞進去。

被韓度如此譏諷,黃姓官員卻沒有絲毫的緊張,反而兩步走到韓度面前,如同審問犯人的語氣,問道:“鎮海侯兩月前,從朝廷拿走了歷來會試的所有考卷了吧?”

聽到黃姓官員這話,韓度心裡一緊,頓時真正明白此人是來者不善。自己從東宮拿走考卷的事情,只有朱標知道。韓度可不認為朱標會把這件事情告訴他,看來偌大的東宮,也是一處四面漏風的篩子。

“怎麼了?”韓度故作不知,淡淡的反問道。

“是本官在問侯爺。”黃姓官員神色嚴肅,眼睛森然,“侯爺只要說是,還是不是。”

“是。”韓度沒有絲毫猶豫的回道。既然這黃姓官員連這件事都打聽到了,那韓度隱瞞也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這黃姓官員一定會有人證物證,證明韓度從朝廷搬走了歷次會試的考卷。

如果韓度矢口否認,那倒是給這黃姓官員遞過去一個把柄得不償失,還不如直接大大方方的承認。